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即使許久不見，你都會固執地認為他不會變，不會老，永遠一如當時初見時刻，直到有那麼一天遇見了，你會突然發現，他不再年輕，不再活潑，甚至不再親密。趙彥玥便是這樣，他身體虛弱了很多，前幾日的精神全憑著一口氣撐著，現在安穩一些，他立刻變得虛弱不堪。更讓我難過的是，他不再如以往那樣或輕佻、或熱烈、或驕傲地看著我，更多時候，他總是一個人想事情，眉頭擰的緊緊的，充滿了疲憊和孤寂。這也許就是時間送給我們最殘酷的禮物。
見他心情好時，我會叫聲「哥哥」，但大多數時候，我依然直呼其名。
「趙彥玥，你這里還有干棗啊？我們熬些紅棗粥吧」
「趙彥玥，老神仙什麼時候才能帶小謝和咱們會合啊？」
「趙彥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每每問他，他或者一笑了之，或者點點頭，要麼就是干脆不開腔。這不是我認識的趙彥玥我熟悉的他，再大的困難面前，都是瀟灑從容，微眯的桃花眼目光流轉之間勾魂攝魄，上揚的嘴角總是充滿諷刺譏誚，他讓人怕也讓人愛，讓人恨也讓人依賴，他總是無堅不摧、無往不勝，他是有大智慧大才能的人，軟弱、消沉、疲憊……所有這些永遠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可是現在我有些迷惑了，這些到底是我一廂情願的臆想，還真的是他變了。
此時，他正坐在榻上，目光穿過窗戶久久地向外望去，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我輕輕走過去，遞給他一杯茶︰「喝些水吧。」
他接過來，依舊看著遠處。
我陪他一起坐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雲卷雲舒。突然趙彥玥扭頭看向我，說到︰「飄飄，還記得那首生日歌嗎？」。
「嗯」我點點頭。
「你再給我唱唱吧。」
「可是又沒人過生日。」
「我想再听听。」他居然有些撒嬌地向我說道。我心里立刻軟了下來，拍拍站起來，說道︰「那好吧，我給你唱一遍。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唱完一遍我看向他，趙彥玥孩子一般說道︰「還有還有，我要听在冀府祝壽時你唱的那個」
我沖他白了一眼，繼續唱道︰「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听我唱完，他很是高興。笑著說道︰「還記得當時你見冀老爺時的情景嗎？」。
我想了想，趕緊捂他的嘴︰「不許說，不許說」
趙彥玥哈哈大笑，他學著我的樣子，拉起我的衣角說道︰「冀老爺，您這衣服的料子真好」
我跳著腳，喊道︰「有什麼可笑的」
「你怎麼會想到說這些？」趙彥玥一邊笑，一邊躲避著我的王八拳。
「那時我剛穿越過來，當然見誰都下意識要握手了」
「握手？」他看著我說道。
「是啊，在我的那個時代，無論是男是女，陌生人或者朋友見面都是握手的就是這樣。」說著我拉起趙彥玥的右手握了握，同時說道︰「您好，您好」
他有些詫異，看了看，說道︰「成何體統」
「哈哈，」我笑著說道︰「外國人見面又摟又抱呢」
他看著我邊笑邊說︰「怎麼，這個你就不示範了？」
我臉一紅，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想的美」
看他高興，我又開口︰「怎麼樣，想好沒，給我們一起去吧」
他歪頭看我，半笑半研究地說道︰「那還有什麼好，再給我說說」
見他有了興趣，我高興極了，瘋子一樣，手舞足蹈地說道︰「你想听什麼吧我們那個時代比這里好多了，吃喝玩樂，什麼都有吃飯，中餐西餐印度菜，喝酒，白酒啤酒葡萄酒，玩嘛，就更是千變萬化，給你推薦一個，一準兒喜歡，蹦極就是站在懸崖上，腰里系根兒猴皮筋，後面有人一腳給你踹下去，你就來個自由落體」我邊說邊比劃，現場氣氛熱烈，無比熱鬧
「我們那里的女孩子就更開放了。現在你喜歡我，就是因為見識太少」我跳到他身邊，瞪大眼楮說道︰「我就是嘴上開放我的一個小姐們兒那才叫颯呢，認識沒幾天就同居了同居什麼意思，你知道不？」
趙彥玥像看戲一樣，見我不說話了，才反應過來︰「大概……知道了」
我欣慰地沖他點點頭︰「怎麼樣，去吧」
趙彥玥笑了笑。
「你別光笑啊，到底去不去？」我推著他的胳膊，開始死纏爛打︰「去吧去吧去吧」
他經不住我抽風，點了點頭。
「太好了」我跳了起來︰「等小謝回來，咱們就走」
「飄飄……」趙彥玥輕聲喚我。我「嗯」了一聲，抬起頭來，只見他看著我，緩緩問道︰「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啊？」我愣住了，趙彥玥趕緊說道︰「你別多想，我只是好奇，自己好歹也是個王爺，模樣人才一點兒也不差，雖然沒有謝天齊長得俊俏，但皮囊對男人來說是最不重要了」
我仔細看他，趙彥玥神情淡然，還帶著些揶揄，並沒有痛心難過的跡象，也許他真的已經放下了吧我這才放下心來，沖他笑了笑︰「誰說我沒有喜歡過你？」
我躲開他亮晶晶的眼眸，輕聲說道︰「我真的很喜歡和你在王府的日子，差一點兒就想和你白頭到老了可惜，天不遂人願。」
「天不遂人願……」趙彥玥愣了半天，半天才幽幽開口︰「我的父親是當今皇上的三弟，跟隨太祖征戰北周，戰死疆場，從此我便由太祖皇帝收養。從小到大，我處處小心、時時謹慎，背書不能背的太好，否則哥哥們不待見，騎射又不能射得不準，否則太祖就會罵我對不起父王。」
這是趙彥玥第一次和我說起他的事情，我湊近他坐下，認真听他一字一句道來︰「我還記得跟隨皇上第一次攻打遼人，那時我才十五歲，皇上陣前列隊，與遼人遠遠相對，遼人彎刀上閃閃寒光，我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我害怕極了，腿都抖得踏不上馬鞍。這時，皇上突然喊道我的名字，讓我第一個沖鋒。呵呵……」趙彥玥神情變得苦澀起來，我握住他的手，輕輕安慰。
趙彥玥扭頭看了看我，繼續說道︰「當時德昭、元佐也在，可是一個是先皇之子，一個是當場皇上的長子，雖然同為兄弟，但我卻是最輕賤的那個」
听他這麼說，我的心很疼。
趙彥玥長嘆口氣，說道︰「我一直誰都不信，以為彼此之間不過你爭我奪，所以我表面縱情聲色，痴迷玩樂，實際暗中積蓄力量。多年經營下來，以為自己想得到的，也都得到了。想保護的，也都能護得，可是，天不遂人願，直到我遇見你。」
我有些尷尬，不知說些什麼。
「真不知道你小小身板，怎麼那麼固執，若是尋常女子，我得了便是得了，可是對于你，我就是賭氣要讓你心甘情願愛上我。」
我突然想起自己中了*藥那次，臉火燒火燎地紅了。
「沒想到我本是愛你，卻害了你」趙彥玥搖搖頭，落寞地說道︰「若不是我，你和謝天齊也不會有這麼多的波折。」
我抓住他手臂，堅定地說地說道︰「不，能遇到你這樣的人，我很幸運，如果再讓我選擇，我仍然會毫不猶豫地認識你」
趙彥玥沖我笑了笑，拉起我的手，無限眷戀地說︰「不過，我也許不想再遇見你了」
「啊？」我一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若有來世，咱們還是互不相見的好，省得一見面就吵架。」他歡快地說著，眉宇間再沒有一絲愁雲。不知為何，他越這樣，我越心驚，抓著他的手，更是緊了。
趙彥玥發現了我的異常，繼續說道︰「柳飄飄，其實這樣看你也挺平常的，長得不美，身材又差，性子太急，做事又沖動」
「你才發現啊」我大聲喊道︰「你也好不到哪兒去脾氣暴躁、小心眼兒……」
「所以，從今往後我要躲得你遠遠的，你可千萬別來找我」
「我找你？哼，我才再也不要見到你呢」
看來男人真是最無情我賭著氣走了出去。在門外坐了半天，實在冷的要命，又訕訕地回到屋子。趙彥玥已經又睡了，我見他閉著眼，呼吸均勻，輕輕叫了兩聲︰「趙彥玥」，他想是睡著了，我心里竊笑，從桌上拿起毛筆，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想了想，我打算給他在額頭寫個「王」字，嘴邊畫上胡須，可剛提起筆，趙彥玥猛然睜開眼。
「啊」我嚇得連蹦帶跳站起來︰「你不是睡了嗎？」。
「你又想干什麼？」他支起身子，皺著眉，定定看著我。
「沒……沒……什麼啊，」我揮了揮手中的毛筆︰「我要練字」說著裝腔作勢走到桌邊，鋪開紙，想了半天，一筆一劃地寫道︰
淒雨冷風中
多少繁華如夢
曾經萬紫千紅
隨風吹落
驀然回首中
歡愛宛如煙雲
似水年華流走
不留影蹤
不知不覺，趙彥玥走到我身邊，他看了看我寫的字，搖了搖頭，但看著看著，他逐漸專注起來，如水的目光停留在歪歪扭扭的字上，久久不肯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