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小的不願意
听寒月復中暗道，他家公子千防萬防。可不就防著杜家二小姐這一著。
杜家有兩位嫡出的小姐，大小姐已出嫁，余的都是庶出，剩下這位未出閣的杜二小姐，那個驕縱的勢頭，與韓府的那位美人兒有得一拼。
何花語這才驚覺，杜家這位小姐的長相……咳咳，還真是不敢恭維。從模樣看來與之前見過的那位杜三少爺倒是有幾分相似，也不能說她丑，只是身為女子，濃眉大眼又長了個剛毅的方下巴，太過于突兀。若是扮作男子，倒也能稱得上是半個美男子。偏偏穿得這般耀眼刺目，怎麼著都顯得不相稱。
「我家公子呢？」听寒硬著頭皮求道︰「公子酒醉不醒，求二小姐行個方便讓小的進去伺候。」
杜二小姐面露不悅之色，剛要發作，里頭恰巧響起雲公子雲淡風輕的聲音，「听寒，進來罷。」
有雲公子發話，那兩位攔路的婆子頓時無措，皆抬了眼瞧她們主子的臉色。
杜二小姐亦再無攔著之理。極為不甘地使了個眼色，婆子方才將听寒松開。
听寒喜極而泣，簡直是一頭栽進房去，見他家公子斜靠在床頭，身上衣物妥當並無凌亂之勢，方才暗自松了口氣。
「公子……」
雲舟朝听寒搖搖頭，眼也不看那位杜二小姐，緩聲道︰「請恕在下多有不便，還請二小姐回避。」
那杜二小姐卻是百般不甘心，「縴柔好不容易見雲哥哥一次，便讓縴柔多陪雲哥哥一會嘛。」
「我家公子飲多了幾杯，身子不適，還請二小姐海涵，不能作陪。」听寒忙拒道。
「放肆，我與你家主子說話，豈容得你插嘴！」杜二小姐怒斥道。
「听寒的話，便是我的意思。」雲舟沉了臉，「請二小姐回避，否則，在下只好不再踏足這榮軒居。」
「好嘛好嘛，縴柔這就回去，不擾了雲哥哥休息。」杜二小姐磨磨蹭蹭地出了房，喝了底下一眾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離去。
何花語無語望天，怪不得听寒這般神經兮兮，離開一會便這麼緊張他家公子。原來，這雲公子。果真是塊唐僧肉。
只是，有一點她怎麼也想不通，那些大戶人家不是禮教森嚴麼？偌大的杜府怎的會允許小姐們亂逛到男人的屋子里？就連她那兩位姐姐見陌生男子，都得面紗遮掩哩。難不成她娘被人誤導，這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們其實……很民風開化？
正胡思亂想間，忽听得房內听寒滿是怒意地叫罵，「臭小子，闖了禍無臉見人了？呆在外頭做甚麼，還不進來看著公子！」
何花語耷拉著腦袋磨蹭地進了門，听寒這廝，真把自個當成他們雲府的下人了。
听寒正打書匣子內拿出幾卷書，一邊嘮叨著，「小的便知，離開一會都不得。那杜二小姐甚麼事做不出？原本著以為有三少爺那句話，榮軒居不許女子出入多少能制住她。豈知上回她是扮成小廝混進來，這回哩，干脆趁公子醉了酒便大刺刺地進來。就這種小姐，哪里配得上公子您，虧那三少爺還想……」
「听寒……」雲舟喝住他，道︰「你也累了罷？離晚宴還有好幾個時辰，回榻上眯會。」
听寒搖頭。「公子，小的不累……」
「不累的話你也消停會。」雲舟側了頭，「領三小兄弟去隔壁房間休息會。」
「他還有臉休息！」听寒看著何花語就一肚子的氣，「若不是他要去用飯，公子也不至于被這杜二小姐騷擾，幸虧了未遭她毒手……」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雲舟蹙眉，「听寒哪，你真是越發嘮叨了，較陶姑姑有過之而無不及。」
「知道了，小的不廢話。」听寒讓了步，「公子這會子也餓了罷？我去廚房轉轉，讓他們準備飯菜。」
雲舟原本想拒絕，但更想耳根子清淨會，只得道︰「飯菜便免了，尋些糕點之類的便好。」
「省得了，小的這就去。」听寒心下歡喜，出門前又朝著何花語喝斥一通，「看好門了，不論男女，誰都不能放進來。公子少了根汗毛，唯你是問。」
「你要不要先數數你家公子身上有幾根汗毛？」何花語斜睨著听寒閑閑地道︰「回頭你誣賴我，我上哪拔幾根汗毛賠與你？」
「你……」听寒未料到何花語會頂嘴，一時又怒又怔的說不出話來。
「好了，快去罷。」雲舟眉眼間柔和明媚，充起這和事佬。
何花語送了听寒出去， 當便閂上院門，折返進房時，見雲公子正斜靠在床頭。拿了卷書簿垂了眼眸瞧著。
她做夢也未想過，能與雲公子這般親近。這雲公子雖是褪了外衫，只著中衣，但領口的扣子亦是整整齊齊，便是連頸處的一點肌膚都不曾露出來。這方才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該有的風範麼？
見雲公子專心瞧書，她亦不想破壞這難得的平靜，在擱書匣子的案幾旁坐下，取了本書亦慢慢翻看。
「三小是識字的？」雲舟忽然抬頭瞧她，淡笑著問道。
何花語低垂著眉眼，「倒也能識幾個字。」
雲舟頷首，又問道︰「平日里都瞧些什麼書？」
「都是些舊書，能看便成，除了女戒之類的，小的都不挑的。」
「呃？」雲舟挑了眉，「你又非女子，自然是不需看女戒？」
「公子認為，但凡女子，便該看女戒此類書麼？」何花語猛然抬了頭，迎上他的目光。
雲舟怔了怔，卻是笑而不語。
何花語略略有些失望，低垂了頭，小聲地嘀咕，「所謂女戒。只不過是禁錮女子天性的不合理的教條而已。」
「三小有姐妹麼？」雲舟忽然問，不待她回答，又道︰「我自小便無兄弟姐妹，我娘只得我一人，所以，倒真不知女兒家是否便要看女戒。」
何花語抬了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全然不知他此話的意思。
雲舟眼神有些迷離，似與她說話，又似自言自語，「我亦是不懂什麼女兒家的心思。大多時候，倒都覺著她們很麻煩、極是難纏。至于她們在想些什麼，亦是極難琢磨，更不想費這個心神。在我眼里，認識不多的那幾個女子都是些不可理喻的……」
「生物。」何花語見他沉吟，便自動補了這兩個字。
「生物？」雲舟挑了眉，略有些不解地望著她。
「那，生物是指……」何花語舌忝了舌忝唇，有些困難地解釋道︰「這世間生靈分作動物與植物，還有……人類。某些人，公子若是覺著無法勾通理解，可不是視她們只作生物？」
雲公子略一思索，頓失笑，「果然有道理，三小的話，較書上的聖賢還更有哲理。」
「小的只不過是瞎說罷，哪里敢與聖賢相比。」何花語紅了臉。
雲舟遂笑道︰「看來三小真是看過不少書，這些話，你若不解釋，連我亦是無法理會的。」
「公子太過謙遜，小的只不過是胡言亂語罷了。」
雲舟微笑著搖頭，復又道︰「瞧你不足九歲的模樣，卻已是懂這些，還在外頭討營生，著實是難得。」
何花語滿臉脹的通紅，憋了許久才道︰「小的……小的虛歲已是十之有二了。」
「十二？」雲舟有些吃驚，上下打量著她，「還真是瞧不出。」
何花語撇開臉不敢瞧他，心下卻是懊惱不已，「小的自小體弱多病，至這兩年才好上一些。」
「既是體弱，你爹娘如何放心你……出去自謀生路？」
「小的……」何花語略有些激動地辯解，「爹娘極是疼我，我……小的只不過是想替家中多分擔些，亦想在外頭多見識見識。」
雲舟盯著她沉吟許久，道︰「我身邊正好缺個合意的書僮，難得你識字知禮。不知三小你是否願意隨了我？」
隨了他？咳咳，隨了他……
隨了他，每日都能瞧見他，除去听寒，可離他最近……
何花語心動不已，卻是艱難地搖頭，咬牙道︰「小的不願意。」
「呃？」雲舟面上浮現失望的表情，遂爾釋然。
「公子是好人，能伴隨公子左右，是小的福氣。」何花語垂了眉眼不敢看他，「只是，小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雲舟笑容越發和煦，贊道︰「三小果真是個特別的人。」
何花語還要說些什麼，听寒已在院外叫門，便忙起身去開了門。
听寒提了只食盒，微喘著氣，進了院子閂好門，方才急急往里沖，口中叫道︰「公子，凝碧齋的糕點，小的拿來十多種哩。新鮮著，您嘗嘗罷？」
「三小可不就是凝碧齋的伙計？」雲舟淡笑道，「多拿只碟子，給三小備些。」
听寒白了何花語一眼，十分不甘願地給她挾了幾塊遞過去。
雲舟吃的不多，皆是淺嘗輒止。吃東西的模樣，亦這般優雅，把何花語險些看呆了去。听寒自是沒少丟她幾個白眼，明著暗著鄙視她。
用了糕點，有听寒在，二人不再言語，各自瞧書。偶爾從書簿中抬起頭，目光相遇，這個大方坦然地微微一笑，另一個沒出息的，則又脹紅了臉挪開視線。
時間也過的快，天色漸暗，那三少爺差了人來喚。
何花語一顆心立時撲騰亂跳起來，與雲公子相處半日，倒差點忘記還有那一著了。這趟渾水，她該如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