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韻一愣，看著大太太臉上也是驚訝的神色，便悄悄的放下了碗，屏氣坐著。大少女乃女乃倒是平靜，頭都不抬，繼續小口小口的喝湯。三少女乃女乃見了，臉上仍是沒有任何悲喜的表情，但是也隨著璃韻放下了碗。
「兒媳給太太請安了。」
二少女乃女乃福了身，嘴角勾著笑，眼楮里卻像是帶了挑釁一般，不僅看著太太，還掃了眼璃韻。
「原來都在這里，我也給弟妹請安了，給大嫂子請安了。」
眾人都是恩了一聲，太太看著那個鮮紅的手指印，看了眼大少女乃女乃，用眼角攜著她，大少女乃女乃自是聰慧人，就瞪了眼楮，搖了搖頭。
太太心中自有狐疑，那喬媽媽在身邊多年，縱不會是個能打人的性子，于是冷眼瞧著大少女乃女乃，臉上似有不悅。
大少女乃女乃心里便要喊冤，看著二少女乃女乃便挑了眼，「弟妹今日好嗓子，我遠遠的在我屋子就听到了，不知道今日唱的是哪出啊？」
這話分明是往火里澆油，那《紅娘》的唱詞又有幾個人不知，那《西廂記》又有幾個人不識？
「嫂子怎麼這樣孤陋寡聞，不過也不怨嫂子，分明是我唱的太過潦倒，也品不出那紅娘的味道來。不過我也想過，那樣伶俐懂事的丫頭故事，又有哪個人不知呢？要知道，但凡小姐都身居閨閣，又豈知外面風雲，不過有個自仗著多懂事的性子，給主子穿針引線，到最後，卻毀了主子的清白名聲。」
這番話說的鏗鏘有力，字字珠璣，有些唱詞的味道，又讓人深思。
不知所點所指之人，是那一個兩個，還是全部呢？
大太太「啪」的一聲摔下筷子，連小瓷筷子架都摔在了地上。
「還不給我下去，礙了我的眼。」
那二少女乃女乃便怏怏的退了下去，走至穿堂的時候，竟又唱起了句「我步步行來，你步步爬……」氣得大太太嘴唇都哆嗦起來。
于是幾人便都起了身，福禮退下。
大少女乃女乃攜著璃韻的胳膊一道走，三少女乃女乃便跟在身後，隨後便是一眾的丫頭婆子跟著。
行至小園時，喬媽媽追了出來，氣喘吁吁的拉了璃韻的手︰「太太說了，已挑了合眼的丫頭婆子給五少女乃女乃使，一會兒遣人帶了去給五少女乃女乃看。」
璃韻謝了，笑道︰「麻煩喬媽媽出來，遣個小丫頭來就是了。回去替我謝過太太，就只怕太太把那些伶俐的都了我使，身邊沒了人怎麼辦，還要喬媽媽費心了。」
喬媽媽堆著笑寒暄了兩句，便福身回去了。
大少女乃女乃就沖著三少女乃女乃笑道︰「平日里都說我能說會道，哄走了太太的心，現在可有個人來替我解圍子了，我倒要丟開這名兒了。」
璃韻笑著看著三少女乃女乃，她竟然一反常態的帶了些傷春悲秋的情愫在眼楮里，讓璃韻一怔。
到了小園偏門，大少女乃女乃帶著丫頭婆子先回去了，「……還有一堆事要忙，先走了，你閑了可要去我那玩。」
別了大少女乃女乃之後，璃韻拉過錦釧來，「你先回去，我逛了這半日，腳上又有些疼，太太派的那些人怕是要到了，你就去幫著我周旋一下。」
錦釧忙緊了神色，「女乃女乃腳上可厲害？要不我命個婆子擔來竹椅轎載著女乃女乃回去。」
璃韻便笑著看了眼三少女乃女乃，又對著錦釧說︰「你這丫頭，疼我為免過了些，我只遣你回去，一則怕那些人等，二則你也是這府里自小長起來的，人自然認識的多些，那些伶俐那些手巧，你就幫我留意著，回頭悄悄告訴我，我也好不辜負了太太的心意。」
雖還有些不情不願，錦釧還是福了身快步的奔著角門去了。
「嫂子怎麼這樣看我？」
璃韻發現三少女乃女乃一直盯著璃韻瞧，便收回了眼，輕聲道︰「妹妹年紀這樣小，卻說笑間殺伐決斷了。我想妹妹也是聰明人，我自比你過門早不了多少，卻盡看透這里面的故事，妹妹切勿要收斂些才是。」
听了這話，璃韻便知這個三少女乃女乃不是面上看上去那樣軟弱，沒有心機的人，反而這樣木訥的神情卻成了她的保護色，不多言不理事，沒有好也沒有壞，是個中庸之人。
「嫂子也是明白人，我也身不由己。」
三少女乃女乃撫了璃韻的手，「你生得這樣好模樣，又有這樣聰慧的心，哪怕是幾個男的都比不過。但樹大招風，不要搶了別人的風頭。」
璃韻忽然想起大少女乃女乃來，又想到拜堂時她的一番話，現如今這樣哄著太太說話，風頭自是搶了她的。她不多意還好，否則便是結了個透明的梁子，今後定要為難她的。這樣想來，璃韻便有些後悔，自是要哄著太太，也不能入大少女乃女乃的眼，她在場，自己應該收斂些才對。
想那二少女乃女乃是那樣的待遇，且不說緣由，光是那樣的性子就容不得人，現在便也落了這樣的下場。況且二少爺又是庶出，乃是二姨娘劉氏之子，一並都入不得太太的眼。
而眼前的三少女乃女乃，模樣身段皆不比大少女乃女乃差，雖然三少爺也是庶出，可卻是榮姨娘的長子。這榮姨娘原是太太的丫頭，因為太太一直無己出，才收了她做房里人，生了三少爺之後抬了姨娘。太太本想帶在身邊自己養，偏巧居然懷了四小姐，也就是詣塵的胞姐，後又生了五少爺詣塵，對待榮姨娘和三少爺雖不比從前，可看他們本分老實，也對他們不薄。否則那六小姐凝香，又怎會出世呢。
所以比較著二少女乃女乃和三少女乃女乃，璃韻也應該收斂些才對。
听了三少女乃女乃的話，璃韻很是感激，「謝謝嫂子指點，今後若是還有些個參禪悟道的，也要講給妹妹听才是。」
「你個小蹄子，竟然還編排我，虧我好意提點你。」三少女乃女乃笑道，嘴角竟兩個喜人的酒窩，看著更覺俏皮可愛。
「嫂子既這樣提點我，自己也該反省，這笑容清新月兌俗，況那兩個酒窩可是我夢寐以求，今後也得多笑笑啊。」
于是締結了這樣的友情令璃韻欣喜，也不至于今後的宅院生活沒了說話的人。
別過三少女乃女乃之後，璃韻出了角門行過小過道，剛要進垂花門，身後便有聲音傳來。
「妹妹這是要回去呢。」
璃韻回身，竟然是二少女乃女乃。
「嫂子怎麼在這里？」
二少女乃女乃走了過來，正眼瞧著璃韻，神色嚴肅了許多，「妹妹進了門，嫂子手短也沒什麼能慶送的東西，不過有兩句話給妹妹罷了。」
璃韻見她身後沒帶一個下人，就命流月和安媽媽等人候在垂花門口，拉著二少女乃女乃做到了游廊邊上。
「嫂子有什麼話盡管說。」
她卻笑了，「你竟然這樣待我？是不知我的身份還是故意抬我？」
「嫂子說笑了，再者，身份地位是自己掙出來的，嫂子何苦作踐自己。」
見璃韻雖然小小年紀卻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二少女乃女乃心里便生出好感來。
「我和你不能比，五少爺自是有臉面的，我嫁與的那個，本就是個沒臉面的，又盡做些更沒臉面的事來，我就算掙足了面子也不夠他揮霍，索性不如一起揮霍的好。」
璃韻便無話，只笑笑。
二少女乃女乃拉過璃韻的手來，璃韻不覺心里好笑。
為何人人都要拉她這手，是因為如玉如脂，還是她們只懂得這樣拉近彼此的關系？
璃韻看著自己的手，便有些無奈的神態表露了出來，被二少女乃女乃看在眼里。
「我自是知道，你這樣出眾，也必有人提攜，可話不在多，我只想告訴你，除了你自己，誰都不要信，就算是身邊的人，連著我，你都不要十足的信了，我與你的話，你今兒听了，最好過了這游廊就忘記，只要那意思忖度在心里便好。」
「嫂子說的是哪個意思？」
璃韻有些糊涂，難道她只教她別相信身邊的人？
那二少女乃女乃也不點破了，起身挪著步子便往外走，嘴里竟又唱起那《紅娘》的唱詞來，多了些感情在里邊，又有了韻。
紅娘……丫頭……身邊的人……誰都不要信……
璃韻看到流月不知所以的看著二少女乃女乃走了，忽而想起錦釧來。可是錦釧那樣明顯，自己怎麼會不懂得。
難道她另有所指？
又想起昨日那個打碎琉璃碗的丫頭水桃，她裙擺上那塊花了的布料。
璃韻哽著嗓子，覺得脊背有些涼。
流月上前來，「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二少女乃女乃說了什麼？」
安媽媽也上前來，「小姐自不必和那樣的人口舌，說了什麼也不必往心里去。」
璃韻抬頭看著安媽媽，心里突然涌上一口氣來，覺得不能這樣不知道所以的活著，于是強打了精神。
「安媽媽，我想您也是明白人，剛才在太太那里……」
「小姐，放心，我明白，開始確是有點擔心，後來想通，不過小姐的欲擒故縱罷了。」
璃韻就笑笑，「這就好，您知道我心里是這樣護著你們便好。現在我有事要處理，您先去正德廳那里瞧瞧，如果五少爺不在那里，你就差人去問，盡量的想辦法拖延些時間來。」
安媽媽應了便回身又進了前院後角門。
璃韻又對流月說︰「你去車房那里把福叔喚來，我等在海棠樹林里的垂花門口。你要小心別讓人看見了。」
流月不明所以，但見著安媽媽也那樣按著吩咐做了，便應著跑走了。
「唉，流月，回來，」叫回了流月，又囑咐，「都不要聲張，跟福叔說我有事要吩咐他去辦，路中遇見人，你們也遠遠的避開。」
于是流月又跑走，璃韻後面小步的跟著，盤算著心中諸多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