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宮闕 鳳闕瑤光 第一六六章 攻殺

作者 ︰ 霜宸

晨曦的光劃開了清早混沌的雲霧,雲霧裂開時露出灰蒙蒙的天空。洛陽宮經過一夜的無眠,宮門開啟,侍衛對過往的朝臣、命婦的車駕嚴加盤查。因李存勖下了嚴旨,對外只說昨日進了刺客,並不提李嗣源之事。

蕊儀一襲侍衛的袍服進了宮門,好在腰牌沒有出差錯,意外地沒有看見韓靖遠,她心里咯 咯 直響。她低著頭,腳下疾走,甫一進寢殿,魚鳳和萱娘如盟大赦地拉住她左看右看。

「奴婢到外面盯著。」萱娘向她們二人點點頭,匆忙掩門而去。

魚鳳二話不說取了宮裝為她換上,一邊服侍她梳洗,一邊道,「昭媛怕是察覺娘娘不在宮里了,還有今早……二公子下了天牢。」

「什麼?皇上都知道了?」蕊儀面色大變,即使要查,也不會這麼快就將韓靖遠下獄。

「是二公子他……主動向皇上請罪。」魚鳳嘆了一聲,「皇後也在,當時就含沙射影的問了娘娘,二公子說是他一人所為。韓大人已經進宮求情了,可是勾連刺客謀刺皇上,只怕難逃一死。」

「是謀刺?」蕊儀皺眉,隨手插上一只步搖,站起身。果然在還沒做好萬全準備之前,他還不敢和嗣源撕破臉,「我這就過去。」

魚鳳愣了一下,以身攔住她,「昭媛娘娘一早傳了話,讓娘娘好生休養,不得離開麗春台。」

「一個晚上,她就把自己當成皇後了。我這就去,看他們誰敢攔著我。」蕊儀繞過她,徑自用力推開門,一抬頭,卻見蕊瑤已怒氣沖沖地進了二門。

「都給我出去!」蕊瑤看見她,三步並作兩步沖了上來,抬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一把將她推進屋里,重重地推上門,魚鳳也被她關在門外。她看著蕊儀,眼中仿佛充血,「你害死了二哥知道麼?你害死了他,皇上判了他斬立決,他奪了侍衛的劍,當場就……」

「你說什麼?」顧不上疼,蕊儀身子向後倒去,撞在坐榻上,「父親也沒能……」

「父親?劉梓嬌那個賤人一說到你,父親就閉口不言,他一個字都沒有說,二哥死了,他當場就不省人事。都是為了你,我們韓家到底欠了你什麼,為了你,連親骨肉都不要了。你到底是誰,我們到底欠了你什麼。」蕊瑤歇斯底里地用力推著她,她的身子重重地撞到了雕花柱上。

听聞韓靖遠的死訊,蕊儀只覺一陣天昏地暗,堅硬的雕花柱反倒讓她眼中恢復了些清明。韓家欠了林家的,可說到底那是韓元與他們的恩怨,她從來沒想過讓韓靖遠父債子償。如果說韓家誰還真心、沒有目的地對她好,那就只有韓靖遠了。

「他最後說了什麼?」蕊儀只覺眼淚控制不住地簌簌而下。

「他什麼都沒有說。可是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你不姓韓,他一直都知道。」蕊瑤冷冷一笑,看著她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三哥不知在哪兒知道了你的身世,告訴了我,也告訴了他。誰知他知道了一起,還威脅二哥不許他說出去。你這個禍水,你搶了皇上的心,還連二哥也不放過。」

「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個不祥人。可是我對他只有兄妹之情,我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他怎麼可以自戕呢?他再等一會兒,我就會去承認一切,要死也應該是我才對。」蕊儀別開頭,並不制止蕊瑤在她身上施虐,「你也在場,父親不說,為何你也不說?你說是我做的不就成了?你知道我不在宮里,還讓人封了我的宮門。你不想讓我出去,也是不想讓人進來。」

發泄似的狠狠地推了蕊儀一把,蕊儀的頭「咚」地一聲撞在了柱上。蕊瑤愣住了,身子一震,見蕊儀低著頭,額頭上有股血慢慢留下來。她忽然不知所措以來,把蕊儀往一旁的靠枕上一推,拿帕子按住她的頭,「我說了,他會死,你也會死。我可笑的還當你是姐姐,還當你是姐姐……」她飲泣道,血透過帕子滲到她手上,心中竟是一陣比一陣的疼,「你是我姐姐,三哥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是,你為什麼要害了二哥,讓他放走李嗣源。李嗣源真的有那麼重要麼?比得上二哥?比得上皇上?」

平躺在那兒,蕊儀也不去管額頭的傷口,兩眼含淚望著朱紅的房梁,「我不能看著他死,可是就算沒有往日的交情,我也不能看著他死。」她幽幽地嘆了一聲,攥緊了身下的錦褥,「我沒想過會害死二哥,我想著,東窗事發,皇上看著父親的情分,總會手下留情。即使真要追究,那我一力承擔就是了。皇上總不會讓家丑外揚,定會賜我一死,保全皇家的顏面。」

「你有想過我麼?想過韓家麼?一榮俱榮一辱俱辱,覆巢之下無完卵,就算你不姓韓,韓家也好歹養育了你一場。」蕊瑤擦了擦眼淚,也顧不上花了胭脂。

「父親懂我,至于你和三哥,沒了我,不是會活得更好麼?」蕊儀蒼涼地一笑,淚水順著兩邊眼角流下。究竟是怎樣的因緣際會才把他們這些人纏在了一起,如今已經說不清楚了。

「你胡說什麼?」蕊瑤一下子仿佛被她的話彈了起來,手上卻一直沒有松開她的額頭,「我們爭也好,斗也好,我們都是姐妹啊。三哥他不提也罷,我以為你是知道的。」她含淚而笑,隱隱透著一種癲狂,「你知道麼?方才皇上判斬,三哥非但沒有為二哥求情,還力勸皇上維護宮紀嚴明,以儆效尤。他一直覺著二哥擋了他的路,他看上了二哥統領的位子。你說,我怎麼偏偏就有你們這樣的哥哥、姐姐。」

「他……」蕊儀一手輕拍著她的背,她的確任性妄為,可是卻很重情誼,「不管怎麼說,最終都鬧到了這個地步。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就是父親也不會。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會為他抵命的。」她回宮只因心願未了,等一切都了了,她大概也不在這世上了。

蕊瑤目光沉痛地看著她,想恨她,卻不能真的恨她。她恨恨地倒在一邊,半晌,嗚嗚咽咽地道,「二哥已經死了,他不會想讓你給他償命。你要是覺著欠了他的,就好好過,不要再給父親和我招風惹雨了。」她猛地坐起來,定定地看著她。

「我不姓韓,若是告訴了皇上,是不會連累你的。」蕊儀回視著她,意有所指,她不清楚蕊瑤和韓靖烈究竟知道多少。

「我不會告訴他,三哥也不會。貴妃的位子上要是坐著別人,只怕更不好。不過,姐姐闖下這樣的禍,也該歇上些時日了。不如就由我來協理後宮,姐姐安心養病,皇上那兒由我去說。」蕊瑤目光暗淡,想起韓靖遠仍然渾身發抖,可若說割舍,又哪是一時一刻的事。

「好,你想要什麼,就拿去。」蕊儀闔上眼,只覺渾身動彈不得。

韓靖遠,她的二哥,也不是她的二哥。他何時知道她不是他的親妹妹?他幫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她想不透。一想心理就生疼,她忘不了剛到韓家的時候,韓靖遠帶著什麼都不記得的她四處玩耍,在韓靖烈欺負她的時候,為她撐腰。在幾位叔伯質疑的時候,是他冒著雪成夜奔走,為她說項……

渾渾噩噩地不知過了多久,蕊儀躺在那兒,只知道太醫來過了,魚鳳和萱娘領著一眾宮人忙里忙外,最後都留在榻前緊張地看著她。她看著她們說不出話,只是眼淚還在汩汩地流著,怎麼也停不下來。

萱娘硬逼著她喝了幾口粥,嘆了口氣道,「奴婢知道娘娘心里難受,麗娘剛沒了的時候,奴婢也是這樣。可是娘娘不能太傷心了,如今昭媛娘娘理著後宮,皇後又解了禁足令,娘娘這個樣子,豈不是又要招來大禍。」

「我……」蕊儀不知該說什麼,李存勖不會就這麼算了,而她又不知該如何面對韓元和韓家。這件事只是沒有鬧出來而已,可明眼人都不難想到幕後的人是她。她有很多事要面對,可是現在,經過了一夜奔波,經過了那一場纏綿,她累了,她所有的力氣都好像被抽了出去。

魚鳳出去說了幾句話,回身看著面色大變,「皇上來了,已經到前面了。」

「你們都出去,不必管這兒發生了什麼,省得受罪。」蕊儀扶著萱娘的手,強撐著坐了起來,「去吧,死不了。」

「是。」二人對視了一眼,無奈退去。

李嗣源進來時,蕊儀端端正正地跪在他面前,神色平靜,「是臣妾求二哥放太尉大人出宮的,皇上若要賜死,臣妾絕沒有半句怨言。」

「你還敢承認?你還知不知道你是誰?」李存勖目中好像要噴出火來,一把將她揪起來,用力搖著她。雙手扼住了她縴細的玉頸,將她按在外榻上,「你是不是後悔當初沒有嫁給他?既然如此,為何不和他一起走?朕讓對你萬般寵愛,還想立你的兒子為太子,你就是這麼報答朕的?」

孩子?早就死在他手上了,蕊儀失笑,正當呼吸越來越短的時候,他忽然松開了手。她伏在榻上咳嗽著,目光混沌地看著他,「皇上為何一定要手足相殘呢?他是良將,是國之重臣,皇上為何容不下他?臣妾也是人,即使與他情分不在,也還敬重他,皇上如此,可曾想過臣妾夾在中間有多難受?」

「你心里還有他是不是?朕倒要看看,他死了,你心里還有沒有他!」李存勖將她壓在榻上,堅硬的胸膛要讓她窒息。他對她從沒有如此粗暴,他撕開了那鵝黃宮裝,狠狠地一口咬在她肩頭,肆意地在她身上馳騁。

蕊儀背頂在靠枕上,魂魄仿佛離了身,默默地承受著,她久久止不住地淚,不知怎麼的竟止住了。她曾以為他是她這一世的棲息之地,可是他終究不是她的良人,他們是不一樣的。她以後還會為他哭麼?不知道,在他們中間已經橫了兩條性命,也許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韓蕊儀,你不配!」

也不知他又說了什麼,只知道最後一句如此。他抽身而出,屋里彌漫著熟悉的味道。他匆匆整了袍服,揚長而去。趙喜義看了他一眼,不敢多說,給廊子下的萱娘、魚鳳使了個眼色,急忙跟上。

夜色漫漫,仿佛永無止境地籠罩著洛陽宮。長樂門的收尾換了,捧聖軍的統領換了,後宮中的恩榮也似乎變了樣……沒變的也許只有這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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