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子敬走後，峻王要留下來陪小公子，蘇錦便同如煙回了清馨小築。吃了飯，如煙穿著一件青衫，跪坐在露台上，頭發隨意地高高梳起一條馬尾，裝扮活像個女道士。荷香拿著針線活兒也跪在一旁，一針一線縫的是峻王的常服。蘇錦無事可做，隨手拿來一本王羲之的字帖，令荷香挑了一豆油燈，開始臨摹。夜深露重，雖然清馨小築的露台，峻王早已命人來搭了高高的竹棚，上面蓋著厚實的幔紗，卻依然寒氣襲人。荷香捧來炭火盆，蘇錦提筆，卻正撞上「永和九年」四個字，一股寒流從蘇錦的心底升起。永和九年——某年某月某日，蘇錦遇上了會寫這四個字的玉玲。玉玲在天的那一邊還好嗎？蘇錦擱下筆，望著遠處，若是玉玲還活著，湛兒可算是她的親佷子了，她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可是，天的那一邊，玉玲你能听得到小公子的信兒麼？「姐姐，姐姐」如煙提起筆在蘇錦眼前晃了晃，「姐姐，你又走神兒了。」蘇錦回過神兒來笑了笑，淡淡地說︰「只是想起一位故人來。」如煙「哦」了一聲，沒有多問，又繼續低頭看著炭火盆里的熱炭。蘇錦覺得如煙這幾個月一下子有了與她年齡不相稱的成熟和滄桑，她看著炭火，還在埋怨峻王那日的情景麼？入夜，蘇錦困乏地沉沉睡去，荷香籠著炭火守著主子。如煙回到屋內，換了一身便服，便躡手躡腳地往前院兒去了。「蘇錦怎麼樣了？」峻王一見如煙就問道。峻王妃趕緊關了房門，三人在屋內密談。「一切如峻王的安排，她對我深信不疑。」如煙跪下，低眉順眼地回道。峻王听了不語，峻王妃在一旁焦急地替她出謀劃策︰「她不會想到是我們故意把她引到太後面前的吧？要不要如煙再跟她說一說？」峻王有些生氣，不耐煩地批評峻王妃道︰「我說卓君啊，你能不能有點腦子，誰會向我們一樣冒著被殺頭的危險演這麼一出戲給她看呢？她才多大，二十出頭的年紀。你自己要是怕，以後這些事就不要管了」如煙跪在地上，替峻王妃開月兌道︰「王爺，千萬不可小瞧了蘇姑娘。我與她接觸了這幾日，她似乎還是對您不夠信任。還有那個荷香，別看個性活潑，但做事尤其仔細。」「听听」峻王褒獎如煙道，「卓君你看看人家，在戲園子里長大的丫頭就是跟你這種從小養在深閨的金絲雀不同。不過如煙，你還是要按我們的計劃進行，不能讓她們看出一點破綻。」如煙點了點頭︰「上次峻王的那‘苦肉計’之後，她就對我深信不疑了。可是……接下來該怎麼做？」峻王來回踱著步子，峻王妃在一旁用拳頭輕微地拍著手掌，焦急地等待著峻王發話。「母後已經知道蘇錦的事情了。這件事我得看一看母後的態度，若是她的天平還是傾向于我這一邊的，我們還可以再等等，多爭取些優勢。若是母後還是袒護著她那個混賬，咱們就把蘇錦給送出去，任憑母後處置」峻王說。「可是，你培養蘇錦這麼久，不就是要為我們所用的麼？」峻王妃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就這麼交出去，咱們不是白忙活了嗎？」。峻王冷笑道︰「用兵一時有時也得看怎麼用。若是蘇錦自己命大，逃過這一劫，自然還是會領咱們的情。若是她自己犯傻，那最多也就是死有余辜。」如煙听懂了峻王的話，跪在地上露出一絲媚笑，恭維峻王道︰「反正王爺已經得了她的人，煮過的藥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聰明。」峻王不吝對如煙的褒獎，「此事成了，我就立你做側王妃。」一旁，峻王妃有些惱怒地撇了撇嘴，但也無話可說。蘇錦一覺醒來，如煙已經坐在她的床前了。「姐姐醒了？」如煙笑道。「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蘇錦掙扎著一身的酸痛，努力坐了起來，開口第一句話就問道︰「湛公子怎麼樣了？」如煙替蘇錦披好衣服道︰「湛公子已然全好了。早晨還嚷著要下床玩兒，被峻王妃給制止住了。峻王也是樂得合不攏嘴，正說要賞姐姐呢」蘇錦笑著起身下床，說︰「我倒不要什麼賞賜，只要他的寶貝沒事，我也就心安了。」如煙笑著替蘇錦鋪床，背對著蘇錦道︰「正是呢。姐姐是菩薩心腸。早晨峻王派人來過，說讓姑娘醒了就去書房找他。」蘇錦想了想，沖外頭喚了一聲︰「荷香，梳妝。」如煙鋪床的手抖了一下，背對著蘇錦，忿恨地咬了咬嘴唇，繼而轉過頭來似沒事兒人一般笑道︰「姐姐可得打扮漂亮了，此刻峻王對姐姐印象正好，姐姐一定別要抓住機會，別再讓那峻王妃佔上風了。」蘇錦不以為意，笑著說道︰「好好好我知道過去你多受她的欺負，我會替你打抱不平的」蘇錦梳洗好，試了兩件衣服，都覺得太刻意了，最後還是拿起那套平時最常穿的水綠色長裙，外頭披著銀狐狸毛的披風去了。峻王正在書房處理公務，見蘇錦來了，笑著擱下筆，起身迎接道︰「現在你可是我的恩人了，我可不能怠慢了。」蘇錦笑道︰「你也太夸張了。這點小事，還跟我分的那麼清楚。」峻王揚了揚眉毛，道︰「也是。」蘇錦探頭瞄了一眼峻王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峻王笑著解釋道︰「哦，這些都是各地來的，皇上處理不完，我就得替他分憂。」蘇錦想了想，峻王也挺不容易的，這麼多年為大唐兢兢業業，但到底不知道是為誰忙活為誰甜。蘇錦忽而又聯想起柯查的事，這個閹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怕峻王平日里的歪腦筋也是這些家伙挑唆的。蘇錦想提醒峻王，可又不好直說自己偷听的事情。于是拐了個彎兒笑道︰」王爺，你剛才說要謝我……「峻王爽快地笑道︰」當然當然你有什麼要求盡管說「蘇錦笑了笑，起身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最近在臨摹字帖，可是府里的帖子都寫完了，就是沒什麼長進。若是峻王還有什麼帖子，不妨拿出來，借給蘇錦用幾天。「峻王大驚，心想，莫非蘇錦已經知道了《蘭亭集序》的事情。這是他跟柯查私下的交易，怎麼會有外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