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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夫人的祭日。因為姑媽堅持要來拜祭，所以二夫人也要帶著三夫人、四夫人一起陪伴著上山，一時間又要套車備轎，又要準備各種各樣的祭品和香燭，弄得興師動眾。後來在司徒御宇的堅持之下，只我們和司徒雲箏帶著姑媽前往，隨行還有李總管陪著。
天空中飄著小雪花，夾雜著冷風灌入馬車，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看得出來姑媽很喜歡雲箏，從出門到上車，她握著雲箏的手都沒有松開過。昨天住進西凌院的時候，她一定要雲箏搬到她那里與她同住。
馬車在一片陵園前停下，司徒御宇率先下車，先將我扶下車，然後一起去後面將姑媽和雲箏接下來。剛從馬車上下來，四處流竄的冷風灌入衣領，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
姑媽對我微笑道︰「北地的冬天比江南冷許多，還習慣嗎？」。
我連忙點頭笑道︰「就是屋外冷了些，在家時候有炭火燒著，很暖和。」
「姑媽您冷不冷？」司徒御宇說著蹭上去抱住姑**胳膊，像個承歡膝下的孩子。
姑媽愛憐地拍拍他的肩膀。慈愛地笑道︰「都娶妻生子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長不大。」
雲箏撲哧笑道︰「在父親、二娘和姑媽面前，哥哥就是長不大的孩子，可是一離大人，哥哥就是個大人。父親、大哥不在家，哥哥肩負著管理軍營的重任，將軍營打理得井井有條。」
「好孩子！跟你父親一樣能干！」姑媽贊道，像是想到了什麼了，愣了一會兒，嘆氣道，「可惜你們父親不在，要不然我和他說說，都一把歲數了，是時候該將軍權慢慢交托給你。」
「爹爹身子骨好著呢，這事不急。」司徒御宇無所謂地笑道。天知道他多麼想得到那至高無上的權力。
姑媽回頭將我拉到她身邊，牽著我和雲箏往里走，說道︰「宇兒，你和采秋都是能干的孩子，只要你們齊心協力，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我笑著點頭稱是。看來三夫人她們說姑媽和大夫人的感情最好不假，她是一心向著司徒御宇的。她的脾氣也直，明知道李總管在我們身後跟著，也敢就這樣坦直地講那些話。
大夫人的墓地很干淨，每天都有守墓的人來打掃，墓碑上只有薄薄的一層積雪，是今天早上剛落下來的。祭台前有兩束剛放上去的黃菊花和一封祭文，祭文出自元帥手筆。
「嗚呼哀哉。卿歸黃土，于今二十余年矣，吾尤為心痛，結發以來，歷經滄桑，愛憐之心，亙古未變。吾迎汝于年前，當日望女，唇香面夾，沁桃園之香，攜梨花之芬芳，佳美也。遂以足金聘禮悅泰山，吾心本善，得償所望。納門之後，愈加倍惜，每日拂之，不勝切切。
……
而今已矣！不見汝影，不聞汝聲，生死未卜，汝心之狠，拋吾一人。今吾孤矣！吾心痛！……汝有幾日不來吾夢中，為何？是地府陰冷，汝病不能前來？……
嗚呼！哭汝既不聞汝聲，念汝又不見汝形，痛何以堪……」
看得不大真切，不像祭文，倒像是情書。
李總管走上前用帕子拂去積雪，擺上祭品，點上香燭。
「大哥也是有心人，即使身不在此，也記著今天是嫂子的祭日，早就準備好了。」姑媽笑著說道，兩行眼淚從臉上滾落。不等李總管鋪上墊子，她便跪在雪地上。
「嫂子，書兒來看你了，嫂子……」
沒沒說幾句話，姑媽便開始泣不成聲。雲箏也跟著跪在地上，小聲哭泣著。即使打從出生起就沒見過大夫人，但她們之間比血都要濃的親情是存在的。
司徒御宇跟著跪在姑媽身後，「 」磕了三個響頭。我跪在她旁邊，眼里看見的是傷心的三個人，心里想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娘親，天氣愈發冷了，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晚上要咳嗽幾回，暄兒有履行承諾經常回去看她嗎？……
拜祭完之後，我們坐在看墓人的小房子里說話，司徒御宇和李總管出去收拾，其他的人都被我差遣出去。屋子里只我們三個人。
姑媽拉著雲箏的手，陷入了回憶。
「十幾年沒回來，司徒家都不像樣了，十五年前有嫂子在時候，司徒家可是有條不紊，主子下人們各遵本分，哪像現在這個樣子，烏煙瘴氣，看著就難受。現在整個家都被二夫人給把持著，這可不行，采秋你可要強起來，你們正房可不能被二夫人這一偏房給壓住了！」
我笑著點頭稱是。
「想要當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事情，那個二夫人厲害著呢，你要小心行事，知道為什麼蟬為什麼能叫得這麼大聲嗎？因為它們在地上整整蟄伏了七年。收斂光芒，伺機而動才是關鍵。若是有什麼困難，盡管寫信告訴我，能幫得上的，我一定幫你！」
我笑著點頭，將桌上一早沏好的茶水倒了，從荷包里拿出在家里帶出來的茶葉換上，將水壺里燒好的水倒上。姑媽又拉著雲箏的手絮叨了。
「箏兒。我可憐的孩子，剛出生就見不到了母親，這些年二夫人沒少虧待你吧？你父親和哥哥都是粗心的人，不懂得照顧人，可憐的孩子，這些真是苦了你，等嫁到慕容家去，姑媽好好補償你……」
司徒雲箏起先低著頭，默默地垂淚，在听到嫁人的時候，猛地抬頭。害怕地看著姑媽。
「怎麼了？孩子，嚇到了？」姑媽慈愛地輕拍著她的手。
雲箏無措地看著我。我點點頭，鼓勵她把心中想法大膽講出來。她先是猶豫了一下，接著起身離開座位，跪倒姑媽面前。
「孩子，有話說出來就是，我們娘兒倆還有什麼不能講的？快起來。」
姑媽伸手去扶，可是雲箏死活不起來。
「姑媽，您是最疼愛雲箏的。娘親死得早，雲箏從一出生就不知道有娘親是什麼樣的感覺，只在書上看到說娘親怎樣怎樣好，雲箏也就覺得有娘親是怎麼怎麼好，但是到底有娘親是怎麼個好法，雲箏從來不知道。自從姑媽來了之後，將雲箏簡直是放在心里疼愛，雲箏這才知道原來有了娘親的關愛，即使天寒地凍，也不會覺得冷。這種心里暖暖的感覺，雲箏第一次感受到，而且貪戀上了，不想再失去。」
「你這傻孩子！跟著姑媽去慕容家，以後我們都不分開！」姑媽眼淚縱橫地說道，伸出去攙扶她，卻還是無法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姑媽愣了一下，終于明白雲箏的意思，松開了手，慢慢做到凳子上，柔聲問道︰「好孩子，告訴姑媽，你是不是不想去東北？」
雲箏點點頭，接著哽咽著說道︰「司徒府是雲箏的家，這里有父親，有哥哥，有嫂子，雲箏不想離開，請……請姑媽原諒……」
姑媽沒有說話，雲箏跪在地上。我也不好說些什麼，也就這樣干站著，直到門外響起腳步聲。
姑媽嘆了口氣，起身將雲箏扶起來，交到我手里，「你不去也罷了，背井離鄉的，情狀確實可憐。采秋，」姑媽轉對我說道，「雲箏以後還是要勞煩你照顧。」
「姑媽放心，雲箏也是我的妹妹。」我承諾道。
房門打開，司徒御宇從外頭進來，白頭發、白衣服，儼然成了個雪人。
「姑媽，馬車已經準備好，我們回去吧。」司徒御宇說道。
姑媽點點頭，對我笑道︰「采秋和我同一輛馬車，箏兒和你哥哥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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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極大，馬車在雪地上跑得很慢，深一輪淺一輪，很是艱難。知道姑媽單獨將我叫上她的馬車定是有事要說，但是只見她眉頭深鎖，卻沒半句話問我。我有些不解，正想試探著開口相問，她已經開口了。
「你婆婆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一愣，下意識就是搖頭，如實輕聲說道︰「相公極少說起婆婆，司徒家的人也很少說，媳婦知道的不多。」
「你婆婆是落敗的大戶人家出身，但是身上全無落敗門閥的那種斤斤計較的小家子脾氣，她精通琴棋書畫，精通女工，精通易牙之術，最會持家之術。那時候天下多動蕩，你公公在外南征北伐，極少回家，你婆婆一介女流，利用自己的智慧勇氣，將整個司徒家整治地井井有條，而且還團結各位將領的妻子，帶領著鎮守燕都的士兵將守衛燕都。好幾次敵軍趁著你公公在外作戰，妄想要將燕都城攻下，最後都被你婆婆以機智化解危機。她還經常幫你公公出謀劃策，她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女子，只是紅顏薄命，就這麼走了……她才二十五歲……」姑媽說著，又傷心起來。
「雲箏已經十四歲了，婆婆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我安慰道。
姑媽擦干淚水，怔怔地看著我，「臨盆之前，你公公遠在邊關打仗，你婆婆和我兩個人搬到白鶴樓附近的暖閣里居住，生產那日，大夫把了脈還說胎位很正常，可是到了晚間就成了難產……」
即使事隔十幾年，說起大夫人，姑**眼淚還是像斷線的珠子撲簌簌地往下落。我將手中的干帕子遞給她，靜靜地听她講。
「我總覺事情蹊蹺，生產前胎位還是正常的，怎麼就難產了？我不相信，于是著手調查此事，才有了點眉目，馬上慕容閥的迎親隊伍就來了，此事也就沒有提起，但是它就像根刺梗在我的喉嚨里，采秋，你一定要幫我找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