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當福晉 卷二 第九十二章賭局

作者 ︰ 小露子

此番前往碩親王府我也未有幾分把握,一路無語,心中只是暗暗尋思籌謀。覓蘭也不擾我,默默隨于旁側。

鸞轎落座朱色大門之前,覓蘭托手扶我下轎。六菱雪花紛紛揚揚簌簌飄落,卻仍然掩蓋不住富麗堂皇的門楣之前積雪之上留下的一道道交疊錯亂的車輦痕跡。我盈身而立,覓蘭已經為我支起了一把遮雪小傘。交疊錯亂的車輦痕跡映入眼簾,曾幾何時,將軍府如何不是這般車水馬龍,門庭若市。略略頷首,斂去心下的悲懷,終究自唇角揚起了一抹若有似無般潛隱的笑容。

縱然殿外大雪紛飛,內殿卻是暖如春閣,方入殿堂便有裊裊燻香悠然縈繞于身,甜香之氣直直沁人心扉。今日雖是來得突然,余箏蓉倒也未有顯得幾分詫異,忙吩咐芝舒捧上香茗待客,甚是客氣。

我親熱的握著余箏蓉的手與她一同坐下,仔細打量片刻才巧然輕笑道︰「得見姐姐氣色大勝以往,妹妹這也放心許多。」又見她身上僅著了一襲純面百合連身裙,外套了一件緞織掐花對襟外裳,關切道︰「這樣大寒的天日,姐姐方得大病初愈,可是萬萬再受不得涼的。」說罷,便讓覓蘭捧來一襲純色八團喜相逢厚錦瓖銀鼠皮披衣,親手為她系上,方才嘖嘖笑道︰「妹妹一早便覺得這件披衣姐姐穿上必定好看,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銀鼠皮毛乃是御寒極品,又以純色最為貴重,便是能以其做為點綴已是難得,更何況是制成整件披衣,真真是價值連城,貴重無比。

余箏蓉方看清身上披衣也是微微吃驚,忙伸手便要取下,道︰「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可萬萬是不能收下的,妹妹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我忙按下她的手,收斂了笑容,含泣道︰「妹妹今日前來本是有事要求姐姐的,姐姐這樣一說,豈不是要拒絕妹妹麼?」

余箏蓉見我如此,也不好再做推遲,輕撫我的手柔聲說道︰「妹妹這話是怎麼說的,廩親王深受皇上器重,妹妹身為福晉,又有孕在身,身份何等尊貴,還有什麼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呢?」

我心中暗暗思咐,方才垂淚道︰「妹妹哪里是什麼身份尊貴的人呢?不過是沾了王爺的光,不用陪著爹爹、額娘同受禁足之苦罷了。」

余箏蓉听完也是嘆氣,安慰我道︰「趙將軍一生竭心竭力為國盡忠,皇上英明,定會還將軍清白的。你也莫要太過擔憂,以免傷了自己身子才是。」

她這樣一勸,我反倒更是難過,嗚嗚咽咽便哭出聲來,「姐姐這話妹妹何嘗不明白,只是一想起爹爹、額娘如今身受禁足之苦,哪里還放得下心來?更何況我那自幼便體弱多病的姐姐如今也只剩下半條人命,已是時日無多。只望姐姐能在碩親王面前替妹妹一家美言幾句,請王爺在皇上面前能為妹妹求個情面,妹妹便是感激不盡,願意做牛做馬以報姐姐的大恩大德。」

余箏蓉微微紅了眼圈,「你我既然姐妹相稱,如何說出這些做牛做馬的話兒來?只是我們婦道人家,朝廷上的事情是萬萬不能干預的,王爺與皇上雖是血親,卻常年在外,說的話也不見得能有什麼分量。倒是廩親王與皇上更是親和,妹妹何必舍近求遠呢?」說著便拿出絹帕替我擦拭臉頰淚痕。

我感泣道︰「姐姐有所不知,我家王爺向來不理朝政,並無實權,更何況又與我趙家結有姻親,說的話便是字字在理,也實在難以令人信服。碩親王大勝而歸,尊榮無比,此時若能為我趙家說情,皇上必定肯听,還請姐姐幫妹妹這一回。」說罷便站起身來,作勢就要跪下。

余箏蓉見我這般動作,忙伸手將我扶起,復與我同坐下,憐惜道︰「妹妹這是做什麼呢?姐姐哪里是不肯幫你,只是我出生不濟,說的話實在頂不得事的。」

我只是默默垂淚,也不再多言,用絹帕一遍一遍擦拭著面頰上的淚痕。屋內香薰裊裊,層層疊疊的薄紗帷幕無聲垂地,僅剩下極輕的抽泣聲。終究是覓蘭未能沉得住氣,俯身朝我跪下重重磕下一頭,含淚道︰「福晉如何要這樣低聲下氣的乞求別人?老爺歷經沙場,擊退無數蠻幫,何嘗不是尊榮至極,如今亦是落得如此下場。」她略停一停,將視線落在余箏蓉身上,復道︰「碩親王此刻尊榮顯赫,手握重兵,也不過是赴老爺後塵罷了。」

一句話如石擊心,余箏蓉的神色也在覓蘭說完的一剎那猛然一滯,眼神中流露出復雜的光芒。

一記耳光猛地落在覓蘭臉上,我的手亦是火辣辣的疼,心頭氣惱再也無法強忍住,幾乎要將自己的唇咬出血來。「想是我將你寵得無法無天了,既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便是你自幼隨在我身邊,我也決計不能保你,只當是我對不住你。」旋即轉身朝余箏蓉道︰「妹妹教導無方,教出這樣的奴才來,下牢也好,杖斃也罷,任憑姐姐處置,妹妹絕不敢多言一句。」

余箏蓉見我主僕二人已是哭作淚人,起身拉過我的手,眼角綻出一點濕潤的光,「妹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自然身邊不能缺了慣了的人伺候,不過失言罷了,哪里用得著下牢杖斃的。」又看了覓蘭道︰「以後言行小心點便是,切莫要連累了主子才好。」

我感泣道︰「姐姐今日恩德,妹妹必定銘記于心。」旋即又命覓蘭叩首謝恩,才與余箏蓉復坐下飲茶閑聊,期間再未提及請碩親王為家父說情之事。又聊了許久,方見她神情已有倦怠之意,我才起身告辭。那襲純色八團喜相逢厚錦瓖銀鼠皮披衣自然也留在了碩親王府。

回了望月軒,褪下外裳,才發現貼身小衣已被潤濕一片。覓蘭為我換下小衣,面頰上的指印清晰可見。掌心好似仍留有余疼,心下一軟,憐惜道︰「今日做這一場戲,實在委屈你了。」

覓蘭搖頭,道︰「奴婢不覺委屈,只怕余箏蓉沒有將我們的話放在心上。」

許是在碩親王府久了,雖已換下周身衣物,卻仍然留有若有似無的燻香的味道。我輕輕順著散開的發髻,發隙中亦留下了那種淡淡的香甜氣味。漫不經心的一下下縷順發絲,方才悠悠地道︰「碩親王是余箏蓉的死穴,無論我們說的話是真是假,我趙家淪落至此卻是不爭的事實,她如何不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今日玄武帝可以對我趙家痛下殺手,他日對碩親王亦不會有所手軟。」我擱下手中的香檀木篦子清淺一笑,「她是不會讓碩親王有赴我爹爹後塵的那一天的。」

覓蘭道︰「福晉如此胸有成竹,奴婢也就放心了。」她接過我手中篦子,微笑為我梳發道︰「今日種種盡在福晉意料之中,實在令奴婢欽佩不已。」

覓蘭這樣一說,我心中卻為之一沉。對鏡自照,一時失神,究竟是何時,我竟變得這樣機關算盡?與余箏蓉這一局我賭贏了,然而我的賭本卻是她對碩親王的愛。

門簾被人撩起,翠兒進門在我耳邊輕聲道︰「大小姐暫時性命無憂。」

我斂下胸中悲痛,輕輕撥弄著額前垂下的碎發,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元宵佳節,不是應該人月兩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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