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青松廟吃了齋飯。又休息了一會兒，仍是白薇開了車回到上官公館。
彼時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鐘了。
宋金枝的貼身大丫鬟梅花趕緊迎出來，服侍她梳洗換衣。寄奴和雲琴的丫鬟也出來伺候，過了一陣，三人均換了家常衣服圍在廳里聊天。
不知不覺外面的天光一點點暗下來了。
「娘，我看那高小姐一副柔弱的樣子，不像是個難對付的，不如我找外面的人教訓她一頓，她自然就怕了，咱們再把她趕出南京城，日子久了，父親也許就忘了……」
宋金枝皺著眉頭听完小女兒的話，斥道，「這是什麼好主意？偌打得輕也就罷了，若打重了，或者出了什麼意外，你父親不是要記恨咱們一輩子嗎？或者受那女人的妖惑，轉過頭來再這樣對付咱們怎麼辦？我是無所謂，你還是個姑娘家……」
雲琴把脖子一梗，昂著頭說，「虎毒不食子。我不信他能下的去手！」
白薇也笑著說，「舅舅再怎麼糊涂，也不能到這種地步，舅母多慮了！」
宋金枝嘆了口氣沒說話。
雲琴接著又問，「小薇，你知道那高小姐住在哪兒嗎？」。
白薇猶豫了數秒，道，「她住在之江路教會醫院，不過現在應該出院了。她在揚子飯店還開了個房間，可能在那里。」
雲琴听了站起來就要往外走，白薇一把拉住她，「你要上哪里？別去找她，你越找她，她越得意，會以為舅母這邊已經亂了分寸。」
宋金枝也喝道，「二十幾歲的人了，怎麼做事還這麼魯莽？」
雲琴氣呼呼地坐下。
白薇沉吟了片刻，道，「舅母，我倒有個主意，不知行不行？」
宋金枝趕緊催促，「你先說說看！」
「那高芙蓉也二十幾歲了，而且也去國外留過學，相必也在外結交了不少朋友，她還算出眾，或許她無意，但不可能沒有仰慕者。說不定還不止一個。咱們仔細打听打听，看這些人里面有沒有合適的，若有，讓他去高家提親。流雲是個小地方，很少有像她這麼大還不嫁人的，高譚遷雖然及其疼愛這個女兒，可也不會想她老在家里吧？我那次偶爾踫到她父親，他還暗示我給高芙蓉找個合適的人家呢，只要門第家庭差的不多，她父親一定會答應的！」
宋金枝微微點頭，卻又說，「若那高小姐死活不同意怎麼辦？」
白薇卻也想到了這點，確實是難辦，就說，「這個，我卻沒想周全！」
這邊二人還沒說定，雲琴已經站起身了，輕輕拍了手，看著白白薇道，「表妹好主意！不愧是嫁了人，心思就是不一樣！我認識的朋友多。你且告訴我，那高小姐今年多大年齡了，是什麼時候出的國，去的哪里，又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這就去托人打听！」
白薇知道表姐說話沒別的意思，但還是微微變了臉色。
宋金枝趕緊打圓場，責備女兒，「若知道這些，還用你去答應嗎？」。
白薇恢復了常態，問宋金枝，「舅母，你平時結交的人多，可認識外交部的什麼人？」
宋金枝明白了她的意思，仔細想了一陣，說，「說起來我倒認識一個，就是外交部處辦公室劉處長的太太，但也只打過兩三次交道，不太熟！」
白薇只好再想別的主意。
雲琴卻忽然說，「差點忘了，我同學劉之美就是你們所說的劉處長的女兒，這些日子我門總踫面的，他父親最疼她了，去問問她不就行了，我這就去！」說著一陣旋風似地出了門。
白薇不禁笑了。
宋金枝也無奈地笑笑，說，「你這個表姐，雖然比你大兩歲。行事倒像是你的妹妹！」
「哪里，表姐雖然面上糊涂，實際上心里很有分寸。」白薇不得不夸了二表姐一句，心里卻有些不舒服。
她也想成年了還保持少年時的純真，可是誰會允許她這樣呢？
若這一刻，是她，而不是雲琴在舅母面前為所欲為，暢所欲言，舅母還能笑得出來嗎？
只怕早要煩了吧。
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沒有血緣牽著，永遠到達不了該去的地方。
白若林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听到樓下廳里似乎有說話的聲音，便出了房間從走廊里看了一眼，知道是白薇等回來了，但因為宋金枝是長輩，長輩在前，不好穿戴太隨便，就又抽身回房間換了一套青灰色長衫，簡單洗了手臉才踱著步子來到廳堂。
宋金枝和白薇均有些愕然。
白薇忍不住先開口說，「原來你沒出去！」
白若林先給宋金枝打了一個招呼，才笑著回答白薇的話，「鋪子的事兒上午都辦完了，我中午回來見你們都不在。就一個人吃了飯，然後就睡了，沒想到一直睡到現在！」說著還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白薇看他那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也不禁笑了。
看到他們夫妻二人和睦，宋金枝也覺欣慰，就吩咐下人，「晚上多做些菜，用點心思！」然後又問白薇，「你想吃什麼？」
白薇想了想，笑道，「還是想吃鹽水鴨！」
宋金枝也笑。道，「昨天才吃了也不嫌絮煩，若林你喜歡吃什麼？」
白若林這個人，對飯菜沒有什麼要求，卻也沒有特別愛吃之物，就笑著說，「舅母家里的菜做的都好吃，那火腿蝦球湯做的極好，我也再吃一回吧，不然回了流雲，就吃不到了！」
宋金枝便笑著吩咐下人再加一個火腿蝦球湯，並且囑咐，「一定要好好做啊，那湯要用好的高湯！」
下人得了令走了。
三人閑聊了一陣，宋金枝忽然想起白若林是地道的流雲人，且又是流雲的大戶人家，那高家在流雲也是有些臉面，也許能知道些什麼，就貌似隨意地說，「這次隨你們來的那個高小姐，我看著人不錯，听說他父親還是你們舅舅的老部下，如今做了流雲警署的副局長，這樣的家庭也拿得出手，怎麼高小姐看著也不小了，還沒嫁人？」
白薇低下頭拿了一把葵花籽吃。
白若林便知道是特意問他的了，就答，「舅母，這事兒我听說過一些，說是這高家小姐生得好，早年又留過洋，眼界自然就高了，一般人家一般人物根本看不上，流雲有好幾家提親都被她拒了，這兩年倒沒听說有人再給她提親！」
宋金枝一臉失望，這說了也如同沒說。
白若林看她一臉期待，就又仔細想了想。道，「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我似乎是听說過，好像是高小姐一起留洋的一個同學，似乎家里情況也不錯，高家差點就答應了婚事，不知怎麼後來又沒成……」
白若林講的很不確切，皆因他平時也不關心這些個，還是以前三姨太晴文說起過，不過是羨慕高小姐好命的意思。
當時他還在心里埋怨晴文不知自己身份。
宋金枝眼楮一亮，急急地問，「那高小姐的同學叫什麼名字？現在有無娶妻？」
盡管白薇沒說，白若林猜也能猜出點上官雲與高芙蓉的關系有些不太正常，如今宋金枝又這麼熱心地打听高小姐的事情，他頓時生疑，便看了兩眼一旁自己的太太。
白薇卻並沒抬頭，隨便捻了兩顆花生豆。
宋金枝這才覺得自己有些過了，便轉了口風，道，「我看著她同雲琴一般大，也沒嫁人，就有些好奇！」
白若林笑笑，沒再說話。
過了一陣，雲琴意氣風發地回來了，幾步走到母親身邊，待要說些什麼，卻才發現白若林在場不好講，只得悻悻地咽下嘴邊的話。
白若林知道自己礙了眼，就笑著問白薇，「咱們來時拿的總賬，是不是在你的箱子里？」
白薇一怔，連忙稱是。
二人就借著這個由頭上了二樓白薇的房間。
白若林四處打量了幾眼才做到椅子上。
二人一時卻也找不到什麼話說，白薇找出一包咖啡，與他沖了，又拿出一小碟方糖。
白若林眉開眼笑，用白薇日常用的小銀勺子輕輕攪拌著。
「若林，你想什麼時候回去？那位蘇小姐……」
白若林心里發虛，卻沒讓白薇說下去，搶著道，「若你沒什麼事了，咱們明日就回去，若你還有事，流雲那邊也沒什麼，我再陪你在這里呆幾日也可。那蘇小姐沒什麼，已經了結了！」
說完卻覺得自己更心虛。
白薇沒想到他了結的如此快，也有些疑心他的話，卻也不甚在意，就說，「我看那蘇小姐挺年輕的，有點像個學生，怎麼跟了你？難道家里條件不好？」
白若林沒想到白薇會如此問，敷衍道，「她也是最近才上學，家里環境是不太好。」
白薇點了點頭，再沒說什麼。
白若林慢條斯理地喝完咖啡，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之後就從衣服內取出幾張銀票來，遞給白薇。
白薇隨手接過來，仔細看了一眼，都是面額巨大的銀票，就有些不明白白若林的意思。
「這是什麼錢？」縱然她生在大富之家，經手的銀錢無數，但十萬也不是個小數目。
白若林笑道，「甭管什麼錢，你先收著！」
白薇也不客氣，就真的收好放到自己的行李箱內。
白若林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白薇的身邊，緊挨著她坐下，一只手忍不住撫了撫她的頭發。
白薇卻也沒有向後躲閃。
白若林試探了一會兒，便輕輕把白薇攬入懷中，耳語道，「這是南京幾個鋪子這兩三個月賺的銀子，你是白家的太太，自然應該交給你！」
白薇心里一動，接著雙手不知怎麼就輕輕攬攬白若林。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擁抱他。
白若林心里一陣激動，不由就緊緊抱著白薇。
這時候不知怎麼來了一股穿堂風，二人剛才都忘了關門，房門啪地一聲被風吹開了，這時候雲琴正好上樓，這個房間沖著走廊，雲琴雖也經過些男女之事，但沒先到表妹和表妹夫大白天的也坐在床上如此，就尷尬地別了頭。
白薇也已听到了動靜，趕緊推開白若林。
雲琴假裝沒看到白薇，上樓先回到自己房間做了一會兒，听到白若林已經走下去了，才到了白薇房間。
白薇的雙頰緋紅，正收拾著行李箱呢。
二人都有些不太自然。
「小薇，我剛才去問了之美，她帶我去外交廳查了那女人的檔案，她是四年前先去了法國，在那里讀了一年半的書，本來是三年制，她卻沒讀完就回來了，後來她還去了美國，就是去年年底才走的，卻今年過了開春就回來了！」
白薇點點頭，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說來也巧，之美的一個堂姐也是四年前去的法國，而且二人在法國就讀的是一個學校，她堂姐說，高芙蓉雖然是小地方出來的，但為人很是孤傲，一般人都看不上，所以同幾個女同學的關系極差，但在男生那里卻很受歡迎，暗中愛慕的人很是有幾個，高芙蓉自持才貌不群，皆不放在眼里，但有個男同學性子開朗，凡事都讓著她，二人來往多些，這個男同學就是杜明，她父親杜明志是我父親的好朋友！杜明現在就在警署里做科長。」
白薇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就笑了笑。
雲琴也大笑，道，「這就叫得來的全不費功夫！」
白薇卻又想到什麼，問，「那這個杜明，現在結親了沒有？」
雲琴搖搖頭，一副惋惜的樣子，「還沒有！兩年前去高家提過親，高小姐不同意！」
這卻也同白若林所說的吻合了。
雲琴接著惋惜，「看來杜明倒是個痴情種子，一直忘不了高芙蓉，那高小姐，也值得他這樣！」
白薇笑了笑，心里也是很不理解高芙蓉。
二人細細謀劃了一陣，覺得當務之急有兩件事情需要搞清楚，第一件事杜明不結親是否真的因為高芙蓉，這種事情，還必須要本人承認了才好，第二件事，必須找出高芙蓉在南京的住所，這個卻也不難，只要偷偷跟著她舅舅，就能知道了。
她表姊妹兩個商量好，下面晚飯也已經做好了。
宋金枝看看時間合適，就直接讓下人把飯菜擺好了，招呼三個晚輩吃飯。
雲琴低低地問，「娘，不等等父親？」
宋金枝眼神一暗，卻干脆地說，「不等了，你父親也許不會來了呢！」然後又招呼白若林與白薇，親自布菜。
四個人很香甜地吃了晚飯。
果然，一直等到飯畢後喝茶，也沒見上官雲回來。
宋金枝雖然心里委屈，但因為有了主意，卻也沒有太灰心。
只是後來獨自回到樓上臥室，沖了個熱水澡一個人躺在舒服的紅木大床上的時候，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個人。
而以後的日子，她也需要習慣身邊沒有一個人。
不知不覺眼淚就下來了。
作為一個妻子，她哪里不好？宋金枝明白，並不是她不好，而是有人比她更好，比她更年輕，更漂亮，也許還，更听話。
說到底，即使男人六十歲了，不，哪怕八十歲了，喜歡的也還是年輕漂亮的女子。
想明白這一點，宋金枝連連冷笑起來。
之後便起了床，去浴室重新洗了臉，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白若林在樓下客房里走來走去，整個公館里此刻都是靜悄悄的了，只院子里下人的房間還有明亮的燈光。
他下午睡多了，根本睡意全無。
晚上太寂靜了，所以上樓梯的聲音也許會更加清晰，如果他就這樣上樓的話，白薇會不會怪他？
白若林左思右想，看到桌子上有一杯熱氣騰騰的茶，一閃念竟然想，要不把茶倒在胳膊上燙傷，白薇那里有藥膏，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了。
但也只是一閃念的可笑想法。
他搖了搖頭，嘲笑著自己。
夜越來越深了，下人房里也熄了燈，獨有他這里還亮著台燈。
白若林喝完已經冷掉的茶，在箱子里找了半天，才找出一雙軟底的布鞋，穿上後走了幾步，果然悄無聲息。
躡手躡腳地上了樓，只一推，白薇的房間門便開了。
下午下樓的時候他偷偷把門上的插銷拿走了。
白薇已經睡著了，白若林關好門，旋開床頭的台燈，飛快地寬去了外面的長衫，隨意地睡在白薇身邊。
等了好一會兒，白薇卻還還是悄無聲息地睡著，白若林急了，輕輕搖晃著她。
白薇迷迷糊糊睜看眼，看到面前白若林放大的臉，大驚，本能地用力一推。
隨著一聲悶響，白若林滾下床。
白薇腦子徹底清醒過來，趕緊起來扶他。
因地上鋪著地毯，白若林根本沒摔疼，趁機就緊緊抱住了白薇。
這個時候白薇不好掙扎，只得任由他了。
白若林有些貪婪地親吻著白薇，但動作卻溫柔極了，一只手還是輕輕地撫模著她的頭發。
過了好一會兒，白薇覺得都要透不過氣了來了，白若林似乎也知道，在她掙扎之前放開了她。
白薇大口吸了兩口。
白若林卻說道，「小薇，你說剛才我掉下床的聲音，舅母會不會听到？」
白薇羞紅了臉，罵道，「誰讓你沒規矩半夜偷偷來了，讓別人看了像什麼？
白若林卻理直氣壯地說，「能如何？我們是夫妻，名正言順的！」
白薇笑了笑無語。
白若林趁機又抱緊了她，輕輕解開了白薇的睡袍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