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引金聲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粉墨登場各懷心

作者 ︰ 沙棠

小趙子跑腿回來,只見鵪鶉已經進去,循妃的另一個大丫鬟蒼鷺手里絞著手絹,望眼欲穿地站在尚宮局門口。小趙子忙上前將景公子所言一一復述下來,蒼鷺也打發了小丫頭子尋個事由請鵪鶉出來料理安排。

那小丫頭子探頭探腦進了正廳,見循妃娘娘杏眼圓睜,不可一世地斜睨著地下站著的孫寧訓,目光炯炯駭人,她平時若在自己宮中擺上這副臉色必要攆人打人,鞏昌宮上下便氣亦不敢出一聲。可是孫寧訓的臉色倒不見有幾分變化,她整個臉龐似有些自然的浮腫,透出惹人憐惜的白皙,唇上胭脂是淡淡的粉色,更是淡雅月兌俗之感,更加相得益彰也讓人大感驚奇的是,她唇角上還有著和諧而愉悅的弧度,一絲不亂,一絲不懼。這小丫頭心中納罕,合宮上下,除了皇上與誠妃娘娘,還有這般不怕循妃的人?!

小丫頭子挪步到鵪鶉身後,扯了扯她的衣袖,鵪鶉知道小趙子必然回來了,趕忙跟了出去。蒼鷺在茶房里一五一十地悄聲說了小趙子的話,鵪鶉听了,呆了一呆,忙吩咐畫眉去鞏昌宮後頭的甬道最末去尋個侍衛,捎信去杜家,又叫來鸚哥,吩咐道︰「你去誠妃娘娘的裕亨宮附近,找個咱們的人,找個人多的地方,悄悄地跟他說循妃娘娘為難孫娘子呢。」

兩個小丫鬟趕忙領命去了,蒼鷺一把拉住鵪鶉︰「姐姐這不是壞了娘娘的事?娘娘這回不易才得了機會整治孫寧訓呢。」

鵪鶉一跺腳,往外瞧了瞧,看把守的小太監還穩當,急道︰「那孫寧訓就算失寵,畢竟還帶著皇嗣呢!昨日我便說行不通,不能鬧,只是咱們杜娘娘氣太盛,實在忍不了。方才我覺不妙,打發人去問景公子。景公子也說不妥了!」

蒼鷺一怔,萬事以景公子的話為第一重,這可是家里杜夫人來囑咐最多的一句啊!鵪鶉見她愣住,趕緊又解釋︰「景公子是要這事別起,告訴咱們家里是讓老爺有準備,萬一出了事,皇上怪罪總得有說辭!找誠妃娘娘是借力打力,誠妃跟咱們小姐對立,兩下一使勁,肯定不出大事,到底好回旋些。咱們倆如今麻利進去。孫娘子如今動不得了!」

言罷,鵪鶉拉起蒼鷺就走,景公子平日最多寫上一句話來,今日竟出了三個主意,當真應了鵪鶉所想,可是杜驕瞳就認準了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讓孫綽肚子里的孩子出點事!鵪鶉到了門口,就听見正廳里啪啦地潑茶聲,緊接著是杜循妃狠狠地道︰「你別謅些禮法規矩跟我教條!」

孫綽略略低了下巴,聲調越發溫婉,與杜循妃疾言厲色相映成趣。她道︰「嬪妾不敢。嬪妾身為從五品寧訓,擔妃嬪女官之責理hougong瑣事。娘娘身份高貴,自然不能事事垂詢,臣妾們只得萬事依照內廷法理行事。臣妾一時慣了,忽略了娘娘,請娘娘恕罪。」

杜循妃再將小幾上才換的清茶一拂而落,瓷器落在地上跌碎,那清脆聲讓人心里不由得揪起。她冷笑一聲道︰「你別拐著彎地引著本宮的話,本宮貴為hougong之首,還有的你一個小小的從五品女官來說規矩?」

「這是誰狂妄至此,說自己貴為hougong之首?」門外一聲悶喝,唐蕊兒伴著小宮女尖聲慌忙地奏報聲緩步踏了進來。

尚宮局數人皆跪下請安︰「誠妃娘娘萬福金安。」

孫綽仍是半禮,高貴地秉持著皇嗣母親的身份屈膝行了一禮。唐誠妃自然樂見如此,親手扶起,投以安心一笑,臉色一轉向杜循妃︰「循妃這話真是奇怪,冊封大禮還未過,何時將本宮的次序排在你之下了?」

杜循妃臉色陰冷,道︰「誠妃真是沒氣量,為了一個次序就匆匆跑來。且不論正經次序,本宮統攝內廷,已經幾年,對宮中法理規矩不是了如指掌,最知道的?說宮中之首,有什麼過錯?」

誠妃報以同樣的冷笑︰「循妃若是如此狡辯。本宮無話可說,只是照這般,孫寧訓許多言語之失,各個都圓得過來呢。」

孫綽端端點頭施禮︰「謝誠妃娘娘。」

唐誠妃淑和地笑了笑,望了徐尚宮等人一眼︰「怎麼不給寧訓娘子座位?莫非你們也有人妒忌怨恨妃嬪懷有皇嗣?」

尚宮局常年受各宮的夾板氣,深知誰也開罪不起,循妃娘家厚實,誠妃救國忠臣之後,皇上哪天一高興,這倆人隨時都會變成帝後,哪個的話能不听?只得看看誰佔了上風,誰不在場的見風使舵,今日這場面生生是沒見過。不過不用這些女官宮人為難,循妃便露出狠笑,讓原本活潑美艷的五官顯得格外猙獰,她道︰「誠妃不用開月兌的這麼快。本宮今日前來,必要有所作為。孫寧訓仗著子嗣,橫行霸道,僭越之事不止言語。」

孫綽亦不急著坐,她挑眉一笑,疑惑道︰「請循妃娘娘明示。」

杜循妃道︰「明示?好!禮制所言︰灰狐制物為正五品以上方可使用,冬季之中,你私用了狐皮制物,你有何話說?孫寧訓,別忘了身份,你如今不過從五品寧訓,殘冬之前可還是從六品良華呢!」

杜驕瞳言出犀利,且冷嘲熱諷。唐誠妃不知此事,疑惑地偏頭望了孫綽一眼,卻不能與她視線相接,正焦急不知如何說話,卻听聞孫綽之聲鎮定自若響起︰「回循妃娘娘的話。冬季,嬪妾用了灰狐皮不假,不過並非制物。只是皇上狩獵回來賞賜的皮毛,嬪妾有孕後,太醫叮囑禁忌寒冷,所以嬪妾取了來蓋腿暖身,皇上如何送來,嬪妾就如何用著,連風毛都不曾罩綢。」

杜循妃被噎住,她明知孫綽這是鑽了禮制的空子,卻無言發作,正是惱怒之時,卻听孫綽又道︰「嬪妾有一事不明,還請問循妃娘娘。嬪妾一向守已,從不聲張器物,用了什麼只有紫雲宮之人知道,循妃娘娘怎知道我用了狐皮?窺視旁人,不是宮中大忌,禮法不容?」

「放肆!」杜循妃眼前一亮,「且不說你用了什麼,這般指桑罵槐,說本宮禮法不容便是以下犯上的忤逆!你還不認罪?」

唐誠妃剛要啟口,卻余光見孫綽猛一皺眉,一把抓住了水杏的手臂,。唐蕊兒趕忙詢問。孫綽只半彎腰道︰「突然覺得流出了什麼……」

水杏慌忙一握孫綽的手,略帶哭腔道︰「太醫囑咐娘子這月要格外小心,不能動氣波動情緒……」

徐尚宮上前一步,向杜循妃使了個眼色︰「循妃娘娘,皇嗣事大。」

杜驕瞳不甘心地一甩袖,扭過臉去。徐尚宮得了令,立刻便尋了小太監去請太醫並接產嬤嬤,一邊扶了孫綽,在正廳後的一間房內。接產嬤嬤先到了,問了孫綽幾句,又請孫綽更了衣,卻見褲上綻出幾枚血點。孫綽心中暗痛,更加起疑,她對君鐸實在失望,對宮中亦如局外人一般看得透徹,亦心灰意冷不懼生死,杜驕瞳的百般刁難,她一一駁回,並不動怒,直覺爽快。怎麼竟會自己滴下血來,她自己無所謂,若是傷了孩子,便是大大的不值了。

接產嬤嬤瞧了瞧,又問了些感覺,扶起孫綽些道︰「娘子不必擔憂,依奴婢經驗,娘子這是臨盆前一日的破紅之相,並無大礙。娘子若不放心,請太醫再來把脈亦好。」

孫綽听言,心中狂跳才止,水杏服侍著她重新勻面整理,忽听外頭一陣悉悉索索地快步行走之聲,前後兩屋亦是小聲嘈雜不停。孫綽扶了水杏的手站起來,往外走去。徐尚宮迎面而來,她額頭上竟是一層細密汗珠,拉住水杏︰「皇上身邊那位第一謀士,景公子竟帶了太醫來,快給你家娘子尋面紗來,說話就到了!」

大茂後妃可見外臣,只必要加面紗做飾,孫綽近身丫鬟有限,哪里有準備!徐尚宮聞言,驟然知道再去取必然來不及了,更急的絞手。孫綽急中生智,道︰「你將正廳那兩幅屏風擺成角,再挪張坐榻來,取一大副綠晶石珠簾來搭夾出個屏障,我坐在里頭就是了。」

徐尚宮一听,這都是尚宮局尋常之物,比找一個不僭越沒問題的面紗容易得多,趕緊著人挪了擺出來,孫綽扶著水杏才進去坐下,景公子已經帶著御醫和太監們進了來。

一行人施禮,唐蕊兒與杜驕瞳等人還禮後,孫綽正眼望見那傳聞中赫赫揚揚的景公子銳利地抬頭掃了一掃。他的面具是銀亮之色,不帶一絲裝飾,干練而正式,他一身柔金色長袍,十分瘦削卻仍是氣宇不凡。盡管相貌神色全然遮擋,不能見半分,可仍盡顯一身凜凜正氣,不似奸佞小人。他的目光中絕無一絲的敵意,轉在孫綽臉上時,竟有憐惜似的。

孫綽心中微微一動,幾月不曾見這般略帶憐惜的神色了?她暗暗自嘲,自己竟可憐至此,隔著晃動的綠珠簾,竟對一不見容顏的男子眼色有了這樣的揣摩!那景公子卻不開口,只是使眼色給小陸子,小陸子便尖聲道︰「公子說,皇上是去祈福拜佛的,娘娘們該省事些,別一個不小心,惹得龍顏大怒。」

唐誠妃礙于身份,只在面紗後低頭不語。杜循妃上前,自信朗聲道︰「清理hougong門戶,是本宮職責所在,考慮不周,竟驚動了公子,不該不該。」

景公子略一點頭,小陸子道︰「娘娘恕罪,公子礙于禮教,不便開口與娘娘交談。」

杜循妃當然知道不能交談,伴君如伴虎,景公子能近身皇上如此,最是懂得這個道理,他怎麼敢在內廷跟宮妃扯不清楚?!此時蘇太醫已經進了那臨時搭起來的屏障之中,為孫綽診脈過了,回頭向誠妃稟報,說辭與接產嬤嬤並無兩樣。

景公子聞言,拱手拜了拜兩位高位妃子,轉身離去。

回了飛霜殿,景公子正坐書案,左手提筆行雲流水寫下幾個字,叫來小陸子︰「你立刻出宮,快馬加鞭,到龍棲寺,請皇上明日拜佛之後,立即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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