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宮闕 鳳闕瑤光 第一一二章 審問(下)

作者 ︰ 霜宸

蕊儀看看李存勖,又看看滿月,明了了他話中之意,若非強撐著,已然癱倒在地。存勖不管信不信她,都決意要維護她,可是這般維護,說不好就會要了滿月的命。

「沒有人指使奴婢,都是奴婢一個人的錯,奴婢不該起了貪念。」滿月低著頭,不敢看蕊儀,蕊儀脈象不穩,她一直瞞著。蕊儀是受不了任何折騰的,而她自己即使被打死了,也比眼睜睜地看著蕊儀受罪好,而且蕊儀定會讓人照顧好她的同胞弟弟,這就夠了。

從滿月開口,蕊瑤就怕她攀咬蕊儀,見她把一切罪責都攬在身上,多了幾分把握。她瞅準時機,怒罵滿月,「姐姐平日最疼你,你卻做出這等事來。你受責罰是小,牽連了姐姐的清譽是大。你做的這些事,不知有多少人想往姐姐身上牽扯。」

「皇上快看看,她們這是想洗月兌干系了。應對滿月用刑,用重刑,看她招不招。」梓嬌眼珠圓瞪,恨不得親手將滿月下到大獄里去。

「貴妃!朕還不知這宮里竟然出了一個酷吏!」李存勖拍案怒視著梓嬌,轉而只看著蕊儀,「淑妃,朕只問你一句,你可知滿月做了什麼?」

那目光中充滿了期待,可當蕊儀目光微微一晃,落到滿月身上時,她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存勖望著她點頭,她也應該點頭,可是她不願。她想要搖頭,可是又僵硬得動彈不了。

蕊瑤回頭一看,跪著向前幾步,從後面抱住蕊儀,「姐姐,你看著皇上,看著皇上說啊。告訴皇上,你沒有騙他。」

腰上被蕊瑤這麼一托,力道瞬時傳到隆起的肚子上,蕊儀顫動地目光終于對上了李存勖的眼,她點了點頭,「臣妾不知道,都是這奴婢一人所為。」

眼淚簌簌地流下,她已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在蕊瑤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只听李存勖清朗如鐵的聲音響起,「淑妃人品貴重,朕信淑妃,你們也不必多言了。來人,將這賤婢帶下去,嚴加看管。」

萱娘伏在地上,早已淚流滿面,魚鳳面上也僵了,跪在那兒半點不敢動彈。既然李存勖給此事定了論,眾人無論是想挑唆的,還是想求情的,都不敢多言。梓嬌一計不成,惱羞成怒地要將一腔怒氣泄在滿月身上,「此等賤婢應當眾杖責,以告誡六宮,各宮的宮女和各位妹妹都要去觀刑。」

是想讓她們看人血濺五步了,蕊瑤恨她得寸進尺,眼看著就要拋下蕊儀,上去和她理論。手上猛然傳來些許力道,雖然不大也不穩,卻沒來由地暗含著幾絲堅定。

「夠了。」李存勖目光掃過眾人,語氣緩了緩,「正是年節上,不可壞了福運,先關著,容後處置。淑妃也累了,你們都各自回宮去,沒事別來擾了她養胎。」他刻意加重了養胎二字,「朕也要回去歇著了。」

「臣妾遵旨。」眾人齊道,梓嬌縱有不甘,也只能作罷,敏舒與她對視了一眼,換了個眼色。

「淑妃,你也不是一點錯處沒有,治下不嚴總是有的。這幾日便清靜清靜,好生想想。」李存勖嘆聲道。

「臣妾知罪。」蕊儀輕道,仍由蕊瑤扶著。

這已形同閉門思過,梓嬌心中之氣微減,又見敏舒目中似是在說見好就收,沒再說什麼就告了退。

其他人也往外走,只有蕊瑤還站在那兒,她看向李存勖,「皇上,臣妾想留下幫姐姐收拾一下,收拾完了再走。」

「嗯。」李存勖頷首,轉而對眾人道,「多跟婕妤學學,學學什麼是姐妹之誼。」

人家是親姐妹,怎麼學得來,趙瑜茵等人默而不語,只覺當中暗暗有戲,可是又說不清道不明。只見已行到外門處的梓嬌和敏舒停了下來,看向他們,又見敏舒對梓嬌說了兩句,梓嬌便漲紅了臉,跺足而去。

這是說給那二人听的,幸災樂禍者不免暗自竊笑,但還未等她們做些什麼,李存勖就開口邀了幾人用膳。這些人難得有與李存勖親近的機會,又看李存勖面色不善,都趕忙撿著高興的話說,把方才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殿內只余下四人,蕊儀的眼早就紅了,她淚眼朦朧地看了眼魚鳳和萱娘,忽然用力推開蕊瑤,雖然這所謂的力道已如棉花般綿軟了。她幾乎聲嘶力竭地哭喊道,「你走,你也走,你不是氣我麼?不是和她們一起排擠我麼?不是巴不得我落不得好麼?」

一連串的問話砸過來,蕊瑤向後退了兩步,一雙手想伸出去,卻又只能收回來,「姐姐,我沒有,我是氣你來著,可是我絕沒有和她們一起害你。」

蕊儀坐在榻上,雙手抱著膝,魚鳳嘆了口氣,眉眼低垂,上前小心地撫著蕊儀的背,「娘娘不能再動氣了,有什麼話跟婕妤娘娘好好說。這種時候就別計較以前的事了。」

萱娘顫抖著身子站起來,好不容易站定了,向蕊瑤勸道,「淑妃娘娘一向待滿月好,滿月出了事,娘娘心里不好受,婕妤娘娘千萬別怪她。」

蕊瑤點點頭,有些後悔,蕊儀算計了她,可她若非本就心智不堅,也不會著了道。而她自受封婕妤以來,已經奪去了大半原屬于蕊儀的寵愛。蕊儀若仗著肚子里的小皇子,也不是不可以在背後使絆子,把失去的再奪回來,可是蕊儀沒有這麼做。

她見蕊儀沒有計較,就以為蕊儀怕了她,于是一天一天地變本加厲。殊不知她傷蕊儀之深,早已過了蕊儀傷她的。她奪寵無所謂對或不對,可不停地在蕊儀傷口上撒鹽就是大大的不該了。

「姐姐,別哭了,要是動了胎氣,鬧出個三長兩短來,滿月就真的沒活頭了。」蕊瑤勸道,讓魚鳳和萱娘去洗手巾,取干淨衣裳。

吸了吸鼻子,蕊儀硬忍著不哭出聲來,憋了幾口氣,還是哭了出來,「不是她拿的,她為什麼要認。」

「她是為了你啊。」蕊瑤眼泛淚光,她很想說滿月落得如此下場,都是蕊儀自己害的。要不是她姑息養奸,以為用心待別人,別人也一樣會真心待她,又何至于此,「姐姐,滿月只是被收押了,並沒有立刻處置,這是皇上疼姐姐,事情會有轉機的。」

把衣裳、手巾放在一邊,魚鳳、萱娘默默地退了出去,留著她們兩姐妹說話。蕊儀擦了把臉,嘆息道,「為今之計,只有我平安地生下小皇子,皇上念著小皇子的福氣,才能免了滿月的死罪。」

「姐姐這麼想就對了,皇上不是不知滿月的冤屈,他這麼做也是不想讓姐姐身陷是非之中。以後時機對了,也給了皇上理由,事情定有回旋的余地。當務之急,姐姐要養好身子,抓住皇上的心,不能讓皇上又偏到劉氏和伊氏那兒去。」蕊瑤慢慢地和她說,怕她听不進去。

「我知道。」蕊儀哪里會不知道李存勖的苦心,只是她不知自己能不能平安生下小皇子,又有了蕊瑤的前車之鑒,也不知存勖的心還能留住幾分。

以她對存勖的了解,滿月的事在明面上有了說法,接下來他便該疏遠她和麗春台了。雖然這只是為了安撫各宮,可在這當中他要是和梓嬌她們親近了,很多事情就難以預料了。

「蕊瑤,你長大了。」蕊儀嘆了一聲,拭了拭眼角。

「人總要長大的,我平日是驕橫了些,可道理都是懂的。姐姐,以後我都不跟你置氣了。可是,姐姐要是有什麼想要的,也得跟我說,再不能耍著我玩兒了。」蕊瑤整了整那鵝黃色的干淨衣裳,幫她換上,「皇上那兒,我會幫姐姐的。」

「蕊瑤,答應姐姐一件事,好麼?」蕊儀輕問,不再流淚,卻平添了幾分悲涼。

「什麼?」蕊瑤一手用力握住另一手,這種時候即使讓她把李存勖推到麗春台來,她也會做的。可一想到李存勖和蕊儀如膠似漆的樣子,心里又像缺了一塊兒似的。

蕊瑤看著她,緊握住她的手,「替我握住皇上的心。」她目光堅定,怕自己稍有遲疑,便會反悔,「我身子不便,還要整治宮里那些不知死活的,分身無暇,不能白讓她們佔了便宜。」

「姐姐。」蕊瑤喚了一聲,點了點頭,「我會幫姐姐說話的,姐姐要信我。」

蕊儀搖了搖頭,「你的情我領了,可是這世上有些事,不是我們想到了,就會如我們所想的那樣一路下去。有些話,今日我得和你說透了。你且說說,皇上今日可看穿了貴妃詭計,所說的可是在敲山震虎?」

蕊瑤想了想,眼中有了些滿意的笑,「是了,皇上雖然命人關押了滿月,可每一句話都在回護姐姐。她這回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窮折騰了半天,沒想到皇上壓根兒沒相信她。姐姐你放心,儀鸞殿就要成冷宮了。」

「她不會有什麼大事,儀鸞殿更不會成了冷宮。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蕊儀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望著屏風上的百子圖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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