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小雕之間的矛盾日積月累,似乎已有越來越不可彌合的跡象。到最近竟然已經見著我就跑,仿佛我是洪水猛獸。不過好在它的危脅尚未開始產生什麼大的影響,我依舊是過得順風順水十分瀟灑,只除了面對母親的苛責時。
從竇嬰府上回來我就有些精神不濟,似乎做什麼都有些提不起興趣。倒是劉徹的事情看起來進行得頗為順利,近日里連連有人與他論學講書,給他出謀劃策,讓人看了也替他歡喜。
我有時好奇地躲在簾子後面听他們討論,看著他們一個個出口成章很是羨慕,到後來就捧著書本對照著看,雖然還是吃力,但多少也參悟了些,至少對于「夫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已經有了與劉徹接近的看法。不過依我的淺薄還是無法判定誰的觀點最為合理,哪一學派的精義對社稷更為有利,我所能做出判斷的無非是針對這個人的態度以及操守而已。
比如我只知道董仲舒是個無論對誰說話都會微笑的老先生,而汲黯則是個動不動就鼻孔朝天的怪老頭,衛綰則是個連邁步都都邁得分毫不差的丞相,而竇嬰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卻更像商人。
我像個相馬師一樣看著隔著簾子看他們的言語舉止,因為再深刻的我已不能夠。我的膚淺及不學無術從根本上限制了我成為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女強人的可能,我想這也許是我自己太過憊懶,而加上已有個太過強大的母親的緣故。
是以到後來我又找到了新的樂趣,便是著力發掘出身邊這些古名人的八卦爆料及生活習性。在我看來一個人的生活習慣直接能說明他擁有著什麼樣的性格,將可能會在什麼樣的事情上作出什麼決斷,我開始對這種猜度樂此不疲,鑽研程度其深其變態直逼心理學家。
為我打听消息的開始還只有風花雪月們及劉春余英六人,後來通過他們努力發展下線,我手下的消息搜索體系程金字塔式日漸壯大,不但打听到董老先生每天早上喝小米粥配咸菜條,衛綰有八個美麗溫柔並且性格各異的侍姬,還有汲黯每日臨睡前必要做做晚間操,很是講究干淨衛生,以及連他的枕頭尺寸都打听了出來。
至于竇嬰,府里頭似乎侍姬也不少,但數量及品質不詳。
信息團六大主力團員深知我稟性為人,除了打听這些之外,還把大量精力放在搜集城中各美男的緋聞之上,而且竟然連董偃的八卦也敢打听,最後很是帶著些幸災樂禍的鄭重與我說︰「娘娘,你知道太主這些日子為何沒入宮來嗎?」。
他們居然也懂得了先設懸念後解碼的路子,而我果然被他們吊起了胃口︰「為什麼?」這時候他們才神秘兮兮地告訴我︰「听說董君前兩夜染了風寒,犯著咳喘呢。前兒夜里,府里人還入宮請太醫來著。」
因母親之故,董偃在城中無人敢不尊他,是以提到他還會稱聲董君。我身邊這幾個背地里這麼不待見他,則當然是因為他們是我的人、而我又很明顯不待見他之故。
我望著手里竹簡一時沒落筆,問道︰「那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須得好好調養,不能受氣,不能吹風。」
我當即表示冷笑,「不能受氣?」于是惡毒因子當場再次發作,隨口喚來劉春︰「你去魚池里撈盆稀泥,原封不動送到府上去給他。」
劉春愣住,沒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也樂顛顛地跑了出去。
他才出去劉徹就進了來,見我案上地下擺的全是竹簡書卷感到很是好奇。
彎腰撿起卷書來看了兩眼,他挑眉說道︰「別告訴我你打算著書立說,我可不信。」
我抱著雙膝,權把他的揶揄當作贊美,喜巴巴道︰「果然聰明睿智,我才剛剛開始寫就被你感應到。」
整理八卦這項工作忙得我連百美圖也很久沒有翻過,而是對著這些加起來已有好幾百歲的大叔大爺的日常生活產生了無比濃厚的興趣,令我很多時候都有干脆招幾個編輯來辦份諸如娛樂周刊一類報紙的想法,或者在此龐大的信息量基礎上稍微發揮些想象力,寫本百萬字史詩出來用以傳世。
但結果發現實際操作起來遠比起想象困難,所以不得不將之擱淺,從而轉為另外尋找他路以表達這份狂熱的心情。
我尋找到的方式便是寫各類白話文小說。
我從書堆底下翻了卷卷冊出來,顯擺給他看︰「這是我寫的書,言情小說短篇集,頭一篇主角是劉春和余英,我將他們倆的身份適當地進行了藝術還原,寫的是他們在鳥語花香的春天里偶遇後發生的故事,——你瞅瞅。」然後從旁跟他解釋這種他從未接觸過的新鮮文體。
看了幾篇之後他竟然對我的「荒誕小說」漸漸有了興趣,還興致勃勃跟我討論起里面人物角色。「余英配劉春不夠搶眼,高斯比劉春更高壯些,我認為高斯比較合適。」
我把這看成是他護短之故,但是見他如此捧場,心里高興,便不想駁他面子,當場將余英改嫁給了高斯。余英在旁邊抱著柱子掩面慘呼,我只當沒看見,更是又從旁邊翻出卷更加新淨的卷冊攤開給他︰「這本是連載的章回體小說,是寫你的。」
他從善如流接過去,看著看著臉色就開始變臭。
我承認我有點促狹,因為這本寫的是他跟韓嫣的故事。當他看到自己「在飄滿梨花雪的未央宮里,凝望著他的如水雙眸,溫柔地在他耳畔低喃︰‘嫣,朕一直愛的是你’」這一段時,臉色已經很難看很難看。
「我有跟你說過我愛的是誰?」他毫不留情以冰冷的眼神連連瞪我,連聲音也很冰冷。
而我臉皮早被他瞪厚,抱著竹簡退後幾步,鄙視他道︰「這個你自然不會說,不過以我這麼聰明,不說也猜得到的。」
「你為什麼不編排董偃?」他望著我,如是說。
我頓步,轉過臉一言未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