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沾著臉盆里的水，一邊使勁兒擦著臉上的黑，一邊瞪著在旁邊笑彎了眼楮的趙彥玥。
「你這黑臉不會是拿鍋底蹭的吧！」
我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了，故意要看我笑話？！」
「哈哈，那到不是。」趙彥玥端起桌子上的茶，自在地抿了一口︰「我給你提個意見，下次在涂黑臉的時候，不要忘了把衣領子下面也涂上一層……」
「流氓！」我惡狠狠地說道，臉上的黑是荷香碾碎了畫眉的筆，沾著水和開了，給我涂上的，洗起來十分費力，古代有沒有洗面女乃，我只能就著胰子使勁搓，一頓臉洗下來，我直皮疼，臉頰和下巴附近還冒出幾個小紅疙瘩。拿著模模糊糊的銅鏡照了照，基本洗干淨了，我正照鏡子呢，趙彥玥站了起來，走到我身邊，伸出手就要模我的臉。
「干什麼？」我往後縮了縮脖子。
「你這里沒洗干淨。」他的手不由分說的伸到我的下巴處，扶住我的脖子，伸出手輕輕幫我擦了擦。我嚇得趕緊起身，趙彥玥摁住了我的肩膀︰「別動！」他語氣嚴肅，不像在調笑，他認真看著我的臉，微皺著眉頭，就像一個有潔癖的人，忍受不了任何污濁一樣。我撇了撇嘴，不再動彈︰「王爺，您沒听說過君子動口不動手嗎？」。
「怎麼，你想讓我動口給你擦？」
「想什麼呢！」我邊說，邊白瞪了他一眼。此時，趙彥玥扶著我的脖子，將我的臉撥拉來撥拉去，仔細看了看，又盯上了我的眼，微微笑了笑，說道︰「好了。」
我趕緊扭正脖子坐好，低下頭擺弄著自己的衣角，趙彥玥也不說話，我們只是坐著，越坐越尷尬。我吭哧了兩聲︰「那個……那個……我走了。」
沒動靜，我站了起來，看向趙彥玥，沖他笑了笑︰「謝謝你叫人幫我送飯，要是沒什麼事情，我就先走了。」
他還是不說話，我皺了皺鼻子，向門口走去，正要開門，趙彥玥出聲了︰「飄飄，我在江寧給你置處宅子怎麼樣？」
「啊？為什麼？」
「難道你在謝府住的很舒服？」趙彥玥拿起杯子，看著窗外。
「嗯……」我又走了回來，說道︰「雖然不舒服，不過再堅持兩個月，也就好了。」
「兩個月？」趙彥玥疑惑地看向我。我沖他點點頭︰「是啊，我同謝老爺他們說好了，我要用三個月的時間好好表現，讓他們接受我。」
趙彥玥依舊疑惑地盯著我看，我干脆坐下，和他解釋︰「這三個月只要我不出大錯，別讓他們找到把柄，謝老爺就會答應我和小謝的婚事。」
听我這樣說，趙彥玥「哼」地嗤笑了一下，半天，他才低沉著聲音說道︰「飄飄，我真好奇，你這樣的性子，為何會如此低聲下氣，肯委屈自己迎合那群老東西。」听他這麼說，我心里有些煩躁，就像是一個被人解開了故意隱藏的秘密一樣。我不悅地拉下臉，嘟嘟喃喃說了句︰「就算低聲下氣，也是我的事兒，不用你操心！」說完，站起來，就要走。
趙彥玥一把拉住我︰「好不容易見著了，這麼急著走？」
我不耐煩地說道︰「你還有事啊？」
趙彥玥苦笑了一聲，說道︰「難道沒事兒，就不能和我坐一會兒？」邊說，他邊松了手，拿起杯子像是欣賞又像是什麼也沒看，眼神空洞洞的。
我老好人思想又跳了出來，嘆了口氣，走到桌前坐下，看了看他，故作輕松地說道︰「怎麼了，你有心事，說出來听听！」
趙彥玥微微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說道︰「我真沒想到，自官道一別後，你竟然真的自己找來了。」
我說道︰「是啊，我也沒想到自己能走來！幸好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好人，大伙兒都幫著我！」
趙彥玥不說話，只是低著頭，手指輕輕扣著杯子邊。我有些詫異，以前我認識的趙彥玥或者倨傲狂放，或者瀟灑不羈，即使在對我說他喜歡我時，也調笑的，驕傲的，可是現在，他安安靜靜地低著頭，臉色忽明忽暗看不清楚，整個人褪去了王爺光鮮亮麗的外衣，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男子，孤寂、冷清，還帶著深深的憂郁。我一時有些發呆，隨後就像是安慰好朋友一樣，很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世上還是好人多，你放心吧，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
趙彥玥手輕微抖了抖，緩緩抬起臉，他的目光深邃還帶著絲欣喜對上了我的眼楮，可旋即又變了神色︰「飄飄，我……」
「梆梆梆梆」穿來敲門的聲音︰「王爺，王煥廷求見！」
趙彥玥倏地將手抽回來，面帶不悅，低聲說道︰「讓他等著！」
我剛想說自己先走吧，腦海里就出現小謝紅鼻子坐在小棚子里的情景，笑了笑，說道︰「王爺，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何事？」
「您能不能讓他站在樓外等……」
「這是為何？」趙彥玥眯起長眼楮，好奇地看著我。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半嗔半求地說道︰「你別管那麼多，就說答應不答應啊!」
趙彥玥笑著看了我好一會兒，沖著外頭喊道︰「讓他站在鶴來樓外等我！」
我對著趙彥玥一個抱拳，說道︰「多謝王爺！」然後搬著椅子坐到窗口，一邊晃著腳，一邊伸頭看著下邊。只見王煥廷一邊撅著作揖，一邊退到門外，我看著他那奉迎的樣子，很是惡心，下意識地說道︰「真是一條狗！」
趙彥玥也來到我的身邊，看了看，說道︰「有時候，養一條狗，比養一個人有用多了！」
我抬頭看他，說道︰「難道你也知道王煥廷是個趨炎附勢、阿諛奉承的小人！」
「你當我們都是傻子？」趙彥玥走到桌前坐下。
我跳了起來︰「那你們既然知道王煥廷不是好東西，干嘛還要冤枉小謝，讓他受苦？！」
「誰讓謝天齊蠢，不識時務！」
「你什麼意思？！」我怒了！
趙彥玥白了我一眼，呵呵笑道︰「古今成大事者，都歷盡艱難，忍辱負重，如果你的小謝連這點兒磨練都受不了，還談什麼為國為民，報答天恩！」
「你!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雖然覺得趙彥玥說的好像有那麼一點兒道理，但我還是不願意別人說小謝不好︰「我要走了！」
「好，只要你走，我馬上讓王煥廷進來！」
「你……哼……」我又一坐下，想想小謝凍了一天，就這樣便宜了王煥廷，我心有不甘！
趙彥玥看著我，笑了笑，說道︰「你在這里留多久，我就讓他在外面站多久！」
我惡狠狠地看著趙彥玥說道︰「那我今天就不走了！」
「求之不得！」
「你想的美！我不走也行，你得出去！」
天已經擦黑了，我在趙彥玥那里吃了一肚子瓜子，又睡了一小覺，醒來又吃了一碟子點心，實在無聊，又睡了過去。每次醒來，都看到趙彥玥在書桌前忙著什麼。終于，我再又醒來，吃了一碟子點心後，覺得差不多了，不能太過分，模了模嘴，站起來告辭，趙彥玥想留我吃晚飯，我拍著肚皮說︰「肚子實在騰不出地方了，不如下次。」趙彥玥笑了笑，也不強留，讓人送我出去，走到門口，看到王煥廷凍得直跳腳，我高興極了，哼著歌，就往縣衙走。
「飄飄，你怎麼來了？」我抬頭一看，小謝還是紅著鼻子，紅著手再那里坐著。我打了他一拳，心疼地說︰「笨蛋，你怎麼就不知道進門房里暖和暖和，等有人再出來！」
小謝咧嘴笑了笑，說道︰「飄飄，我不冷！」小謝的眼楮亮晶晶地看著我︰「今天，我心里快活極了」
「為什麼？你凍傻啦？」我看著他。
「以前，我覺得只有在朝堂之上針砭時弊，才是讀書人應存的志向。不過今天，我覺得只有俯身于民，才能體察百姓之所思、所盼、所苦。」小謝說得激動，我听著也漸漸高興起來︰「對啊，老百姓是咱們的衣食父母，只有為人民服務才是最有意義的！」
「為人民服務？！」小謝沉思道。
我點點頭，繼續說道︰「小謝，你不要因為被降了級而傷心難過，其實，皇帝不就是個人嗎，今天是你明天是我……嗯……你捂我嘴干什麼？」
「你怎可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來，不要命啦！」小謝一臉驚恐。我拉下他的手，說道︰「他還有可能是個昏君！所有，為一個人服務時多麼狹隘，只有老百姓念你的好，才行！」
小謝看著我，眼楮亮亮的，突然他打量了我一下，說道︰「你……你怎麼穿著我的衣服？」
「啊？！這個……我……穿成這樣，出門方便啊。」我趕緊轉移話題︰「看，我這樣像不像個俊俏的公子？」
小謝含笑看著我，目光溫柔，突然，他目光一偏，說道︰「哎，那不是四娘嗎？」。
我轉身回看，可不是。
「四娘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我看她那鬼鬼祟祟的拐到巷子里，心說準沒好事，趕緊說道︰「咱們跟去看看吧！」
小謝搖搖頭，說道︰「還是不要去招惹她了，你在這兒等下我，我進去說一聲，咱們就回家吧。」
我點點頭，雖然總覺得她很可疑，但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好自己算了。我坐在門口，等小謝出來，沒過兩分鐘，只見兩個壯漢也鬼鬼祟祟拐進巷子里。我心里可疑，總覺得要發生些什麼，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小巷子也就20米長，有兩處岔道，剛走到巷口，就听見四夫人的求饒聲︰「饒命啊！」
我心說不好，在牆邊抄起一個笤帚，舉著向里面奔去，跑到第一個岔道處，只見四夫人滿臉是血，暈倒在地上，不遠處，兩個男子正倉惶逃跑！我心中大驚，趕緊上前，四夫人臉頰紅腫，頭上有個大口子，所幸傷的不重，血也已經凝固，應該沒有大礙，我放下心來。這時，突然巷口出現了嘈雜的腳步聲，我怕有是壞人，趕緊拿起笤帚，誰知出現了謝府管家魏忠的臉。
「四夫人！柳……柳姑娘……你……」魏忠看了看四夫人，又看了看我，伸手指著我，抖得說不出話。
我有些納悶，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放下笤帚，說道︰「你別亂想，不是我傷的四夫人，打人的人已經跑了！」
「飄飄，你怎麼在這里？」小謝也過來了，看看四夫人，又看看我，眉頭輕微地皺了皺，對身邊的魏忠說道︰「別愣著了，還不快點將四夫人扶起來！」
魏忠等人趕緊過來，走到我身邊時，斜著瞪了我一眼，我有些憤怒，沖他喊道︰「不是我打的，你瞪我干什麼！」
「飄飄，先別說了，回去再說不遲！」小謝摁住我的手。我一把扯過小謝，看著他的眼楮說道︰「不是我打的！」
「我知道！」小謝了然地看著我，說道︰「我總是信你的，你放心！」
四夫人像個紅腫的豬頭一樣被抬回到府里，謝府上下又是雞犬不寧。魏忠垂著手向謝老爺說道︰「今天傍晚，四夫人的丫頭紅杏來找我，說四夫人歇了晌起來就不見了。小的怕四夫人遇到什麼歹人就帶著人到處去找，我們順著四夫人常去的幾個地方尋去，到常盛布莊外的巷子時，正好看到了……」
「看到了什麼？」謝老爺狠狠地說。
管家魏忠瞄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看到四夫人自己進了去，不一會兒……不一會兒……」
「說！」謝老爺發怒了。
「是！不一會兒……柳姑娘也進去了。」
一屋子人除了小謝都齊刷刷看向我，我抬了抬頭，怕什麼，又不是我打的！
「然後呢！」謝老爺想要吃了我一般狠狠問道。
「然後……然後就看見柳……柳姑娘……手里……手里拿著笤帚，四……四夫人滿臉是血躺在地上。」
「啊？！」大家都驚叫著看向我。我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只听小謝說道︰「那時我和飄飄在一起！」見眾人看自己，小謝走前了幾步說道︰「當時，我和飄飄在縣衙外，飄飄在門口等我，我進去通告了一聲就出來了。」
「那你出來時，柳姑娘可在？」
「這……父親，我離開不過半刻……」
「哼！柳姑娘身手好著呢！不是還教咱們院子里的丫頭們練什麼警體拳？」二夫人在一旁說道。
我實在覺得好笑︰「你們為什麼一口咬定是我揍得她？」
「不是你，為何魏忠見到你拿著笤帚站在她身邊？！」
「我拿著笤帚就是我啦？你們怎麼不想是我把打人的人打跑的呢？」
「哼！四夫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會有仇人？而且還偏偏讓你遇見？」紅杏跳了出來︰「我跟隨夫人多年，若說夫人有什麼仇人，那就是你！」紅杏手指一指，眾人都竊竊私語。
我白了她一眼，說道︰「我承認自己想揍她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既然我答應了小謝不再找她麻煩，就一定做到。四夫人不是我打的，就不是我打的！」
「你這個刁蠻的女子！」謝老爺氣得直哆嗦︰「你……你這是……什麼態度！」
「謝老爺，您應該是個明白人！」我也怒了，憑什麼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
「飄飄，你別說了，我和父親說。」小謝拉住我，沖我搖搖頭，又面向謝老爺說道︰「父親，四娘傷得這樣重，若是飄飄所謂，為何她身上半點血污也沒有呢？」
大伙趕緊看我，小謝又說︰「若說飄飄蓄意毆打四娘，為何她所持的笤帚上也干干淨淨，沒有血跡？」他退後一步，拉住我的手，說道︰「我相信飄飄，她絕不是傷害四娘的凶手！」
我感激地看向小謝，小謝沖我點點頭，說道︰「咱們也不必猜了，等四娘醒了，一問便知。」
正說著話，大夫喊了句︰「四夫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