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蘇瑾華的好運氣
高芙蓉雖然心里暖暖的。也不再怪罪杜明的魯莽了，卻還是端著架子，她已經通過臥室窗戶看到了杜明的車就停在樓下，就一整天不肯出門。
杜明今天恰好是休息，不然也不敢一夜不回家，雖然年輕，終究是一晚上沒怎麼睡覺，覺出身上的乏來，再等了半天，高芙蓉也不下來，也挺無聊的，就在上午十點左右回去了。
上官雲在書房睡了一夜，睜開眼時外面已經時明晃晃的大太陽了，他警覺地跳下床，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九點鐘了，果然晚了，就大聲吩咐下人要水洗漱。
剛洗漱完畢，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雲琴卻連們也不敲就進來了，看見父親身上還是昨晚的紫色壽字馬褂。瞥了撇嘴，把懷里抱著的一套制服放在桌子上，道，「這是母親剛熨燙好的衣服，母親讓您換上。」
上官雲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雲琴已經走到門口，又回頭說道，「爹，警署那邊母親已經打了電話，您上午不去也沒什麼，早飯擺好了，就等您了!」
上官雲穿戴整齊地來到餐廳，果然一家人都在，連嫁出去的大女兒一家都在，小外孫在桌子邊跑來跑去，飯擺好了，卻沒有人動筷子，他又找到了一家之主的威風。
小外孫傅城今年才四歲，正是調皮的時候，他小孩子膽子極大，最喜歡穿著一身警服的上官雲了，便磨磨蹭蹭地走到他外公身邊，兩只小手拉著上官雲的褲子，一下子就把小臉鑽到上官雲的兩個膝頭中間了。
上官雲再沒有心情，也被小孩子的純真可愛打動了，何況孩子還是自己的親外孫，便一把把他抱在自己的膝頭，問。「城城想沒想外公」
傅城閃著天真的大眼楮，歪著腦袋想了幾秒，才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惹得大家都笑了。
傅城卻覺得大家笑得莫名其妙，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開口道，「城城昨天想外公了，但是外公不理我！」
說著還委屈地撅起了小嘴巴。
上官雲昨晚只顧看高芙蓉的臉色了，卻沒想到疏忽了這個小家伙，就模了模他的小腦袋，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道，「傅城想吃什麼？」
孩子的注意力最容易轉移了，傅城連忙指著火腿煎蛋，嚷嚷，「我要吃火腿！剛才小姨不給我吃！」
一家子和和美美地吃著早餐，這種感覺既陌生有熟悉，上官雲不由看了一直沉默著的宋金枝兩眼。
宋金枝臉色比他印象中還紅潤些，氣色挺好的，頭發也盤的很是利索，用根翡翠簪子簡單地挽住了，身上則穿著一件新的灰綠色刺繡旗袍。
金枝並不看他。只是招呼白薇和大女兒夫婦吃這個那個。
吃完了早餐，大女兒一家走了，白薇和雲琴上街買東西去了，宋金枝則直接去了臥室，白若林有心同上官雲攀談一番，便留了下來，看到上官雲進了書房，過了片刻後就敲了敲書房的門。
上官雲見是他，雖然有些意外，卻也只是淡淡地說，「坐吧！」
白若林看他情緒不太好的樣子，就先說了一些醫藥保健之類的，上官雲硬著頭皮听著。
兩個男人之間的談話很是沉悶，何苦彼此都不了解。
上官雲畢竟是白薇的舅舅，就用長輩的口吻道，「若林，白薇跟著你我放心，只是她很小母親就去世了，這孩子要強，寧肯自己吃苦也不讓旁人擔心我姐姐就留下這麼一個孤血，不是我自夸，小薇這孩子各方面都聰明，多少人家的男孩子都比不上，只是，我擔心她太聰明了反而累心，你還要多費心，別讓她受了委屈！」
白若林自然是恭敬地點了點頭。
上官雲待要揮手讓他出去，又忽然想起白薇婚前姐夫捎來的信，便皺了皺眉頭問。「听說你家里先頭有幾房姨太太？」
白若林頭一下子大了，但還是只能點頭。
上官雲不知想到什麼，半天才開口，「按說這些話我不該說，既然先頭有了，自然沒有趕出門的道理，但你記住，以後不能再娶姨太太了，也不準養外宅！」
白若林覺得自己額頭要冒汗了，心虛地點了點頭。
上官雲揮了揮手。
但白若林趕緊出來了，一個人在廳堂里坐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便出了門，去自己的幾個鋪子看看也好。
他與總號的掌櫃最熟，還是去了總號。
二人嘆了一些生意上的過往，不知不覺就中午了，便去了對面的酒樓吃了飯，只吃得醉醺醺地回來。
「老板，這位小姐找你！」
白若林剛走到後面的辦公間，小伙計就匆忙通報。
那華服女子原本背對著他，听到動靜後緩緩回身。
原來是蘇念華。
白若林有些意外，態度也有些怠慢，蘇念華卻並不生氣。道，「白老板也不是特別忙，怎麼不去看看我妹妹呀？」
白若林這才想起上次自己把蘇瑾華丟在醫院里，第二天也沒去看她，然後就渾忘了。
「謹華還好吧！」
念華夸張地笑了笑，道，「好，非常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家里安心養胎呢！」
白若林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蘇念華。
他心里暗暗計算了日子，若是真懷孕了。那就應該已經兩三個月了，蘇瑾華怎麼會現在才知道呢？
蘇念華早料到他的狐疑，繼續說，「我妹妹真是粗心，孩子兩個月了都不知道！不在意自己，只知道要討好你，還鬧騰著要去上學，哎，現在在家里躺著也是整日愁眉苦臉的。」
白若林心里一動，說實話家里三姨太晴文還在牢里，也懷了孕，他倒不怎麼上心，只是听說蘇瑾華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心里卻是滋味不同。
有些喜悅和期盼。
蘇念華看到他臉上神情變化，就笑著說，「謹華說晚上要吃我親手做的小排，先走了！「
白若林只猶豫了幾分鐘，就出了門直奔雲霞路公寓。
蘇瑾華那天煤氣中毒，因為情況急，所以大夫只顧搶救，且西洋大夫不懂切脈，但第二天做例行檢查的時候就查出來了，可惜自此後白若林接連幾天都沒有露面。
白若林坐著黃包車走到半路，看到稻香村的招牌，忍不住下車買了幾樣細致的點心，正好有家百草堂分號就在附近，又進去拿了些安胎的藥，才興沖沖地到了公寓。
按了半天門鈴也沒人接。
白若林等得不耐煩，門卻開了，不是女佣，是蘇瑾華。
白若林走進來，把東西放在廳里的桌子上，張望了一下，也沒看見下人的影子。
就皺著眉頭問，「周媽呢？」
蘇瑾華臉色有些憔悴，頭發也有些亂，懶洋洋地回答。「前兩天辭了工，回老家了！」
「那你怎麼不再找個下人使喚？」
蘇瑾華看著白若林，眼圈立馬紅了，卻慢慢背過身子，說，「我是什麼人？是誰家的小姐或太太麼，還裝什麼尊貴，等過些日子沒人要了連這個地方都住不得了，何必費事再找佣人！」
白若林知道她是鬧情緒，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看在胎兒的面子上，只訕訕笑了笑，道，「胡說什麼！你好好養著，別亂想！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
蘇瑾華听了淚就掉下來，哽咽著說，「老爺是好人，如何對我謹華心里也清楚，只是那是過去！如今老爺有了漂亮能干的太太，那還能看上我這樣的人！」
白若林心里的不舒服更多了一些，本來蘇瑾華不提白薇，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此一說，倒仿佛白薇就站在眼前似地。
臉色就陰沉下來。
蘇瑾華後悔自己說錯了話，就笑著道，「老爺，你給我切切脈吧！」
白若林這才緩和了臉色，仔細搭了半天方說，「如今脈象是好的，不過你還是要當心！」
蘇瑾華乖巧地點點頭。
不過是短短兩三個月沒來，白若林倒覺得公寓里陌生了似地，坐在椅子上很不踏實，也沒想往常一樣進門先換掉衣服，更沒有打開無線電。
二人竟是相對無言。
蘇謹華腦子飛快轉著，使勁回憶前些天在學校學到的那點可憐的醫學知識，想說出個白若林感興趣的話題來，誰知白若林已經打開了糕點盒子，問她，「你餓不餓？想吃哪樣？」
「中午三姐做飯做糊了，現在真餓了，我想吃碗酸的面湯！」
白若林沒想到她已經挑食了，就把點心盒子放在她的面前，道，「你若餓了先吃幾塊，我去外面餐店買一碗酸辣湯！」
蘇瑾華連連點頭。像個孩子似地笑了，身子蜷在沙發上像只小貓。
白若林走後，蘇瑾華拿起點心就吃。
念華進來的時候，手里拎著一些蔬菜和新鮮的小排，她配了把鑰匙自己開的門，看到妹妹那副饞樣子就笑了，說，「金華你等著，做小排我最拿手了！」
說著就興沖沖地進了廚房。
她們姐妹雖然從小在家里也算是小姐，但家里沒錢，下人幾乎辭光了，大娘平日看不上她們，不沒有飯菜也是常有的事情，後來念華就偷偷自己做菜吃，看見廚房里有什麼好料就先下手為強，糖醋小排的手藝就是這樣練出來的。
念華本身並不特別喜做飯，也沒有這方面的天分，又因是環境所迫，所以做其他菜水平都有限。
不一會兒工夫，白若林就端上來一盆熱氣騰騰的酸辣湯，里面放了大蝦仁，還有兩個小菜，一個是蜜汁小排，一個是叉燒肉。
蘇瑾華看的眼楮都直了。
白若林心里覺得好笑，看她那一副迫不及待地樣子，便溫和地說，「你等著，我去里面拿勺子筷子給你！」
話音剛落，腰間系著圍裙的念華笑吟吟地從廚房里出來，手里拿著筷子勺子。
白若林只得笑著打了個招呼。
蘇念華也坐下來，同白若林商量道，「謹華身邊不能沒個人照顧，我也不能天天過來，我看這樣好了，明天我把家里的七妹接過來，一來可以照顧謹華，二來是自家人，放心些。」
白若林卻有些猶豫，問，「七妹今年多大？」
念華笑著說，「已經十五歲了，听我娘講，出落成大姑娘了！整天窩在家里做菜，她最喜歡與這些白鹽紅糖打交道，照顧謹華綽綽有余，也不會像那些老媽子亂講！」
白若林想想確實是自家人便宜些，根本不知道這個七妹比謹華念華都漂亮，而且念華還打了別的主意。
天色一點點陰暗起來了，有武家的下人把念華叫走了，少了她，廳里一下子冷清起來，白若林看蘇瑾華似乎是疲倦了，便問，「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蘇謹華搖搖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又餓了！」
白若林無法，只得親自去廚房看了看，好在有蘇念華已經做好的糖醋小排，還有兩盤青菜，他又熱了人粥，便端給了蘇謹華。
吃了晚飯，蘇瑾華是真有些疲倦了，白若林扶她上床後就準備走了。
蘇瑾華不甘心，用憂傷的語氣說，「老爺，我夜里老是做夢，你留下來陪我可好？」
「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白若林笑著拒絕了她。
蘇瑾華听他語氣里沒有一點商量的意思，知道是不能了，再白若林已經說了明天還來看她，也就夠了。
她到現在為止還從來沒想過要獨佔他，只分一部分給她就足夠了。
蘇瑾華把頭蒙上算作同意。
不知為何，出了公寓門白若林深深舒了一口氣。
再回到上官公館，他的心里很是忐忑不安。
宋金枝，雲琴，白薇都在，甚至上官雲竟也在。
還是宋金枝先問了一句，「若林吃過飯沒有？」
其實白若林只顧張羅蘇瑾華，自己倒沒顧上，但因為心虛，趕緊回答吃過了。
白若林坐在稍遠一點的角落里听他們講話。
原來是一直在國外的上官平要回來了，而且在電報里說，還帶來了未婚妻，法國人。
宋金枝的聲音透著焦急，「怎麼平兒也不打個招呼就要領個外國兒媳婦進門？」
上官雲也說，「這小子大了翅膀硬了，老子的話都不听了！」
雲琴和白薇兩個倒是很期待，不知這法國大嫂到底如何。
幾個人爭論了半天也沒個結果，各自上路休息去了。
白薇看白若林還在那里發呆，笑著問，想什麼呢？「
白若林這才發現廳堂里已經沒有人了。
便勉強笑了笑，道，「沒什麼。」
白薇在他旁邊坐下，又問，「今天都去了哪里？」
白若林心里一驚，道，「還能去哪里？去了總號鋪子。」
白薇沒再問下去，而是說，「今天和二表姐上街買東西，恰好看到有個東北皮貨行在銷皮襖，樣式都很別致大方，我替你買了一件！」
白若林有些意外，臉上的笑容漾開，立即說，「那我上去試試？」
白薇笑道，「這大熱天的試什麼皮襖，已經買了，不合適送人就是了！」
白若林卻不同意，一定要試試，白薇只得由他了。
一試尺寸還真的挺合適，白若林在鏡子里仔細端詳了才月兌下來。
這就悟出了一身汗來。
白薇看他汗津津的樣子笑起來。
第二天一早，二人起來梳洗完畢，白薇自己穿好了一件白色洋裝，又把寄奴叫進來梳頭。
白若林卻已經收拾停當了，坐在椅子上看著。
「若林，你今天去哪里？」
白若林也正在找借口去蘇瑾華那里呢，還沒想好理由。
「若你沒有事情，陪我在南京城逛逛吧，這邊的藥鋪子如何，一直也沒來的及仔細看看。」
白若林不好拒絕，點了點頭。
二人吃了早飯便出發，開著汽車滿城轉，看到門臉兒稍大點的藥鋪子就進去看看，如此一上午很快便過去了。
白薇想起來以前在南京讀書的時候，有個餐館做的鹽水鴨特別好吃，忽然就像吃了，憑著印象找了半天才找到。
吃了午飯後還是重復上午的工，一家家地走，有時候看見鋪子生意好了，白薇還會掏出一個本子特別做個記錄。
如此下來南京城不過走了一半，天卻已經黑透了。
中間有一次路過雲霞路，白若林抱歉地看了看蘇瑾華住的那棟樓。
然也只是當時有點歉意，過後就忘了。
特別是白薇說晚上要陪他去看戲時。
二人還很意外地在戲院里踫到了高芙蓉與杜明。
白薇驚訝，難道二人這麼快就好上了？
高芙蓉看她的目光卻有些躲閃。
白薇也不再看她一眼。
到是杜明好興致，雖然與白若林不熟，還是堅持與別人換了位子，侃侃而談。
白若林做生意這麼多年，閑聊起來也可以說個幾小時不停地，二人聊得火熱，倒像是熟絡的老朋友似地。
高芙蓉其實並不喜歡看戲，不過是杜明硬拉了來的。
上官雲一直沒去找她，她心里雖然氣還未消，但還是記掛著上官雲。
有心問問白薇，但看到她那若冰霜的表情，她又有些怯意。
算了，她願意誤會就誤會好了，反正她和杜明之間是清清白白的！
便也擺出一副千金小姐的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