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引金聲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暖語棋涼玄機現

作者 ︰ 沙棠

听聞他這話,孫綽心中暗暗奇怪。舊年里,她總抱著一份希望,期冀著他哪日會前來,詳詳細細地與她說,一切都不必擱在心上,都是個安排好的迷局。可是時至今日,這絲絲縷縷的幻想已經如樹影光斑那樣碎了,仍能見,卻不再拾起。她直覺此時又騰起一寸念頭,忙壓住了,想他只是仍希望和好吧。他這九五至尊當慣了,不願讓任何事任何人月兌離他的掌控而已。

袁時興見皇上對他那擠眉弄眼的警告神情全然不理,也顧不得規矩,忙忙堆了一臉愚蠢的笑容道︰「皇上,已經在紫雲宮小半個時辰了,方才兩儀殿那邊的奴才來報,說有大人遞了折來覲見……」

孫綽余光瞧見這老奴真是急了,手里捧得那拂塵一抻一抻的。她並不打算和君鐸和好,再回到原來的樣子中去,心想君鐸今日說什麼動情話,她興許又心軟難做,不如不听的好。她帶著淺淺的倦意道︰「既有政務,皇上便去吧。臣妾才出了月子,這會兒也乏了。橫豎沒有急事,改日說不遲。」

君鐸眼看著她,她眸子清明,哪里有半分倦意!袁時興又在使眼色了,他恨恨嘆了一聲,道︰「你怎就知道朕沒急事呢?孫天青的事急不急?」

孫綽心內像懸著個秤砣猛地撞向胸口,又震又痛,人都往後退了一步。袁時興聞言也愣住了,不知皇上葫蘆里賣的到底什麼藥,只覺得孫婕妤臉色驟然一白,甚是讓人可憐。

君鐸抿了抿嘴唇,向前半步,笑道︰「別急別急,是好事。」

孫綽還是不自覺地半蹙了眉,袁時興更加一肚子狐疑,孫天青?好事?沒听人說起過呀!君鐸胸有成竹似的,溫言繼續︰「你只說有些乏了,去備一盤棋提提神吧,叫人沏上壺釅釅的好茶來,朕再細細與你說。」

孫綽再望他一眼,只見他那笑容淡淡的掛著,什麼也看不出,只好扶著丫鬟的手,先出了去。君鐸在屋內又俯身模了模兒子的小手,忍不住又親親那與他如出一轍的小小高鼻,才漫不經心道︰「袁公公太小心了些。」

袁時興模出手帕來抹了把汗,小聲說︰「皇上喲,不是老奴攔著您。您怎麼也得等景公子回來商量商量才是……」

君鐸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出來,等一行本留守外間的嬤嬤擁簇著兩個女乃娘復進去里間,才道︰「公公,事事都問他商量,朕是皇帝還是他是皇帝?」

紫雲殿的西邊暗間里,孫綽已經備下了棋盤。雖說她祖上商賈,畢竟祖父與父親還是極有體面的官員,少不得會些琴棋書畫,只是她玩不得圍棋,偏偏喜歡象棋。閨中之時,她還一番宏論說圍棋是布局打仗,象棋才是真刀真槍殺得痛快,長輩西賓皆是無言以對。孫曉辰膝下只她一女兒,名副其實的掌上明珠,自然由她去。如今,她擺在炕桌上的,也是一盤象棋,黑紅兩邊,一頭行書,一頭隸書。

君鐸進來坐了,她方坐。君鐸並不與她下棋,隨手拈起一個車,在手中把玩,孫綽後頭倚著一個水紅瓖邊綾子靠墊,柔和地望著他。

君鐸道︰「天青十七了,雖然按咱們的習俗,他年紀不大,可不算很小。朕想給他做門親事。家里多個幫手,夫人也有個幫襯的。你說呢?」

孫綽听他稱呼俱是以往一樣,心頭發了酸酸的芽。她道︰「蓮兄想得甚是周到,我還能說些什麼呢?」

君鐸听她說話,卻低了頭,認認真真地把玩手里那顆棋子,落寞的聲調顯得聲音都低了幾許︰「我只怕你心疼。我也不很舍得。若是不見著,只提他名字。我這眼前就是他那時七八歲的模樣……」

孫綽往後靠了靠,抑制著自己想起以往家中之景象,頭腦中嗡嗡地有些發痛。君鐸仍陷在回憶里︰「想那時候,天青總跟著咱們。你和海蔚兄總趁著夫人忙著捉弄他,他委屈了就往我那里跑……說起來,這蓮哥哥還是他叫起來的。」

孫綽覺眼窩熱脹難忍,鼻梁內像堵著似的,忙無措地打斷了君鐸的話,勉強道︰「皇上說他成親,皇上看中了誰家姑娘呢?」

君鐸停了片刻,將那棋子放回原處,正色道︰「說了你別惱,門第不太高。蘇文龍的女兒。」

孫綽才要啟口,君鐸忙搶白︰「你別惱,如今……如今天青畢竟身份差了些……我問過蘇文龍了,這女孩是他正房出的……而且,天青是他蘇文龍的女婿,必然傾囊相授……」

他信心不足似的越說越小聲。孫綽低頭盤算著,孫家本來門戶並不高,她祖父接近中年才做官,而孫曉辰又是幼子,他高中之時,他父親早已厭倦官場,所以,孫綽的祖母和母親皆是原籍江南的世交商賈女兒。之後孫綽嫁給太子,又是皇後,才忽然飛黃騰達起來,如今打回原形,還降了罪,能娶來正五品太醫院使的嫡女,卻是高攀了。

君鐸卻是極怕她再落淚難過,愈加道︰「那女孩子听說很是爽利,人品極好的。蘇文龍也喜歡天青……」

不等他說完,孫綽起身來盈盈一拜,一拜到地,朗聲卻被嗚咽打斷了︰「謝皇上……」

君鐸親身下了坐炕,將她扶起,目光像那晨曦日光一樣溫柔︰「我……綽兒,我絕不是忘恩負義的人。能顧全的……我不會落下的……」

他摟著孫綽的肩膀,送她坐回炕上,自己坐在她身後,擁著她將面前的棋盤打亂了重新擺出一副樣子來。孫綽看著他的手,他一瞬也不停下,並不像擺棋譜殘局,且動了太多的棋子。她不出言,只靜靜看著。不多時,君鐸停了手,環抱她的腰月復,將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附耳的音量︰「綽兒,這就是我面臨的局。」

只見那棋盤之上擺了一個古怪的局,本來貼近孫綽的紅方,帥還在帥位,九宮格里兩個士,卻還擱著一個炮。楚河界上擺著一個車。己方的領地中,只剩下這五枚棋,該擺其他的位置上,卻是規矩地擺著黑子,全然符合開局的規則,分毫不差的黑子佔著本來紅子的位置。而那些余者紅子全然在對方,散亂的擱著,全無章法,甚至還扣放著幾個。縱觀全盤,黑子無將,象馬車炮卒,卻不少半個。

孫綽看呆了,君鐸在她耳垂上輕輕印下一吻,伸手將那棋盤毀了。

此言罷,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君鐸方起身去了,靜王又來,瓊貴太妃熱情地邀他兄弟去她宮中坐坐,膳後,瓊貴太妃閑談︰「皇上憐我年老寂寞,又信我照料子嗣,哀家感激不及。只是問皇上一句,宗族子嗣,哀家盡可挑來照看麼?」

君鐸含笑道︰「隨貴太妃喜歡吧,誰家的子嗣由太妃照看,不是他們的福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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