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正茂 正文 第四十五章反擊的第一回合

作者 ︰ 孔詞

入了酒肆,店家已是中年開外,穿著家常的舊服,因為都是見過世面的人物,只看了一眼華裳等人身上的綾羅綢緞,便已知不是尋常人家,就遠遠從酒台里笑迎過來,直嚷著屋里請。一面回身命了小二看茶讓座。

華裳見他忙活不住,急急擺手謝了,抬頭看了上面簾子隔起的一排雅間,方笑問道︰「我來不過是見個故人,你且忙你的,不用管我。」

店家听到此處,也跟著抬眼看了樓上。由于今日的萬菊宴之故,來店里的客人就比平時少了多半,樓上的雅間除了十香閣開著,余者皆因無人而早早鎖了,省的有人無故進去,再亂了桌椅。

莫非,她要去的是十香閣?

店家忍不住月復內掂量,面上仍舊笑著,一路帶領她到了門口,站在簾子外叫了聲來客,听見里頭應聲了方轉身下樓去。

思聰思惠只道她是真的累了,才一路跟過來,眼下見是有人要見,不免個個狐疑,趁機問道︰「四小姐,這是要見誰去啊?」

華裳擰著帕子淺笑,一把掀開簾子,將她二人往後推了一推,才道︰「要是我見誰還要跟你們倆通報一聲,那這個小姐你們來當好了!快老實站著吧,好好替我守著門口,出來了我再犒勞你們。」

說吧,徑自閃身入了簾內,只余了思聰思慧大眼瞪著小眼,雙雙遞了個信息,那個囂張蠻橫的四小姐可算是回來了!

入了簾內,一時悄無聲息,片刻听不見人語,華裳疑心自己來得早了些,然而細想之下,雪嬌分明說的是早在這里候著了,難不成,她在花海里拖延的時間太久,來人已經走了不成?

這般想著,往里去的腳步卻不曾停下,轉過了高掛的卷綃,才在屏風後頭看見一叢人影來。遠山之眉,點漆盈目,京都里若說誰還能有舊日擲果潘安風采的,怕是樓府的管家當之無愧了。

華裳看他起身,四下並不見旁人,方隔了一扇屏風,笑意盈盈︰「樓管家,你現在可認不認識我了?」

一席話說得樓刃瓷撫額而笑,果如樓南所言,她是個性情中人,當真做不得半點假。由是不敢褻慢,自行起了身,拜了一拜方道︰「當日顧忌四小姐身份,不便在人前認出小姐,故而欺瞞一時,還請四小姐海涵。」

「海涵倒是稱不上了。」華裳掰回了一局,面上又增喜色,看著樓刃瓷相邀坐下,才理著袖子,芳唇傾吐,「說起來,我還要謝謝樓管家與二少爺,如若不是你們相幫,我又如何能從宮里月兌身出來?」

樓刃瓷知她話里有話,笑了笑︰「四小姐聰慧,竟在那時就猜出了雪嬌的身份。」

華裳不置可否,轉首看著桌子上已經送了幾碟花生腰果之類的小吃,一時拈了兩顆在手里玩著,也不說吃,低頭瞅了半天,才道︰「那日我在山上遇見二少爺,想必也是府中安排好的罷?」

她說話的聲音本就低沉,屋子里又只坐了兩個人,樓刃瓷听在耳中,恍惚覺得遙遠,愣了一下,才笑著插科打諢︰「難為四小姐看得起,我們二少爺要是上山的時候知曉四小姐在上頭,定然會多帶些銀兩,就地下了聘禮才是好呢。」

華裳咯咯的笑,笑完了卻是不信︰「樓管家又何必說的好听?綠萼妹妹去了有一個月余,而我家二姐華香去山上卻不過數日,如何府上不在綠萼妹妹去的那天送去庵里超度,卻偏偏趕在我二姐上山之後送去呢?個中緣由,樓管家難道還要我當面說出來嗎?」。

「這……」樓刃瓷懶散的身形不自覺的收斂,手中的扇子開了合,合了開,半晌才復而笑著看她,「既然到了這一步,還請四小姐明言。」

「明言嗎?」。華裳掩口輕笑,青蔥五指捏的帕子上褶皺叢叢,「我若當真明言,樓府里頭當家的是二少爺,還是樓丞相呢?」

「自然是樓相無疑。」樓刃瓷笑著打個哈哈,「不過,若是牽扯到婚姻大事,二少爺應當還做得了一份主。」

「這便是了。」華裳微頓,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直直遞到他面前,「這一封信,原本是要親手遞給二少爺的,不過眼下看來,二少爺竟是沒有跟樓管家一起過來。那麼,還請樓管家帶給二少爺,至于回不回嘛……全憑二少爺做主了。」

指尖摩挲著素白的封頁,樓刃瓷垂了眼簾,盯著四方規矩的書信上一行余韻悠揚的簪花體,幾乎說不出話來。

華裳掩了口,一直出了酒肆還在笑個不停。思聰思惠雪嬌雪雁看她高興成這樣,也不知到底在里頭跟誰說了什麼話,滿腦袋都是霧水的跟著她,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到底也沒看出個答案來。

樓刃瓷一手斜搭在窗戶架上,一手閑散的打著紙扇,飄忽的眸光看著底下幾道緋紅簇擁的那個雪青麗影,無奈笑出聲︰「李顯,出來吧。」

片刻,才從福建永春紙字圍屏後轉出一個黑衣遒勁的大漢,負劍長立,拱手抱拳︰「二爺,要不要屬下跟過去?」

「不必了。」樓刃瓷無謂的擺手,將桌子上的信箋推到他面前,「把這個給樓南送過去吧。」

這個?李顯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卻在看見信箋上的四個大字時,驀地睜圓了眼。

結拜手函!

「這……這是什麼意思?」

饒是李顯見慣了大風大浪,跟著樓刃瓷經歷了萬般陰謀,也不懂華裳此刻顛三倒四拿了這些東西來所謂何意。活了這二十多年,倒是第一次听說還有個結拜手函的。

樓刃瓷看他神情呆滯,方才郁悶的心情總算是有些好轉,撲打著紙扇笑了一句︰「人家這是送上門給老爺當義女呢,你說這是不是飛來之福?」

李顯瞠目結舌,捏著信,半晌無語。

心里無聲嗤笑,不得感嘆四小姐這一棋走的何止高超,簡直有如神來之筆。把自個兒家中的親人趕了干干淨淨,倒會給自己另找靠山。

略微躬了躬身,李顯不作停留,飛身出了酒肆,一點黑影箭簇一般,彈去了樓府方向。

隔岸的人煙依舊鼎沸歡騰,思惠側了頭,看著華裳還在嬉笑不住,也跟著笑道︰「小姐,您高興什麼呢?跟奴婢說說唄。」

華裳一面繞著腰上的絲絛,一面看向對岸的金花銀海,好容易止住了笑,方道︰「我在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該會有多痛呢。」

哈?思聰眨巴眨巴眼,這都什麼跟什麼,怎麼四小姐現在說話連她都听不懂了?

思惠看她傻住,不由別過臉偷笑,雪雁心思不知放在何處,悶著頭只管走著也不說話。獨有雪嬌,大概是個明白人,听了華裳的話,面色不期然變了一變,下意識扭身看向方才出來的酒樓。

窗稜緊閉,屋瓦重檐,哪里還有那個人的影子,想必是先回去了吧?

回頭依舊盯著前方雀躍的主僕,雪嬌悄聲退了兩步,掌心中的竹筒彈指而落,落進了道旁不知哪一家店鋪門前擱置的簸籮中。

幾步走開,一道黑影方斂聲落地,在簸籮旁一閃而逝,消匿在重疊深巷中。

回去的路與來時的並無相同,隱約看著前方幾棟人家不似印象里那麼熟悉,思惠急趕了兩步,拉住華裳︰「小姐,別往前頭去了,這兒好像不是回咱們府上的方向啊?」

「誰說回府了?」華裳轉頭,似笑非笑的看她,「應將軍有病在床,我身為他的未婚妻,去看看不行嗎?」。

啊?

思惠張口良久不知該說什麼,只愣愣的看著思聰,未過門的媳婦上婆家,大唐風俗里可沒這個禮數吧!

傻乎乎的看著華裳還在往前走,思聰趕緊掐了思惠一把,急忙追趕著過去。

「四小姐,四小姐,您……您還沒過門呢,怎麼去看將軍啊?」

「是啊,是啊,四小姐,這要是傳出去了,外頭又該說你閑話了。」

「對對,何況那小將軍重病在床,本就說是小姐惹的禍,這會子咱們自己送上門去,一定不招人待見的啦。」

「嗯,何止不招人待見,就怕把我們趕出來才丟人呢。」

「不會吧,思聰?」

「一定是的,思惠。」

足上的雙飛蝴蝶越飛越慢,越飛越慢,冷眼听著後頭嘀嘀咕咕勸阻不停的聲響,華裳只得嘆口氣,驟然停住腳步,驚得身後緊隨的思聰思惠一個沒剎住,齊齊撞上她的後背,揉著額角,無論如何也不敢叫痛。

華裳皺了眉,雪嬌雪雁眼瞅著氣氛不對,已經識相的退開,低眉看著那個女子掐腰並足,陰陰笑道︰「既然你們一個怕被趕出來,一個怕人不待見,那麼……就留在這兒賞花去吧。」

「賞什麼話?」思聰還未從阻攔的意識里轉出彎來,直覺問道。

就見華裳的笑容又深了幾分,微垂著身子,拍拍她的頭︰「當然是菊花啊,傻丫頭!」

啊啊啊!不要啊,四小姐!

車簾飄飛,思聰思惠極力探出了半截身子,看著華裳毫不留情的擺擺手,示意車馬起行。

耳邊頓時歸于清淨,華裳舒心的吐口氣,輕撢了衣裙,笑著對尚在迷糊中的雪嬌雪雁道︰「走吧,去應府會會小將軍。」

細薄的冷汗從背後一直竄爬而上,雪雁呆呆點了點頭,下意識攥住雪嬌的手,不敢言語的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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