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古家世代為花農。祖祖輩輩與花卉打交道已有近百年。
自曾祖父輩開始，古家便開始培育鮮花，專門賣給城中的大戶，燕都城從來都是香餑餑，在這個動蕩的年代，駐扎這里的軍閥換了一批又一批，豪門大戶也換得如同六月天氣一般多變，但是古家從來沒有挪過屋，因為不管是誰統治這塊地方，豪門大戶家里都是需要鮮花點綴的。
到了顧老伯一代，燕都城被司徒家掌控，並且一扎就是三四十年，燕都城的局勢漸漸平定，古家種花的技術也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就是一根筷子到了古老伯手里，也能使它發芽開花。
古家的鮮花在燕都城很有名，但是最富盛名的是古老伯的一對姊妹花。雙胞胎姊妹倆，姐姐叫古慈，妹妹叫古靜。這對姊妹花才十歲的時候，便長得異常水靈，前來求親的人群將他們家的鐵門檻都踏爛了。
當時城里流傳一首童謠。「燕都城，有古家，古家花，甲天下，古家女，艷冠華，古家鮮花香百家，古家女兒嫁軍閥。」
慕名來求親的，既有豪門大戶，又有王侯貴族，但是古老伯都沒有應允。在接沒倆二八年紀時，踫上司徒大夫人去世，司徒元帥傷心過度。為了撫慰司徒元帥，二夫人在喪事辦完的第四個月，聞名到古家下聘禮，挑了個黃道吉日，于那天晚上將古家姐妹迎娶進門。
真的應童謠所說，古家姊妹雙雙嫁進司徒家，姐姐古慈成了司徒五夫人，妹妹古靜為司徒六夫人。
奇怪的是，古家姐妹進司徒家不到半年，古家便發生一場火災，古家一家老小七口均命喪火場，其中包括古老伯和古大媽。
第二天官府清理廢墟，卻沒有古家長子古樂天的尸體，有人說他已經逃出去了；有人說古家火災那天晚上，有群黑衣人闖入。將他們一家七口全都殺了，並將古樂天綁架走了；也有人說事發前的中午，古樂天和古老爹吵架，最後生氣出門了；甚至還有人斷言古家的大火就是古樂天放的。眾說紛紜，難辨真假，不過至今為止，燕都城沒有一人曾見過古樂天的蹤影，他就這樣失蹤了。
家人慘死，大哥不知所蹤，受不住這層打擊，古家姐妹性情大變，入府半年之後，姐姐古慈痴痴癲癲，妹妹古靜遁入空門。
怕古慈出來到處嚇人，二夫人奉元帥之命，將她囚禁在當年為她們姐妹而蓋的听雨閣內，並另闢一塊地方，依照古靜的要求蓋了間草舍，供奉佛像。
小鴿子只講了這些，再問她其他的，她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再怎麼也不會說。
她躲閃的眼楮表明她還有隱藏的一部分沒有告訴我，比如為什麼古慈會發瘋，為什麼官府不追究縱火者是誰。
小鴿子臉色蒼白，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流下，伏在地上的身子瑟瑟發抖，今天告訴我的估計算是司徒家的禁忌，她能講的也就這些，剩下的即使我怎麼問，她也吐露半分，我也只好作罷。
清晨去找二夫人，統嬌院的丫頭門不知道去哪里了，院子空空的，我掀起簾子，發現屋里也靜悄悄的，見不到半個人影。
既然二夫人找我有事，應該是在房里。我故意放重腳步往里走，看見拐彎處的雞翅木大椅子上坐著個人，頭戴金絲攢成牡丹花狀的簪子，身穿板岩藍團花長褂，手里握著一封信看得入神。
「二娘。」我立在後面輕聲叫了一聲。
二夫人回神，忙將信紙放回信封中，起身笑道︰「采秋來了。」
我看她右手偷偷拿過桌子旁邊一本書，壓在信封，神神秘秘的。抬頭看著她的眼楮，沒有找到任何一絲不自在的神情。
「二娘找媳婦有事？」我笑問道。
二夫人走過來牽著我的手往門口走，說道︰「天氣冷了，大小姐過冬的衣服不夠，我讓丫頭去拿布料，待會兒再去請李裁縫過來。為她添置幾件厚衣服，你在簿子給記一下。」
我點頭答應下，走前一步打開簾子，請二夫人先出去。
等我也出來，二夫人牽著我的手往右邊的耳房走去，「記完後就先回去，下午還要麻煩你帶李裁縫往溶月樓一趟，那邊的路李裁縫不熟，本來可以由丫頭帶的，不過大小姐生性靦腆，不愛講話，李裁縫又是個生人，丫頭們做不了主，所以還要勞煩你在旁邊幫著點。」
「這是媳婦份內的事情，怎麼是麻煩呢。」我邊謙虛道，邊在心里納悶，司徒雲箏這個大小姐早就被這些老爺夫人們遺忘了，怎麼無端端又關心起來？難道是因為聯姻的事情？還是元帥已經下了決定？突然想到二夫人故意藏起來的那份信，心突然一驚，莫非……
「這是送給你的，」二夫人拿了一個暖手爐遞給我，黃澄澄的色澤，小巧的樣式兩只手就能合攏。「天氣越發冷了，這個你絕對能用得到。」
我雙手接過，放在手上把玩一下，笑道︰「多謝二娘。」
走出統嬌樓，才到半路，迎面踫到急沖沖而來的翠屏，氣鼓鼓的嘴唇嘟起，都可以吊一個水壺，粉臉通紅，亮眼冒火。
「怎麼了？」我輕拍著她的臉頰，問道。
「有個女人找上門來！」翠屏雙手叉腰。啐了一口，罵道，「不知道哪里來的女人，一進門就伸手要錢。」
我微微皺眉，問道︰「是二少爺的女人？門房怎麼不攔著？」
翠屏負氣，重重踢了一下旁邊的石子，抓著我的手往定風閣走，嚷嚷道︰「誰知道呢！她手里拿著一塊玉佩，說是二少爺的，門房見是二少爺的熟人，不敢攔，她就這麼進來了。小姐快回去看看，我去找家僕，定將那個女人一頓好打方能解氣。」
我拉住她，微笑道︰「不用急，我去會會她！」
翠屏抓住我的那只手抖了一下，我模了下她的衣服，穿得也不少，奇怪道︰「你冷嗎？」。
「不是！」翠屏揉揉肩膀，答道，「是小姐的眼神太冷，看起來好凶！比我還要凶，嘿嘿，很有氣勢！」
我一愣，忙甩甩頭，揉了揉眼楮，轉頭問她還像剛才這麼凶嗎？
翠屏咯咯大笑，拉著我的手往前小跑，「好多了，要的就是殺人于無形的效果，我差點忘了。」
定風閣一樓大廳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年輕女子，長挑身材，瘦肩削腰，瓜子臉，翹著二郎腿，悠閑地喝著茶，杯盞蓋住她半張臉。
小鴿子見我進來。走過去和女子說道︰「我們二少女乃女乃來了。」
女子放下茶盞，拿出手絹慢條斯理地擦擦嘴，站起身，對我福了福身子。
我點點頭。向著光亮，看清了她的臉，我暗暗一笑，長得也算標志，只是舉止有些輕佻，司徒御宇挑女人的眼光也就這樣了？
「二少女乃女乃好，奴家是二少爺朋友，小名玉衡。」女子自我介紹道。
我淡淡一笑，道︰「玉衡姑娘好，不知姑娘找妾身所謂何事？」
玉衡抬手揚了下手中的水紅色手絹，扭著腰走過來道︰「二少爺雖然早已給了奴家月錢，但是這個月花銷大，那些錢根本不夠，所以想再來支一些，可是二少爺現在身在軍營，奴家進不去，就冒昧來找二少女乃女乃，請二少女乃女乃幫忙墊付一下，這是這個月的賬本。」玉衡從懷里掏出賬本遞過來。
我淡淡一笑，當做沒看見，徑直走到主座上坐下，客氣道︰「玉衡姑娘是二少爺的朋友，本來姑娘有求，妾身不好意思拒絕，但是，」我頓了一下，見她皺起了眉毛，心里暗哼一聲，繼續往下說。
「姑娘也知道二少爺相貌英俊，而且風流多情，外面的紅fen知己無數，光是名字，妾身便記了二三十來個，前幾天好幾個姑娘長得也不錯，像姑娘一樣拿著二少爺信物來找妾身要銀兩，但是妾身只是個安守本分的女人，從來不過問這些，二少爺不在家，也不知道該如何打發，也只好拿出銀子給她們。後來妾身到軍營看望二少爺的時候，順便提起此事，並將那幾個女人的名字告訴二少爺，少爺絕口否認認識她們，妾身這才知道那些女人根本不是二少爺的女人，只是打著幌子來騙錢的，真是冤枉我那些銀子。不過，」
我又頓了下，見她緊皺了眉頭，暗暗一笑，接下道，「錢財都是小事，妾身只是替那些女人不值，卿本佳人，奈何做了騙子！」
我笑著說完，看見玉衡牙齒咬著涂滿丹蔻的指甲，臉色由白變紅，又由紅色轉為白色，正料想她應該知羞恥而退，哪知她放下手，大步走過來將賬本扔到靠手的案子上，厚顏無恥地耍賴道︰「幾個女人來要錢我不管，我只要我那份，今天你一定要將我這幾天的虧空給墊上去，否則我滿大街去宣揚你們司徒家虛有其表，連個女人都養不起！」
我為難道︰「難道就不能緩緩？要不等二少爺回來再補給姑娘，妾身真的不管……」
「別跟我講這一套，我不听！」玉衡高挑眉毛，右腳霸道地踩著我身下的凳面，威脅道，「我欠下的，你們一定要還，要不然姑女乃女乃我不干了！」
「你放肆！」翠屏兩只手揪著她的衣服，要將她拖下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能讓你撒野？快給我出去，要不然我找人來……」
玉衡單手一推，翠屏敵不過，後退幾步，扶著身後的凳子才站穩，捋著袖子就要出去喊人。
「翠屏，」我喊住她，笑著吩咐道，「去將第一層妝盒里的一百兩銀票拿過來，送給這位姑娘，怎麼說也是二少爺欠下的賬，咱們不能讓人家笑話了，外面還有這麼多女人呢，若是知道二少爺連這點小錢也不出，都離了二少爺怎麼辦？」
翠屏狠狠地瞪玉衡一眼，轉身上樓，將樓板踩得咯吱響，不一會而拿著銀票下來，將揉成一團的銀票扔到玉衡臉上，怒氣沒有剛才這麼盛。
玉衡一手接住，攤開來看了下，溜眼對我的一笑，將賬本塞回懷里，拍拍手走出門。
過了一會兒，翠屏掀起門簾確定她已經走遠，轉身喜不自禁道︰「小姐這一招可真狠，不知道去錢莊取錢的時候，發現這是張假銀票，會是什麼表情。」
我也跟著淡淡一笑，道︰「擺飯吧，下午還要去溶月樓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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