商女傳 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四十四章 琢磨

作者 ︰ 梳個馬尾

第四十四章琢磨

太液池上清風徐徐,雖然還是在正月里,但湖面上的冰凌已然消失不見,只余一泓碧水,在這徐徐清風里波光粼粼。

湖畔的柳枝上殘雪消融,隨著風聲,輕搖款擺,仿佛婀娜少女,輕盈的舞動著秀美的身姿,哪怕並無一絲綠意,看起來也讓人格外心喜。

李治隨手攬過伸至亭邊的一枝垂柳,象是極有興趣的細細研究著柳枝上飽滿的葉芽,若有所得的頻頻點頭。

「嗯看起來,過不了多少日子,這柳枝兒就該吐綠了」

魏國公王仁祐坐在李治的下手,神情古怪。

一身從早上就沒換下來的朝服緊緊的裹在身上,不知怎麼的,讓他竟覺得有些氣悶,李治臉上似有若無的那一絲笑意更是讓他益發的煩燥起來。

「皇上臣听聞皇上除夕當日未曾同皇後娘娘一同守歲,不知可有此事?」王仁祐的臉色不太好看,語聲沉沉的,象是強自壓抑著什麼。

「嗯確有此事,魏國公便是為此事而來麼?」李治狀似心不在焉的啜了口茶水,眼角的余光卻緊緊的盯著王仁祐面上的表情。

「皇上」王仁祐面頰一抽,強忍住怒氣開言道︰「祖宗規矩,除夕為一年之終末,迎新年之始,按例,皇上應與皇後一同守歲,以為來年國祚祈福,皇上怎可如此輕忽社稷之事?」

「朕不過是一時忘記了,魏國公不必介懷。」李治微笑著望向王仁祐,眼中卻是一片冷冽。

這是想要拿祖宗規矩來命令他麼?王仁祐未免也太異想天開規矩?規矩都是人定的,既然有人定,就要有人破

「皇上此例不可開」王仁祐起身對著李治一躬身就跪了下去,繼續道︰「雖然老臣之女為當今皇後,但是為了我大唐社稷,老臣還是要勸阻皇上,祖宗規矩,嫡庶之別,皇上定要嚴守,沒了這層規矩在,我大唐危矣」

「嫡庶之別?祖宗規矩?」李治眼中的笑意有些譏誚,淡淡的話聲里听不出喜怒。

「那依魏國公的意思,先帝當初也沒有遵守這些規矩,我大唐豈不是早就該危矣了麼?」

「老臣並非此意」王仁祐臉色陡變,他只顧拿著規矩二字說得痛快,卻忘了那位太宗皇上當初就並不是什麼守規矩的人

一想到侮蔑先皇這個重罪,王仁祐就忍不住一陣冷汗,忙重重的叩下了頭去。

「行了魏國公朕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說。」李治笑著揮了揮手,拉起的弧度卻沒有延伸到眼底。

「若是魏國公這麼急著來見朕就是為了說這個,朕已經知道,魏國公可以退下了。皇後是你女兒,你的心情朕也明白,只是內外有別,這宮中之事,魏國公就不用操心了,朕自有分寸。」

李治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自己面前,頭發已然半白的王仁祐,眼中的光芒閃爍不定。王仁祐會在下朝後急急忙忙的來找他早已是他心中有數的事情。

令李治沒有想到的是,王仁祐見了他,所談的並不是恩科之事,卻反而說起來除夕夜守歲的事。看來王玉燕這個嫡女待字閨中之時還是頗得王仁祐喜愛的,不然,他也不會在見到自己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替女兒討個說法。

似乎要重新看待自己的這個皇後啊李治慢慢的敲打著面前的石台,嘴角露出了在看到王仁祐以來第一個看似溫和的微笑。

王仁祐跪在李治的面前,微微低下的頭顱擋住了面前李治的目光,緊咬的牙關幾乎要將口中有些動搖的牙齒咬碎。

面前這個男人是當今大唐的皇帝哪怕他明知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可卻沒有任何的辦法改變這一切。

雖然這位皇帝還有些忌憚他王家背後龐大的世家勢力,但這個局面也在漸漸改變,如今的世家大族中,足以與新生那些大臣們爭一日之長短的人越來越少,到了現在永徽三年,世家大族中的子弟多在禮部和工部任職,而最為重要的刑部、吏部、兵部,世家大族的勢力卻在大幅度的縮水,這也是他不得不低下頭來委曲求全的原因。

他需要時間來布署,來讓世家的勢力更加的鞏固,而這些都建立在皇後能夠懷上皇嗣的基礎上,如果皇後懷了龍種,只要誕下皇子,那麼便能穩坐中宮之位,到時,一旦皇上有了個萬一……那麼,天下就會是他王家的天下,王家也必然能夠千秋萬世

可現在皇上的態度卻讓他不寒而栗,這樣毫無顧忌的表明他對皇後的輕忽,這讓王仁祐面前的局勢變得異常被動,盧家的家主已經不止一次表明他的不滿了,甚至前不久還提出了送盧家女進宮的打算。

如果盧家女進了宮,那玉燕怎麼辦?

「皇上聖明老臣此來倒並不全是為了此事,說到底,此事還是皇上家事,老臣只不過是為皇上提個醒,不願皇上因一時疏忽壞了祖宗基業而已。」王仁祐壓住心頭怒氣,微微頓首道。

「多謝魏國公提醒,朕定多加注意。」李治好整以的撢了撢袖子,抬了抬手,示意王仁祐仍回原位坐下。

「老臣此來其實是為了一件小事,只是關系到先帝,所以才在下朝之後特來請示皇上。」王仁祐狀似無意的開口道。

「哦?是何事?」李治挑了挑眉,眼光一掃間,敏銳的發覺了王仁祐臉上一閃而過的陰翳。

「老臣得皇上厚愛,得掌禮部,日日經心,不敢稍疏。不想日前,老臣忽然得了一個消息,原在感業寺中清修的先帝遺妃竟然于年前走失了一位,因事涉先帝,故老臣不得不上報于皇上,還請皇上定奪。」

王仁祐慢條斯理的說道,眼中的光芒明滅不定,似窺視,似得意。

「哦?竟有此事?」李治狀極驚訝,心中卻不由一哂。

看來王仁祐是終于忍不住了

「老臣也有些不信,不過,據臣派禮部郎官去查驗,感業寺中原有遺妃人數,除去這些年故去的,確實有一人不在寺中,老臣百思不得其解,問詢感業寺住持時,那住持竟然一問三不知,老臣惶恐,只得來報皇上,還望皇上下旨徹查」

王仁祐看向李治,心中暗暗鄙視李治的故作姿態。

人都已經被他帶走了,如今卻還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打量他王仁祐是傻子麼?

「嗯此事確實蹊蹺,事關先帝聲譽,必須派人徹查」李治寒著臉開口,回身掃過小成子,擺了擺手道︰「小成子替朕宣秦將軍進來。」

小成子利落的一擺手中拂塵,躬身道︰「是」

王仁祐看著李治擺手將小成子支出了亭子,臉上的笑意忽然明顯了起來,端起面前放了半日早已冷掉的茶水,一口喝盡。

「魏國公為國事操勞,實在是勞苦功高,朕心甚慰啊」李治笑看著王仁祐拿腔作勢的模樣,渾不在意的將桌上的棗泥桃仁糕推到王仁祐面前。

「多謝皇上」王仁祐笑眯眯的拈過一只棗泥糕,放到嘴邊咬了一口。

「皇上此次恩科關系重大,不知皇上對于主考可有了定論?今日朝堂之上爭執甚烈,此事還是早作決斷的好啊」

咽下了棗泥糕,王仁祐話頭一轉,忽然對著李治說道。

李治似笑非笑的看著王仁祐,淡淡道︰「不知魏國公有何高見?」

「我大唐十道,三百六十州,人才輩出,皇上開恩科實是于我大唐有莫大益,只不過……我大唐地域廣大,人口眾多,良莠不齊,若憑一人之力,只怕難以盡辨天下英才」

王仁祐說到此,語氣一頓,停了片刻方道︰「老臣認為,不若在十道之內,由各處官紳名流推舉有德行之人參考,這樣一來,有才而無德之人才不會禍亂我大唐社稷」

王仁祐此言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各州各道,寒門學子都大大多過世家子弟,如果任由皇上盡收天下英才,那麼那些出身寒微的學子,一旦入了官門,又有遂良、長孫無忌這些人在背後操縱,那麼世家大族便會危在旦夕。

這也是為什麼王仁祐會在此時突然提出感業寺這個敏感事件的原因,他只以拿這件事做為籌碼,來換取李治的妥協。

現在,他的條件已經開了出來,漫天要價的下一步就看李治如何落地還錢了!

「魏國公此言甚有道理,恩科之事,朕也頗為頭痛啊」李治撫了撫額角,做出一副頭痛不已的模樣,接著道︰「按照長孫大人的意思,恩科既然名為恩科,自然要天下士子皆能入學參考才是,可這取士一道,卻實在是難啊」

「皇上恩科事關社稷,皇上大意不得啊」王仁祐正色勸道。

李治的回避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這件事,卻由不得他顧左右而言他,自己既然提出了這個條件,李治便是再不願,也得說出個道道來才行。

「這樣吧朕與長孫大人商量看看,若然魏國公覺得一人主考不足以盡取天下名士,那咱們就多設幾名考官,這樣,也好多取幾名士子,魏國公以為如何?」李治慢悠悠的回道。

王仁祐的條件在他的預料之中,自古以名取士已是慣例,世家大族中人更是多在這些名士之列。若是多加一名世家主考,那麼按照經義和進士科的考試規矩,自然會有不少人是出自世家大族。

听了李治的打算,王仁祐神色間微微有些失望,看李治的樣子,取士從聲望上取只怕已是行不通了,這主考麼……若是真能添上幾個世家之人,單憑遂良一人,倒也許還有些回旋的余地。

只是……難道感業寺之事還不足以影響到李治麼?自己是不是應該考慮盧家所說的那個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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