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帝的應允，出乎四兒的意料，她稍稍愣了一下，轉瞬換上了蒼涼的神色。她怔怔地盯著太子，那個曾經對她甜言蜜語的男人，此時他的臉上顯現著不安與憤恨，眼底還流露出一股濃濃的殺意。四兒悲不自禁，垂淚道︰「霽兒與奴婢是同年進的浣衣局，感情交好。去年春天奴婢與霽兒一起將洗好的衣服送到太子~宮中……太子他，他要了奴婢。太子心里一直念著霽兒的美貌想要了她。並許諾，如得了她，奴婢便可到太子身邊。」大殿里靜得如波雲詭譎，只有四兒的哽咽與霍霍的風聲，無人敢發出絲毫聲響。「奴婢是豬油蒙了心……嗚嗚……那日晚上奴婢將霽兒騙到太子~宮中，太子他強要了霽兒。奴婢對不起霽兒。」
懷恩撇了撇嘴，一句對不起就能換回霽兒的命嗎？如果當初霽兒肯委曲求全的話，不知今日會不會有四兒的這一句對不起。
「父皇，兒臣那是寵幸霽兒，也是為她好。是她自己想不開，要尋短見的，怎麼能將這人命算在兒臣的頭上？」太子眼底閃過一抹僥幸，嗑頭說道。
皇後點點頭，不過是寵幸一個宮女，這原本也算不上什麼大事。斜睨了眼跪在地上頭發散亂的四兒，冷笑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真相？說到底根本就是你的錯，若不是你一心想攀龍附鳳，心存私念，霽兒怎麼會有如此下場。再者說，這霽兒難保不是與你一樣貨色。你還膽敢栽贓到太子頭上，真真兒是心腸狠毒的下賤婢子！皇上，您不要再听她混說了，臣妾這就讓人辦了她。」
趙皇後的言語粗鄙，這樣的她倒很難與平日的端莊高貴的皇後聯系在一起了。景仁帝听了皺了一下眉頭，並未理會皇後，目光炯然地望著四兒，沉聲道︰「你要對朕說的就是這些？」
四兒看到景仁帝眼中閃動著某種異樣的光彩，月兌口尖叫道︰「不－－－皇上！」四兒向前爬了兩步，「皇上，霽兒的死並非因著這個。」
太子驚慌道︰「父皇，莫要听她胡言亂語。」
「啪」地一聲，一只脂玉的茶杯摔在地上，碎裂開來。太子與趙皇後身子一抖，各自向後退了一步。高仕遞上一只錦帕，景仁帝接過擦了擦手，「繼續說。」
四兒因景仁帝怒摔茶杯，恐慌不已，結巴道︰「是，是皇上。那，那天太子強要了霽兒後，出了外間，見了一個人。說如果戶部的張大人不識象就要那人殺了他。」
「你胡說！」太子高聲叫道。
「沒，沒有。奴婢沒有胡說。奴婢因擔心霽兒，就在屋外的角牆處守著並未離開。奴婢听得到屋里的動靜。太子說，若要皇上….」
趙皇後的臉色陡變，雖然她並不知內情，但她听到涉及「戶部」與「皇上」立刻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再讓四兒說下去了，她立刻接口道︰「皇上，這賤婢滿嘴胡言亂語。不足為信，太子一向溫厚，絕不會殺人的。」
「退下！」景仁帝狠瞪了趙皇後一眼，對四兒厲聲問道︰「太子還說什麼了？！若有半句假話，朕誅你九族！」
四兒身子猛地一抖，忙道︰「奴婢沒有說假話。太子說，若要皇上追究不肯放過他，就，就讓皇上好好睡上一覺。這江山遲早….啊－－－－－」
四兒的身子一歪，倒在血泊之中。
太子手持寶劍恨恨地站在四兒的尸體旁，趙皇後兩眼一翻昏死過去。膽小的宮女開始大聲尖叫閃躲開來。
景仁帝臉色發黑，狠拍了一下桌角，站了起來，手指著太子道︰「好、朕的好兒子。竟敢當著朕的面殺人。今天，你是不是也打算要了朕的命？」
太子的手輕輕地顫抖著，鮮紅的血跡沿手中的長劍流下，滴滴濺至青石地上。看看四兒，又看了看景仁帝，剛才的驚恐已化作巔狂，他大聲喊道︰「不，我從未想過真的去要你的命。可是今天的這一切，是你逼我的，都是因為你！從我當上太子那天起，你就開始逼我。」
「你！」景仁帝身子氣得哆嗦，頭上襲來暈眩，竟一晃險些摔倒。懷恩與高仕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攙扶︰「皇上！」
兩人扶著景仁帝坐下，懷恩知道這是怒火攻心，替景仁帝按壓了幾個穴位順氣活血。高仕道︰「皇上，要不要傳御醫看看？」景仁帝緩了緩說道︰「不必。」
懷恩亦勸道︰「皇上請息怒，保重龍體。」
蝶風自太子刺死四兒後，一直處于呆愣狀態。她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可言。
太子站在那里，雙手緊握成拳，眼中竟無一絲關切之情。殿門洞開，殿外陰森一片，一陣刺骨的長風呼嘯而入，吹得金帷亂舞，層疊明亮的燭火禁不起寒風吹，紛紛熄滅。嗚咽的風聲有些悲涼之意，景仁帝的聲音只是沉沉的，似乎墜了什麼沉重的東西，燭火的影子一搖一搖，晃得眼前他的神色有些模糊，他道︰「朕從未逼過你什麼？自你當上太子之後，你自己說說，你做的哪一件事讓朕可心過。整日縱情在酒色之間，身置戶部虧空無數。你讓朕如何對你？你以為，四兒的話朕是今日才知道的嗎？呵呵……」景仁帝一邊咳一邊低笑道︰「太子啊，你太過年輕了。」
太子的腳步向後踉蹌了幾步，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的目光一閃，語氣沉重如積雪森森︰「原來你不信我，你，你一直都在派人監視我？」
景仁帝不置可否地盯著他，目光清冷，「朕一直都在給你機會，是你枉費了朕對你的一番苦心。」
「鐺啷」一聲，太子手中的劍墜落在地。他的身影重重的搖晃了幾下，才堪堪定住。
「除去太子的金冠，禁足東宮。」景仁帝的聲音略帶疲憊，下了旨意。
懷恩與高仕對視了一眼，扯過蝶風，上前扶過景仁帝步出紫微宮。
這樣的真相，有些出乎懷恩的意料。原本簡單地以為太子的污了霽兒的清白，才最終導致霽兒的含憤而死。然而，誰能想到會有這樣血淋淋的真相，真正地听到四兒告知眾人，真正地看到太子無力的否認。可憐那霽兒，必是听到了不該听的，被太子下了殺手。可百密一疏地被這四兒知曉了這樣的真相，真的很讓人不堪想像和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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