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下午，法事結束，我搬回定風閣去住。晚間時，司徒雲箏急沖沖地跑過來，淚眼婆娑地質問我，為什麼不告訴她司徒御宇已經開始攻打東北。
我想拉著她的手進寢房說話。她真的生氣了，狠狠掙月兌我的手，緊盯著我的眼楮看，執意要問出個所以然。午六領著一眾丫頭下去，將房門關上。
「二哥已經開始進攻東北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司徒雲箏大聲地質問我。
我遞了塊手絹給她，她用力拍開我的手，走過去坐在凳子上，伏在桌子上大聲哭了起來。我默默地坐在她身邊，靜靜地听著她哭泣。
司徒御宇的意思，是不讓我將這件事告訴司徒雲箏，一直瞞到他攻陷慕容閥，凱旋歸來之時，因為他害怕司徒雲箏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會不顧一切地回慕容閥去。他這個做哥哥的用心良苦，寧願以後司徒雲箏知道真相後對他恨之入骨，也不願意看見她身陷險境。可是——慕容二公子是她的丈夫，做妻子的就算沒有能力與丈夫一起肩並肩抗戰，也應該在丈夫遇到困難時候站在背後給予支持。做夫妻就應該同甘共苦，而不是學那伯勞之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雲箏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久方才停住。我扶起她的肩膀，替她擦去淚水。
「嫂子，」雲箏抓著我的手，一雙紅通通的淚眼看著我，哽咽地問道，「真的無法再挽回了嗎？」。
我心里酸楚難當，卻還是硬著心腸，實事求是地點頭。
「那……」雲箏猶豫了一下，還是沒下定決定。
我握住她的手，「雲箏，不用顧慮這麼多，看你的心，你想站在哪邊就站在哪邊。」
雲箏踟躕了半響，點點頭，哽咽道︰「我回去整理行裝，今天下午就回去。」隨後起身。我放心不下，讓午六送她回去。
雲箏走了不久，安招弟來到定風閣。
司徒御宇將西北劃給司徒孟澤管理，赫連閥的府邸就是現成的小行宮。司徒孟澤在那邊安頓下來，所以二夫人和安招弟都要搬到那邊與他團圓，這幾日統嬌院一直在整理東西。
我讓小鴿子把她迎到樓上的回廊來。
許久沒有見到安招弟，沒想到消瘦得這麼厲害，眼楮布滿血絲，神情甚是憔悴。
我以為她是舍不得離開燕都，舍不得娘家的人，于是安慰道︰「你有這麼多個哥哥，她們會好好照顧你爹娘的，你不要擔心。雖然西北那邊的氣候比不了北地，但好在那邊沒有這邊這麼多的雜事，去了那里好好生活，將身子骨補回來。」
安招弟搖了搖頭，「我不想去西北」
我愣了一下，听她語氣堅決，看她神情嚴肅，知道不是開玩笑的，于是奇怪地問道︰「為什麼不願意去？因為擔心你爹娘？你若實在放心不下，就隔幾個月寄些錢回來，我也可以定期幫你去看看二老。二夫人……」
「她是不是沒有死？」
我後面的話被嗆在喉嚨里發不出來，心跳猛然加速跳動，不敢看她的眼楮。我拿起桌上的茶盞喝了口水，卻燙的舌頭都快起泡了。
「她是不是沒有死」
安招弟追著問我。
我眼神躲閃，站起身，走到欄桿前，一陣秋風襲來，吹散了幾分燥熱。我轉過身，微笑著看她，「你開什麼玩笑人都死了，豈能再復活？」
「你不要騙我……」安招弟小聲說著，拭了下淚水，走到我面前，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她‘去世’前兩天，我帶著些點心去看庵堂看她，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五夫人和靜慈師太出來，靜慈師太手里還提著一個大包袱。靜慈師太將包袱給五夫人，和她說了好些話，然後送她上車。當時我正站在屋角處，她們沒有注意到我。因為隔得有些遠，我不知道靜慈師太和五夫人都說了些什麼，但是可以猜得出來，五夫人好像要出遠門。」
我心頭有些堵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五夫人確實沒有去世，那是我和靜慈師太、林大夫一起設的一個局，將五夫人偷偷送出去，讓她改頭換面，去西部與司徒孟澤能有個重新的開始，而這個局的主導者就是司徒御宇。原本以為庵堂地方偏僻，所以也沒有防備許多，沒想到被安招弟撞見了這一幕。
「采秋，」安招弟懇切地看著我，「我向來覺得你親近，因為你從不看不起我，不像四夫人她們，因為我家窮，我又是個抬不起頭的姨娘，就將我踩在腳底下欺負，所以，你不要騙我好不好？她到底有沒有去世？我只是不相信，兩天前還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走就走了呢？大少爺這麼愛她，她怎麼就能走呢？大少爺該有多苦。」
「那天你沒去參加葬禮，就因為相信她還活著？」我問她。
安招弟點頭，「你告訴我實話好不好？」
我深吸一口氣，不明白道︰「你去了那里，該屬于你的還是屬于你的，古慈心地善良，不會欺負你的。若是……若是你要怪我幫著一個女人搶了大少爺，那你就怪我吧，我在幫了一個人的同時，傷害了另一個人，這都是我的錯……」
「不是的。」安招弟握住我的手，臉上還掛著淚珠，可是卻又笑得很開心，「我要謝謝你，這些年，大少爺真的待我很好，不是夫妻那樣的好，是哥哥對待妹妹的那樣好，他不把我當他的妾室，可是在我的心里，他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天。他待我越好，我就越害怕，我……很自卑，我將屬于他們兩人的幸福偷走了，還霸佔了這麼長的時間，老天不會原諒我的。」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這麼傻？司徒孟澤和古慈之間的種種波折，都是命運跟他們開的玩笑，要怪只能怪司徒孟澤沒有提早告訴二夫人他們剛開始的戀情，在二夫人為元帥定下古慈姐妹倆之後，他只怯弱地躲在暗處看著大紅花轎將自己的心上人接過去和自己的父親成親，而沒有勇氣拋去富貴與她遠走天涯。
他們之間的事情，與安招弟沒有半點關系，而且準確來說，就是因為他們之間半死不活的關系，導致了安招弟的悲劇，可是這個傻女人非但沒有怨恨她們，反而想辦法去撮合。難道這就是愛一個人愛到深處的結果？我想我做不到這一點，如果哪一天司徒御宇帶著一個女人來到我面前，告訴她才是自己的心中真愛，我就算與他同歸于盡也不會讓他享盡齊人之福。
「既然她還活著，又去了西北，我想大少爺這下總算能開心了。」安招弟笑道。
我撇過頭，她的笑容快樂，卻還摻雜著些淒慘，我不忍心再看，訥訥道︰「那里總是還有你的位置，你不要想這麼多，林大夫偷偷與我透露過，古慈的身體不好，已有油盡燈枯的兆頭，最多只有五年的活頭，你好好活著，今後的幸福終是屬于你的。」
安招弟搖頭，執著說道︰「我已經偷了太多不屬于與我的東西，足夠我後半生拿出來時常咀嚼，我——不能貪心。」
我沒明白她後半句話的意思，總覺得兆頭不好。
我已經讓門房預備好了馬匹，可是一直等到傍晚，雲箏又說自己不走了。我弄不懂她的意思，下意識就覺得雲箏之所以改主意，是和那個慕容三小姐有關。夜晚時候，慕容三小姐主動找上門來。
我讓午六端茶上來，就帶著丫頭們都出去。
「二少女乃女乃，二嫂子想要再見二少爺一眼，因此還會在府里叨擾些日子，請二少女乃女乃海量包涵。」
我笑了笑，揭穿道︰「是雲箏不想回去，還是三小姐沒有見到我丈夫，不甘心兩手空空回去？」雲箏回門，帶了個慕容府的小姐，其寓意昭然若揭。又是和親政策，只是我已是司徒御宇的正妻，她一個慕容府的小姐願意屈居妾室之位？慕容府丟不起這個人吧？
慕容三小姐也笑，說道︰「二嫂子嫁入慕容府，二少女乃女乃嫁入司徒府，這次，我哥哥想要將我嫁入司徒府，大家彼此都是家族的棋子，談不上高貴還是卑微，二少女乃女乃不要用這麼鄙夷的口氣，既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自己。」
好個伶牙俐齒的姑娘我笑了一下，笑說道︰「自然有不同的，起碼我和雲箏沒有去搶別人的老公，雖然都是棋子，我和雲箏沒有巴巴地貼上去勾引男人，三小姐顯然要比我們高一招。」
慕容三小姐的嘴角顫抖了一下，笑看著我，問道︰「你可知二嫂子為什麼小產？」
我眉頭一跳，這個原因，我不是沒有問過雲箏，可是雲箏死也不和我說。我沒有出聲，听她把話說完。
「趁著司徒大公子和二公子帶著大部分的兵力攻打赫連閥，大哥想要聚兵進攻司徒閥，並要二哥帶兵。二嫂子不願意二哥打她的哥哥，所以想盡各種辦法勸阻二哥，可是都失敗了，最後……」慕容三小姐看著我，神秘地笑笑，問道，「二少女乃女乃冰雪聰明，知道二嫂子用什麼法子拖住了二哥的嗎？」。
我的心揪著疼。雲箏她……雲箏她不惜犧牲月復中的孩子以拖延慕容二公子的時間……
慕容三小姐輕笑出聲，喝了口水，搖頭嘆息道︰「只可惜那時候你們蘇閥和江閥聯攻楚閥，大哥帶著大嫂幫助楚閥守衛家園，要不然你以為你們今天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里喝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