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司徒元帥要和司徒孟澤帶兵去西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司徒孟澤常年征戰在外，此次鎮守西關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但是司徒元帥不同，自從確立三家在北地相互制衡的格局之後，他一直閑散在家，軍中的事務交給司徒孟澤和司徒御宇管理，兩兄弟一個管文一個管武，只有踫到重大的事情才交由他定奪。
眼看著出征在即，相聚的日子無多，今晚司徒孟澤的生日和七天後的中秋節都要大辦，司徒家的親朋好友、軍中將領、北地大官、燕都城內豪紳全都參加了。
宴會設置在東邊的暖風醉，兩層五進的閣樓，普通官員和富紳坐在一樓，品階較高的官員和將領們聚在二樓。主桌上首坐著司徒元帥，穿一件暗黃色禮服，頭戴金冠，右手邊第一個位置是司徒孟澤，今天他是壽星，一改往日不是黑就是白的衣服顏色，穿一件紫紅色禮服，不過臉上不沾半點喜慶之色，凡有人過來敬酒必喝，喝酒的杯數大過動嘴說話的次數，真是個奇怪的人！
元帥的左手邊是司徒御宇，今天是他大哥的生日，文武官員都看著呢，他還一身閑適裝扮，維持著翩翩公子的形象，與這個宴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臉上的笑容還能這麼自然，難道不知道我身邊那些官夫人怎麼議論他的嗎？也不注意一下形象！
元帥右手邊第二個位置原本是司徒季朋的，剛才還看見他和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官家公子說話，一轉眼功夫兩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大群的文武官員圍在主桌邊向司徒孟澤敬酒，有個丫頭手里拿著一只紫檀木盒子過來，擠不進人群，只好踮起腳對司徒孟澤身後斟酒的丫頭打了一個手勢。
斟酒的丫頭走近司徒孟澤身邊不知說了什麼，只見司徒孟澤抬頭看了眼遠處的丫頭，對圍在前面祝酒的官員抱拳說了句話，官員們馬上紛紛退出一條道來。
侍女拿著紫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將手里紫檀盒子交到司徒孟澤手里，然後退下。
司徒孟澤打開盒子，站得近些的官員發出驚呼聲，司徒孟澤則面無表情地拿出盒中禮物，璀璨的紅寶石在燈火通明的大廳中散發奪目的光芒，人群中的驚呼聲益發大聲。
司徒孟澤將盒子交給身後的侍女，拔出刀鞘。我的位置離他的方向不近，卻分明听得清楚那些官員的吸氣聲。這可是一把用玄鐵打造的匕首，削鐵如泥。
司徒孟澤明顯僵硬了一下，抬頭飛快地看向我。我連忙轉頭，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整個過程我都在一直注意著他。
「你看二少女乃女乃，眼楮一刻也不放過二少爺，真是新婚燕爾，感情蜜里調油！」
不輕不重的打趣聲飄到耳邊，我回過神，對對面說話的夫人微微一笑。
我們這一桌坐的是官居三品以上文武官員的太太，身旁的主位由二夫人壓軸。三夫人、四夫人、七夫人坐在第三桌，司徒雲箏和司徒嬌杏兩個未出閣的小姐不能出現在這種場合，安招弟和金蕊也沒有資格過來陪席。
「二少爺和二少女乃女乃的感情好著呢！」坐我左手邊第三個的官夫人笑道，「前一陣子听我那不爭氣兒子說醉紅樓的生意差了許多，就因為二少爺近來很少去，醉紅樓的姑娘們都沒心思做生意了！」
「呦！二少爺的魅力還真是大得可以！」右邊第四位官太太笑道，轉頭對二夫人說道，「照我說，大少爺為人就是太直了，一板一眼，讓人看著忍不住要害怕，哪像二少爺，常常往那些地方走，活得多快活自在！」
這個夫人明里好像埋怨司徒孟澤為人古板，但實際上是用司徒御宇反襯司徒孟澤，說他為人可靠。
二夫人听了，自然受用，不過她控制得很好，只是淡淡一笑，雙眼炯炯發亮。
偏偏有人蠢鈍，不明白那位夫人的意思。左手邊第四個官夫人貼上去笑道︰「楊夫人這話說差了，依我看，還是大少爺好，為人正直，雖然不苟言笑，但是看著實在，不像那些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二夫人淺淺一笑，打住道︰「吃菜，吃菜！不要光顧著說話，當心餓著我們二少女乃女乃！」
左手邊第四個位置的夫人好像突然發現我的存在一樣，「呀」地輕叫掩住嘴巴，假假地說道︰「二少女乃女乃不要誤會，我不是在說二少爺！」
「采秋當然不會這麼覺得，」二夫人幫我夾了一小塊雞腿，笑道，「吳夫人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
我微微一笑，裝傻說道︰「吳夫人剛才說的‘繡花枕頭’是在說二少爺的嗎？不經二夫人的提點，采秋還真沒有想到。」
吳夫人一愣，二夫人的筷子也停一下，我微微一笑，夾起她給我的雞腿咬了一口，肉質鮮美，不肥也不瘦，正好。
二夫人的筷子回到自己的碗碟上，她笑著大聲招呼道︰「這麼冷的天，再不吃菜，都要涼了！」說著舉起酒杯要敬在桌的夫人們一杯。
我順著主流拿起舉起酒杯。
「二少女乃女乃，」左邊的一位婦人按住我手腕，笑道，「涼酒喝下去對身體不好。」她將我酒杯里的酒倒進她的杯中，重新替我斟了一杯溫酒。
我對她笑著道了聲謝，舉杯遞往嘴邊，突然從半空伸出一只手搶走酒杯，有個溫和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內子不勝酒力，我先帶她回去，請各位夫人多多擔待！」
「看看，我們二少爺就是最疼人的，嫁了二少爺這個知冷知熱的丈夫，采秋真是好福氣！」二夫人打趣道，引來周圍官夫人的異口同聲的附和。
「二娘差了，」司徒御宇放下杯子，輕捏二夫人的肩膀，笑道，「兒子疼媳婦不假，可是兒子也疼二娘的呀，二娘如果連這點都沒察覺到，兒子這些年的孝心豈不是白費？」
二夫人拍著司徒御宇的手，對眾位夫人笑道︰「我家二少爺可是個孝子！」
眾人紛紛道賀，舉杯要敬二夫人和司徒御宇一杯，我也拿著酒杯站起來，不過喝的時候，又被他奪走杯子，兩杯酒都進了他的肚子。
出了暖風醉，將剛才的熱鬧拋諸腦後，我舒了一口氣，仰著頭任由冷風將腦子吹得清醒一些。
「舒暢了嗎？累你替我受這麼多罪。」司徒御宇歉意地我耳邊說道。
「沒有啊，」我轉頭笑對著他，「我還了解到不少事情呢！」
「哦？」他感興趣地挑眉，「說出來听听。」
我掰著手指分析道，「左手邊第三個夫人和右手邊第四個夫人跟二娘的關系好，他們的老爺應該親近大哥多些。」
「不錯。」他點頭稱是。
「左手邊第四個夫人的老爺近期很想升官，所以使出勁兒來巴結二娘。」
「嗯，」他答道，「吳夫人老爺的品階是你們一桌最低的，最近听下面的人議論吳老爺到處給人送禮，想要替補執金吾的缺。」
「坐我左邊的那位夫人很沉得住氣，她的老爺應該是一品大員吧。」而且她的老爺應該是那張桌子上最擁護司徒御宇的，剩下那些不主動起話頭，隨主流的，估計他們的老爺也是牆頭草，風吹兩邊倒。
「秦老爺是太傅，對爹爹很忠誠。」他說完，笑道，「還真是有趣，就這麼短的時間，能讓你看出這麼多的問題。」
我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想起席間樂曲很好听，抬頭問道，「席上的樂師都是從哪里請來的？這些樂曲以前沒有听到過。」
「他們是燕都有名的樂師，好像是吳夫人推薦的，技藝確實不錯。」
右手一緊，我掙月兌了一下，沒有甩掉的手，耳根發燙，低著頭，不敢回頭看他。
「你的手太冷，我替你暖暖。」他死皮賴臉地說道，還加大了力度。
我輕輕掙扎一下，「你弄疼我了！」明明感到心里有火氣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說出來的話卻像蚊子一樣小。
「那我輕些。」他輕聲說道，聲音就在我的耳邊。
手上的力道果然松了許多。我偷偷斜眼看了他一下，發現他也正含笑看著我，連忙轉頭，心頭像揣了只小兔子，耳根益發熱。
「六娘？」司徒御宇疑惑地叫了一聲。
我也听見腳步聲，抬頭看見六夫人往這邊跑來，步履匆忙，神情慌張。
我被司徒御宇拉著手快步迎上前，就近看見一向安然淡定的六夫人眼眶發紅，急得都快哭了。
我疑惑道︰「六娘，怎麼了？」
「她又不見了嗎？」。司徒御宇緊接著我後面問道。
六夫人點點頭，往四下張望，「往常常去的地方都找了，可是還沒找到。」
「多叫幾個丫頭幫著找，最好能在爹爹知道之前帶回去，免得又發火。」司徒御宇也代為著急。
「我知道，我知道……」六夫人連連點頭，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四下亂轉。
「我讓丫頭送你回去，我幫著六娘一起找。」司徒御宇松開手，對我笑道。
突如其來的事情讓我模不著頭腦，我問道︰「你們要找什麼？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了！」司徒御宇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柔聲安慰道，「乖，先回去，外面涼，當心著了風寒。」
我不再堅持，點頭答應。
他隨手招了一個捧著酒壺經過的丫頭，叮囑她要將我送到定風閣的門口才能回來。
看著他婆婆媽媽的樣子，我有點無奈，「我又不是小孩子，丟不了！」
「呵呵，也是，我多慮了，就是不大放心。」他笑呵呵地說道，然後馬上催促，「快回去，夜寒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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