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當福晉 卷二 第一百四十七章生死(十四)

作者 ︰ 小露子

我心頭苦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今生所盼終是空,不過奢望罷了靜靜看阮暨岑半晌,能與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不是我……

心境淒涼,再不忍去看,趁著眼淚滾落之前連忙側頭去看窗外,只見煙雨朦朧,飄飄灑灑竟不知何時已然飄起細雨來。

見我又失了神,阮暨岑滿面凝重,漸漸地眼里有了痛楚,有了慌張︰「芸兒,你還是不願相信我嗎?抑或是……你終究不肯原諒我?」

他語調淒清,眉宇之間盡是傷楚,每過一瞬,面色便白上一分。我不禁黯然心傷,好容易忍住的淚險些掉落下來。

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兩個人都刻意在回避這個話題。我抬眸看著窗外,愧疚悲傷堵得心一陣陣疼。我究竟是不能原諒他,還是不能原諒自己?

「王爺……若是碩親王府送來的東西請務必讓我先行過目……」

「為何?可是有所不妥?」

「碩親王嫡福晉患有哮喘之癥,我曾去王府替她醫診多次,皆聞得內殿燃有獨特燻香,甚為濃郁。芸……福晉小月前也曾去往多次,後便有不適之癥,我原以為是她思慮過多,而至胎動頻繁,亦開了安胎固體的方子予她服用,斷不會在雪中站了不足一炷香的時辰就小月了……」

「那燻香……」

「……里面有分量不輕的麝香,只因花香濃郁,遮掩了麝香的氣味,故而不易令人察覺。若是每日燻燃,不出多時便可令女子終生無孕。孕婦聞後,會令胎兒不穩,以至小月。」

「那是皇後親賜余氏的。丕昭淑惠,敬慎持躬……難怪余氏入府多年尚未能有孕,她自嫁入起便燃點此香,今生只怕無望……芸兒近日愈發嗜睡,魏錦,你告予我知……芸兒可還有治……」

「……」

「她若去……我亦不獨活世上……」

日前魏錦與阮暨岑的對話仿佛猶然在耳,他們在殿外說得小聲,然而人之將死,听覺倒似更勝以往,句句入耳,刺痛骨肉。

「錦鴛互枕偎,同心至白首。岑的心意從未變過,只願與你紅燭共剪,三生結緣……」

「芸兒,你不會再離開我,對麼?」

「芸兒……答應我……不要再離開……」

「這里,在你離開那日便已經被掏空了……」

「你明知我對你的用心,我在你心里竟是那樣不堪嗎」

當日失子一味只顧著沉浸在失望心傷里,為什麼不曾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是是非非皆是錯,為什麼不能一錯到底,至少沒有遺憾,至少不會郁郁終不得安寧。

舊年成灰,似拂手一彈,便已是荒蕪……

那日醒來,四周寂寂,帳外油燈孱弱,昏暗中搖曳婆娑,似在拂手彈指之間便會悄然熄滅。待得雙目漸漸適應這幽暗的光線,才依稀看清一人牢牢握住我的手坐在床畔,前額趴在交疊的手上,一動不動。

我的手因長時間被他緊握而暫時失了知覺,亦全身無力,只靜靜看他睡得深沉。目光所及,卻見他血跡斑駁的衣裳尚不曾換去,隱約看得見殷紅的新傷下微微泛白的舊傷。我不由心疼,欲伸手去模,卻如何不能抽出手來。他似有感覺,將我一只手越發握緊,力氣之大幾乎要將我的指骨碾做粉碎。

我痛得低呼出聲,他乍然轉醒,月兌口便喊︰「芸兒」忽然的動作似牽動了前胸的傷口,面上有一瞬的痛楚,然後他一攬將我納入懷中,長長的一聲嘆息中融匯了太多復雜的情愫︰「芸兒,你還在……還在……我多怕一覺醒來終是夢一場……」

心揪然在一起,他此時的脆弱一點不剩盡在眼前,似一個迷途的小孩茫然不知所措。他低頭凝看著我,溫熱的氣息在我臉上輕輕拂過,「過去……我做錯了許多事,傷了你的心……今後,再不會,再不會傷害你……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也不要……富貴榮華,權力地位,我什麼都可以放棄……唯有你……」

我默默不語,只覺得往事太過傷情,不願觸及。他的臂膀不著痕跡地抱著我收攏了幾分,低聲徐徐道來︰「《廣寒相思》實則是父皇為康皇後所曲。只因康皇後當年難產而死,父皇思念亡妻,終日郁郁寡歡吹奏此曲,母後投其所好以琴相伴,時日長久方冊封皇後。中宮也有了《廣寒相思》是先帝為搏母後一笑而譜的訛傳。」

我微微抽一口氣,「玄武帝……」

「是康皇後之子,他自幼喪母,父皇便將他過繼于母後膝下撫養。」阮暨岑沉聲開口,他稍一轉頭,側目間方見他深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落寞︰「父皇偏疼他,對其他兒子皆視若不見,即使去母後寢宮也不曾有軟言細語,只為看他。母後傷心,時常在夜里獨自落淚,我便裝病想博得父皇關心。十余年,直至父皇駕崩,也未曾一次像對他那樣對待過我……」

我不知阮暨岑竟有那樣的過去,心下除了驚訝只余下心疼,壓抑得我胸口陣陣難受。

「或許你質疑我當初娶你是為了拉攏趙家……我如今不能再欺瞞于你,不錯,最初,母後指婚確是為了逐步收攏趙家勢力,岳父大人手中的兵權加上趙家在朝中的威望,若是願意扶持于我,定當事半功倍……然而,新婚之夜當我初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便覺得你跟其他女子不一樣,竟有些慶幸趙妤茹抗旨逃婚,由你替嫁。」

「我自問素來冷靜自持,但是,那日淢湖獻舞,你卻有意將翠兒許我……我竟一時失了往日沉穩,與你賭氣不理你。後听聞你雙腳凍傷,便命曾大夫看過,又得他一再保證無礙才放下心來。每日讓小順子隨翠兒去望月軒皆是為了讓他將你的事細細說于我听……」

「母後壽宴你我共曲《廣寒相思》,一時胸臆之間滿是思念,終體會到父皇對康皇後的潺潺深情……十數日後,望月軒因春瘟之疫統被禁足,我亦顧不得所有只願與你一起,卻被母後遣人將我打昏強留宮中。我不得而出,想到你身處危急之地然無力保護,便覺五內俱焚,錐心疾首。我不得不每日自傷一刀以此脅迫母後,方得以出宮……」

「……王爺乃是被匕首所傷,全身共有九處傷口,每處傷口都傷得極深。而且,據傷口形狀看來,王爺並非被他人所傷。」腦中瞬時閃過魏錦的話,我曾不止一次問過阮暨岑,然他從不肯告訴我傷從何來,竟為這般,竟為這般……

我揚起下頜,有水漬順著頰側滑落地上,這才發現自己已是潸然滿面。

「當日我正在御書房與皇上陳稟政事,忽有太監來稟喻貴妃失足跌落,幸得被你以身相護,什麼宮規避嫌,已然被我拋之腦後,經太醫診斷,听到你有了我的血脈,除卻充溢滿心的意外狂喜,再無他念,唯一所盼皆是母子平安。」

「只是同時隱憂漸生,岳父大人兵權被奪,又得密信告發其有篡位之心……」

我指尖動一動,一點點抽會身上的力氣,自他懷中掙月兌,「所以趙氏一門再沒有被你利用的價值,反會拖累于你……虎毒……不食子……」

阮暨岑猛然一滯,雙目清亮堅定對著我,「芸兒,並非你想的那樣……」他停了停,下頜一緊,似痛蝕心骨,「淑妃……確是我安排在皇兄身邊的人……自你嫁入王府,與你相處越久,我便越覺得皇權地位已無那般重要。不料,這樣的心思竟讓母後生了除你之意……元宵之夜,我得你親書的字條便知不妙,本欲漏夜回府,卻再被強留宮中,母後怕我故技重施,迫我服下軟筋散……待我設法月兌困前往頤華宮,你已失去意識,之後……」

他抱緊我,身子微微發顫,不能自已,聲音沙啞︰「芸兒……是我不好,未能護住我們的孩子……」見慣了他雲淡風輕,胸中溝壑無數卻不露聲色,卻從未見他這般無措脆弱。他的傷痛不亞于我。

我閉上眼,滿室闐寂無聲……撫上心口,胸臆之間一陣翻涌潮汐起落,久久不知作何言語。

看破是心不顛倒;放下是心不貪戀。由愛生痴戀,由愛生怨怪;離愛無貪戀,離愛得放下。我從來只惦記要一份全心全意的愛,沒有羈縛,沒有隱瞞,相互扶持,彼此信任。而我呢?口口聲聲嚷喊著信任,往往選擇的卻是不相信……

愛別離為苦……縱然有千萬般不願,今生注定是要帶著遺憾離去……

……

「她若去……我亦不獨活世上……」

……

我欠他的已經無法還清,不能再欠了,不能了……

恍惚間听到阮暨岑低喃的輕喚︰「芸兒……」

我回過神,一時想得遠了,搖了搖頭,眼眶濕潤潤的,回頭之際將搖搖欲墜的淚水隨手抹去,對上他的目光,認真道︰「岑,我若去了……答應我,好好活著……」語未盡,已是哽咽。

他身子一僵,猛然將我擁進懷里,微顫著在我耳邊堅定的說︰「錦鴛互枕偎,同心至白首。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我心中駭然只怔怔發 ,直到他柔軟的雙唇壓上我冰涼的唇瓣,我才驚醒過來,抑不住打了個寒顫,第一反應便是將他推開,卻被他左手牢牢將我雙手鎖在胸前,另一只手霸道地固定住我拼命往後的腦袋。

我急促抽氣,直到口中的空氣似乎被他吮吸得一點不剩,腦子嗡嗡幾近暈眩,他才緩緩將我松開,淡定地凝視我淺淺的笑。

我手腳發顫,腦中頃刻只有一個念頭——瘋了,他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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