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舟眉梢微微一挑，淡笑道︰「三小兄弟有話盡管說。」
何花語猛然抬頭看他，她這麼個無足輕重的人物，只見過一面，還是在數月之前，他居然還記得自個的名字！
然而視線相觸，她又匆忙撇開臉，眼神落在車廂一角，垂著眼睫道︰「雲公子既是打杜府而出，自然是與杜府哪位少爺交好罷？」
雲舟微蹙了眉，語氣卻依舊淡然，「在下與杜府的幾位少爺倒都還算是熟識。」
何花語方才意識到自己這般問法，探人隱私，若是遇著別家的公子少爺，不屑于回答不說，十成十會將她趕下車去。
「小的唐突了，還望雲公子莫怪罪。」嘴上雖是如此說，她卻繼續問道︰「雲公子既是與杜府的少爺們熟識，可有听聞這杜府近日有場晚宴，杜夫人將會替幾位適婚的少爺們挑選合意的姑娘家？」
雲舟微凝了眉，盯著她沉吟不語。
許久未等到回答，何花語緩緩抬了頭瞧他。
她的眼里，坦然的沒有絲毫羞愧之色，就那麼淡淡地望著他。
「下月初六。」那雙幽黑的俊眸越發深晦莫測，不可見底，「可還有要問的？」
「多謝雲公子，那小的便不叨擾了。」何花語撇開臉去，喚了外頭的車夫，待車一停住，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听寒從外頭鑽進車廂，不屑地道︰「公子，不要怪小的多嘴，這種西平街的野小子，搭理他作甚？瞧他問的是什麼話？可不就是個攀龍附鳳的窮小子麼！」
未听得回應，卻見他家公子猶自撩了車簾，盯著那抹漸行漸遠的身影。
若非確定這小子不是個漂亮的姑娘家，听寒幾乎要懷疑他家公子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了罷？
等等，莫非，他家公子……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看哪，公子這般俊，清平鎮多少漂亮的姑娘家皆入不得他的眼。便是連韓府那個據傳是清平鎮第一美人兒的驕縱小姐，公子更是懶得理會。
他家公子該不會真有啥龍陽之好？听寒兩眼滴溜溜地轉，盯著他家公子，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最要命的是，公子怎的好上那一口？那窮小子，怎麼瞧都不算是個清俊的主罷？
「又在打甚麼鬼主意？」雲舟落了車簾，見听寒那副模樣，不免覺著有些好笑。
「公……公子，那窮小子有什麼好，公子犯得著這般幫他？」听寒硬著頭皮問道。
雲舟沉吟良久，方才淡淡地道︰「那日雪天圍坐暖爐，只是靜靜地品茶，那種感覺雖淡卻似陣清香不經意便襲來。若非是他的出身，或許也能時常往來，成為朋友亦是不錯。」
「那種貧賤小子憑什麼做公子的朋友！」听寒撇嘴道︰「會打听這種事，只不過是個媚顏奴骨！可惜那小子不是個女兒家，否則早對公子您糾纏不清了！他打听杜家少爺的事，定是想替自家姐妹如何謀劃。也不想想，就他家那種西平街的出身，杜家少爺再是不濟，亦是不會瞧上他家的姐妹！」
「听寒啊……」雲舟輕嘆了聲，「你這張嘴終是太過于刻薄。他便是想自個的姐妹攀上枝頭變鳳凰又如何？他既是會不加隱瞞大刺刺地詢問我此事，便是小人，也算得上是個真小人。總……好過那些偽君子罷，我告訴他一聲又何妨？」
「公子你……」听寒還要道什麼，卻見他家公子已閉目養神，便不再多言語。
何花語自下了雲府的馬車，一路疾行，後背幾乎汗濕。拐過了南福街，不見雲府的馬車方才停下來粗喘了口氣。
那雲公子的眼神雖是平和，卻仿若洞息一切，她險些招架不住，唯有落荒而逃。
他終是告知她所要的，同時，心里亦是把她往輕了瞧去罷？
何花語心里頭有些不是滋味，那個雪天，亦在她心底深處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那般純淨與淡然，可今日，是她自個往自個臉上抹了黑，就像那不染縴塵的白雪沾了污泥。復想想這雲公子，只覺著心間烙得慌。
烙得慌又如何？何花語自嘲道，她可不想與她那娘親般，不切實際想攀這等高枝。
雲舟呵雲舟，就像天上的浮雲，遙遠的不可觸模。他與她，終是有著雲泥之別。
何花語果斷地切斷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緊了緊心神，快步往家中奔去。天色已不早了，若被她娘發現，受了刺激這病少不得又要拖上幾日。
她娘臥病在床，她爹在磨房干活，所以何花語此番偷溜出去一個多時辰，也未被發現。
何花韻一見她回來，便尾隨她進了房，性急地追問道︰「可有打探到消息？」
「你先出去，待我換完衣裳再說。」何花語解衣衫的手頓了頓，冷眼斜睨她。
「嘁，就你那把骨瘦如柴的身子，我還不稀罕瞧！」何花韻小聲地嘟嚷著，轉身出去了，還帶上了門。
何花語還未穿妥衣衫，外頭的何花韻已是迫不及待地推門進來，後頭還跟著她大姐。
「噓……」何花馨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可莫要被爹娘瞧出端倪。」
「可有打探到什麼消息？」何花韻心急火燎。
何花語理順衣衫，淡淡地吐出四個字，「下月初六。」
「什麼下月初六？」何花韻不悅，「話不要只說半句！」
何花馨眼前一亮，「小妹是說，這杜府的晚宴，是在下月初六麼？」
「嗯。」何花語微點點頭，順手打散了一頭青絲。
何花馨忙拿了木梳來，替她梳回小女兒家的發髻。
「臭丫頭，便是不肯好好說話！」何花韻嗔罵道，下一刻又喜滋滋地道︰「大姐，既是還有十來天，可得做妥了準備，莫要錯過了。」
「嗯？」何花馨含糊地應了聲，專心在替小妹打理頭發。
「我是說啊，大姐，咱也別把希望都寄托在那綢緞鋪子的李娘子身上！」何花韻興奮地道︰「為保周全，咱可得另做打算。」
「如何另做打算？」何花馨語氣有些黯然，「成日里呆在這後院，又不識甚麼有身份的人……」
「那我去把消息告訴娘，讓她早作好打算。」何花韻興沖沖便要往外走。
「喂，你告訴娘可以……」何花語側了頭喚住她，「可莫牽扯上我！」
「算了罷，一切順其自然。」何花馨替小妹梳好頭，收了木梳，「莫要害小妹平白挨頓罵。」
「娘知道了高興還來不及哩，怎的會罵小妹！」何花韻不理會，轉身便出了房門。
「小……小妹，這……」何花馨一臉歉疚，低垂了眉眼不敢瞧她。
「罷了……」何花語長噓了口氣，「也不在乎多挨娘一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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