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柳飄飄 第三卷 飄飄花謝落誰家 第八十九章 我是人間惆悵客

作者 ︰ 維洛溶溶

且不論鄭允到底人品如何,但就他所選得酒樓來說,的確十分風雅。我來京城已經有段日子,凡京城的酒店,門口都有廊子。一到晚上,廊子上站滿了濃妝艷抹的女子,有的招呼客人,有的伺候酒客,燭火一照,顯得格外妖嬈。

而鄭允約我前來的酒樓雖然位于繁華之地,但鬧中取靜、曲徑通幽。從外看去,這是一樁三層牌樓,門房上只掛著燈籠。進入大廳,完全不見桌椅板凳,只有小橋流水盆景奇石,儼然一副書院打扮。穿過廳堂,有飛橋欄檻架在閣樓之間,明暗相通,珠簾繡額,燈燭晃耀,每一瓦隴中還放置著蓮燈一盞。

我剛到門口,就有堂倌來招呼,他拿捏著分寸,客氣禮貌又毫不下作地將我帶到二樓。我一抬頭,噗嗤就樂了「天字第一號」,忍不住問堂倌︰「你們這麼風雅的一個酒店,怎麼包廂的名字這麼俗啊?」

「俗?」他瞪大眼楮看著我︰「姑娘定然沒見著匾額,這是太宗皇帝御賜的」

「啊?」我頓時石化,張口結實地支吾道︰「是我沒文化,是我沒文化」

堂倌面無表情,輕輕叩了幾下後推開房門,對我說道︰「姑娘到了,請。」

我只听見一陣清幽地笛聲傳來,心里略微緩了緩神,走進了屋子。

屏風如山掩映著虛虛實實的背影,我雖然不懂音樂,但也能听出那笛聲優美動人,曲承轉折間流露出清麗高潔又落拓無羈的風骨。不錯,比趙彥玥吹得好

他應該听到我進來了,但始終沒有回身,一味沉浸在笛聲中。我站了半天,一開始覺得他在耍酷,心里十分鄙視,不過听著听著,看著窗下燈火通明、繡旆相招的夜市,腰系青花布手巾,綰危髻,為酒客換湯斟酒的婦人,心里還莫名惆悵起來。我酸勁兒大發,無端想起兩句詩來,生生憋出動人的聲音,顫抖著念到︰「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

我剛念完,笛聲驟停。得,心里悔恨︰又現眼了鄭允轉過身來,他眼眸漆黑,看著我,似在探究,但又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意味。我最討厭被人盯著看,以前對著趙彥玥,我不敢太放肆,現在對著鄭允,我有恃無恐地狠狠白了他一眼︰「看什麼看」

他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旁邊的桌塌說道︰「沒想到你居然來了」

「既然沒想到,你干嘛請我?」我瞪著他,氣焰囂張。

他踱到桌前矮塌旁盤腿坐下,伸手倒了杯酒,不管不顧地一飲而盡,然後才對我說道︰「你為什麼這麼厭惡我?難道僅僅因為我曾在樓外樓阻攔過那位歌ji?」

「阻攔?」我鼓著腮幫子說道︰「您那哪是阻攔啊分明就是強搶民女?」

「民女?」他好笑地看著我︰「什麼時候歌ji也成了民女?」

「看看……」我指著他說道︰「我就是討厭你這種公子哥的德行自以為有點權勢就了不起?哼,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投了個好胎罷了」

我站著有些累,不請自便地坐了下來。鄭允抬手給我倒了一杯酒,我瞄了一眼,沒有動。

「你說的不錯,我不過是投生到了富貴人家。」他又端起一杯,獨自飲下︰「可是趙彥玥就比我清高了嗎?他難道不是一出生便為王子皇孫?而且那個歌ji也不是什麼民女,她不過是個細作罷了。」

我被他一時說住了,下意識拿起面前的酒杯,正要喝,突然想到會不會有毒,趕忙又放下了︰「道不同……就別說這些沒用的了」

他似乎根本沒听我說話,我剛把酒杯放下,他皺了皺眉,伸手越過桌子,一把將酒杯端了起來,仰脖喝下,然後隨手將杯子扔到身後。

「亂扔東西不好」天曉得我那根筋打錯了,居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說完自己就愣住了,抬眼看他,鄭允也是一副奇怪的樣子。他呵呵一笑說道︰「柳飄飄,你是裝的太好,還是本來就沒心沒肺」

「你才沒心沒肺呢」我從不吃虧,立刻頂回去︰「你這樣的人,想必天天都帶著面具生活吧,所以你見不得干淨青白,見不得善良美好,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虛情假意、阿諛奉承」

「如此說來,你對我不是虛情假意了?」他好笑地看著我。

「啊?」我愣了愣神,反應過來後,狠狠說道︰「對,我討厭你,就明明白白寫在臉上,說在嘴里」

「對我就算了,我只怕你若是對人人都這樣,遲早要吃虧的」他又喝了一杯。

我皺了皺眉頭,心說你再這麼喝下去,遲早要醉,萬一吐了或是撒酒瘋,我才恐怕要吃虧了呢如此想著,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杯子︰「你別喝了」

鄭允抬眼看我,目光里閃過一絲狡黠,他嘴角沁著漫不經心的笑容,說道︰「怎麼,你關心我?」

「呸大言不慚」我將他的酒杯奪過來︰「我是怕你喝醉了忘了付錢」

「哈哈,我從未醉過」

「哼哼,一般喝多了的人都不承認自己喝醉了」我揶揄地說道。

鄭允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今**若能讓我喝醉,我便服你」

「您要是醉了也甭服我,扶牆就行」

「什麼?扶牆?」他一愣,隨即「哈哈哈」大笑起來,那笑容明朗清澈,一時間我竟然有些忘了他是在杭州要致我和趙彥玥死地的壞人

「柳飄飄,我覺得你越來越有意思了」他終于止住了笑。我不耐煩地說道︰「甭說那些個你就說找我干什麼吧?」

鄭允這才正經起來,他看了看我,說道︰「我听說皇上封你為小提刑,判斷掌案?」

我輕哼一聲,心說狐狸尾巴要露出來了

「是啊,您听說的真準確」

鄭允點點頭說道︰「我只希望你能如你剛才所說,干淨青白地斷案,還大家一個公道」

原本以為他會痛哭流涕地求我、或是金錢美男拉攏我,我都已經在心里排練了無數次,如何義正言辭又挖苦諷刺地拒絕他了,沒想到鄭允所求,只是讓我干淨青白地斷案?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說道︰「不用你說,我也肯定會秉公執法,維護正義。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

「那就好。」他想拿起杯子喝酒,但見酒杯被我攥著,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站起身來,拿起酒壺,直接對著壺嘴開喝。

這個鄭允真把我搞暈了,怎麼任何實質性的東西都沒和我說,難道他真是要請我來喝酒?正胡思亂想著,只听他說道︰「你剛才做的那幾句詞是什麼?」

「啊?」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我想了想,又念到︰「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不過這可不是我做的。」

他沉吟了一會兒,轉頭向我︰「我听說你失憶了。」

我點點頭。鄭允說道︰「如果你是吃了逍遙丸,那也許,我可以給你找到解藥。」

他話音剛落,我心里猛然一震︰「真的?」

鄭允點點頭。我旋即想到我和鄭允只有仇沒有義,他不會好心對我,說不定到時候會給我毒藥一顆呢

我馬上鎮定下來,沉聲說道︰「不必了我現在這樣就挺好,」邊說,我邊言不由衷地笑道︰「以前得不到的東西,現在忘了也就不想要了。」

鄭允定定看了我半晌,嘆了口氣說道︰「你真如此喜歡趙彥玥?為了他連記憶都不要?」

我不理他,心說鬼知道你是害我還是幫我啊

「哼」他冷笑一聲︰「這世上又憑添了一個痴情女子傷心人啊」

听他這麼說,我本能地接嘴到︰「誰傷心還說不定呢」

「如果我們早些認識,沒準兒會成為朋友。」鄭允笑著,輕松地說道。我剛要還口,他擺了擺手,接著說︰「柳提刑,雖然和你趙彥玥在一起,但我覺得你與他不同。你沒有他的心機和城府,你更簡單直接。我有把握在以後能讓你看清我是怎樣的人,他又是怎樣的人今日多謝姑娘賞光,鄭某感激不盡。」說著,他沖我行了個大禮,我有些錯愕,但還是端住了神色,沖他服了服身,大義凜然地說道︰「我也希望以前對你的認識都是錯的,你其實是個光明正大、胸襟寬闊的好人。」

鄭允听了從我笑笑,我轉身下樓時,只听他在身後輕聲喊道︰「下次行禮,不忘了手搭在左邊。」

難道又錯了?我趕緊下意識伸手比劃了比劃,看來真又錯了。

剛走出酒肆大門,只見元佐一身白袍站在一旁,他雙手交叉在胸前,依靠著門柱,一副輕佻的樣子。

「怎麼只有你來了?」我上前問道。

「那你認為還有誰?」他輕笑著。

「大哥和趙彥玥呢?」我左右張望。

「見區區一個鄭允還用來這麼多人?」元佐一副不以為然。

「那好吧,咱們回去吧。」我甩了甩手。

「回去?」他輕呼道︰「你不想逛逛這東京有名的夜市嗎?」。

「夜市?」他這麼一說,我還真來了興趣︰「好啊」

「那你一定跟緊了我。」元佐孩子一般說道,我沖他白了一眼︰「難不成還把我丟了」

沒想到就在內西樓不遠,就有一條夜市有專做糕點的仁和店、賣姜糖的姜店,還有張四店、班樓,金梁橋下劉樓,曹門蠻王家、乳酪張家、州北八仙樓。各色小吃更是琳瑯滿目,聞所未聞︰百味羹、頭羹、新法鵪子羹、三危羹、二色腰子、蝦蕈、雞蕈、渾炮等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假河鈍、白渫齏、貨鱖魚、假元魚、決明兜子胡餅、湯骨頭、乳炊羊肫、羊鬧廳、羊角、炙腰子、鵝鴨……。隨處走進一家店面,都是飲酒言歡的百姓和小心伺候的歌女。

到底是少年精神,我和元佐一路過來,東西吃了不少,酒更是飲了好幾壺。只見不遠處人流涌動。

「走,看看去」元佐大著舌頭叫我。

身邊被人一擠,我一閃神,還真看不見他了︰「你在哪兒啊?」

正喊著,手背一熱,只見元佐拉起我便向那人多的地方涌去︰「你莫不是喝醉了,快跟著我」

我頭腦一熱,酒勁上來,迷迷糊糊,踉踉蹌蹌地跟著他邊笑邊跑,眼前不斷出現著我跟在一個清瘦男子身後,那男子高高的個子打著油紙燈就走在我身前,可我卻追他不上……我忍不住開口喊道︰「誰喝醉了?小謝你慢點兒,我都跟不上了」

元佐呵呵笑著回頭看我︰「還說沒醉,你都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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