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里乾坤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好一碗綠豆湯!

作者 ︰ 田慧

初七這幾日確是有些忙。而她之所從姜煜桓那里拿了好些的布料來,所為的也確實是為盈朝做幾套能夠吸引所有人眼球的衣裳。

經由晉寧的那套騎裝,她能夠看出來,金晉是個頗為寬容的朝代,有很高的審美觀,也頗能接受一些標新立異的衣裝。

而這種寬容正是她如今所需要的。

她本就是設計師出身,又與盈朝自小一道長大,為了做了不少年的衣裳,對盈朝的尺寸自然都是極了解的。雖說盈朝經了許多事已瘦了些,但她對自己目測的功底還是相信的。

此刻,她有些猶豫的看著桌上那些已然初成雛形的衣裝,這些衣服里頭有不少都是西洋式樣的衣服。若穿了起來,新奇自然是極新奇的,乍一瞧見的人也必會為之震撼。

只是就她的本心而言,卻並不願意如此。因為在這世上,喜歡新奇的人固然不少,但偏好含蓄古雅的卻也不在少數。

更何況天下的衣裳都是要看人氣質穿的,適合才是最好的。

她不以為盈朝適合穿洋裝,就如她上回做了給晉寧的騎裝。因晉寧的氣質原就帶了些剛強英氣,且身材修長,雙腿筆直。穿了騎裝愈發的襯出她勃勃英氣之下掩藏著的嫵媚。

而這些日子,騎裝在晉京大行其道,堪稱隨處可見,霓裳也因此掙了不少銀子。

但她一路看了下來,卻還是覺得晉寧穿著騎裝最是好看。其他人穿也不是不好看,但總覺得少了些味道,遠及不上晉寧的自然瀟灑、相得益彰。

嘆了口氣,她還是將目光落在最左面的那件衣裳上。論起來,最適合盈朝的便該是這衣裳。不過,若要做這衣裳給她,尺寸是極重要的,說不得自己只能過去嫵月樓再見見盈朝了。

想到要去嫵月樓見盈朝,她便有些不自在。她自然不是歧視青樓這個行業,一樣東西的存在,總有其合理性與必然性。她只是覺得在那種地方見到盈朝,讓她實在很不好受。

默默的嘆了口氣,目光很是自然的落到了一邊,那是十字繡的幾張圖形。她已設計得差不多了,只等去找姜煜桓尋人去織造那種特殊的繡布,就可以教給晉寧。

想到晉寧她忍不住微微的笑了一下,便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了出去。見三翠正坐在外間繡花,這些日子四翠去了西院,只偶爾來個一兩回。三翠倒是愈發的認真,所繡的物件也漸漸似模似樣起來。

看到她出來,三翠便要起身,口中還笑道︰「姑娘今兒出來的倒早!」

原來初七每每工作起來。都不喜人打擾,總愛獨個兒將自己關在房內,好靜心思考。初七也知自己的毛病,因朝她笑笑,道︰「你繼續繡吧,我到前面看看去!」

三翠點點頭,重又坐了回去,依然低頭繼續繡著手中的帕子。不再看她,初七順著長廊一路往前院走。

說來也巧,她剛走到正院,便見姜煜桓與花有重從門口進來,一面走一面還說著話。她便立住了步子,揚聲叫道︰「姜大哥……」

姜煜桓應聲看來,有些訝然,旋即笑道︰「出關了?」

這幾日雖也見了一二回,但每回總是匆匆數語,她便急急離去。這種近乎痴迷的狀態讓他在驚訝至于也難免心生無奈。

這個丫頭,外表看著淡淡的,似全不關心,實骨里卻又熱忱得讓人心痛。他自也如她對官盈朝,看著像是不經意的模樣。其實卻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的幫她。

這個出關仿佛說得她跟練功的大魔頭一般!初七嗤的笑了起來,點頭道︰「算是吧!」

說著又偏首向花有重一揚眉略略示意。

「找我有事?」花有重一愣,沒料到初七會忽的看著自己。笑了笑便問了一句,語氣里卻帶了幾分淡淡的調侃。

初七听出他話里的調侃,不由嗔怒的瞪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便開口道︰「我想去見見盈朝!」

這話一出口,姜煜桓還沒開口,花有重卻有些耐不住了,開口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還說不想去見她,怎麼今兒就忽然起興非要去見她一回了!」

抿了下唇,初七斜睨了他一眼,解釋道︰「我想給她做幾件衣裳,雖說她從前的尺寸我都還記得,普通衣裳也盡可做得了。只是這衣裳卻不比其他,略大略小穿著總是有些不妥,所以我才想去見她一見,好再給她量一量!」

花有重微微怔了一下,他先前听姜煜桓這麼說心中卻還有些不信,如今看了初七,這才心中信了,深深的看了初七一眼,他不再開口。

「你既想見,少不得我給你安排就是。」姜煜桓點頭道︰「你只等我的信就是了!」

初七點頭應了,又道︰「這幾日我抽空將上回說的打算教給晉寧的那種繡件弄了出來,不過那繡布卻是要特制的,姜大哥何時得了空兒,不妨過來,我們商討一下!」

「你做的東西總是有道理的。也不必商討了。」姜煜桓一笑了之,擺手道︰「只叫三翠拿了給我就是!」

初七還想說什麼,卻見花有重神色曖昧的左看看右看看,嘴角更是噙著怪異的笑,不免又瞪了他一眼,生生將話收了回去。

要說姜煜桓的辦事效率真是極高,次日早間便安排了車送她過去嫵月樓。

車到嫵月樓時,還只辰時剛過,飛燕胡同繁華過盡,愈顯一片清寧。寥落的街道上並無幾個行人,幾輛走得晚了些的車正不急不緩的載著遲歸的尋芳客往巷外駛去。

初七坐的那車顯然是得了晉懋囑咐的,竟一路沿著嫵月樓後門直直的駛了進去。

她記得第一回來找盈朝時並不是這個方向的,初七微微詫異,不免掀了車簾往外看了一回。

只見這嫵月樓的後院遠比前頭來的素淡精致,看著不似青樓,倒像是大家人家的庭院光景。

那車行了沒有多遠,前頭便出現了一條小徑。那車夫便停了車,回身叩了叩車門,說道︰「姑娘請下車吧,前頭車已走不了了!」

初七原就覺得坐著車在人家後院子里頭橫沖直撞的有些不厚道,听了這話,忙應了一聲,開門下了車。

那車夫原是延郡王府上的。見她下車,忙行了一禮,指著前面那條小徑道︰「姑娘只從這條小路過去,便可到了,路上自有人接的!」

初七謝了他,便舉步向那小徑走去。

這小徑初時進去也還罷了,再往里走,卻是一叢修竹。竹旁另引了一彎清泉,淙淙作響,初七一路行來,愈覺清爽。倒像是進了清涼世界一般。不免暗自嘆息了一聲,想著嫵月樓不愧為京城八大青樓之一,只這番雅致氣息,已可見一二。

她彎過一塊大石,正要往前走,卻忽然的怔了一下。原來前面已是一片空闊,遠遠的便能看到隔著一個老大的人工池子,一棟雕欄朱閣正立在對面。

面前的池子里養了幾尾錦鯉,幾片浮萍睡蓮,假山環繞之中,隱隱可見一雙鴛鴦交頸。假山之中,卻又開了一條窄窄的不規則小徑一路通往朱閣。假山邊上,又有一個葡萄架,葡萄架下卻是一掛秋千。

有人正悠閑的坐在秋千上,漫不經心的蕩著。束發白玉冠,一身月白繡金絲海棠團花袍子,手中折扇輕搖,說不盡的瀟灑,道不完的倜儻,正是晉懋。

初七一眼瞧見他,沒料想到竟會在此處見到他,微怔了一下後還是過去行了禮︰「世子爺怎麼也在?」

見了初七,晉懋倒不覺奇怪,只哈哈一笑,擺手道︰「可不是在等你?」

初七皺了皺眉,略有些不自在,淡淡道︰「世子爺說笑了!」

兩人在此處說話,晉懋只是微笑,卻並不動身,只看著她。

見他不走,初七自也不好貿貿然的往里闖,只好立在那里靜靜看他,半晌才苦笑道︰「請恕初七愚拙,實不知世子爺這是何意?」

她與晉寧素日常有往來,與晉懋卻實在談不上熟悉二字,縱然見過幾回面,也蒙他大力相助盈朝。但他如今這個樣子,可實在是讓她很有些頭疼。他是王侯之子,如今眾人又正有事要求他,她自是得罪不得的,也只得放軟了口氣,慢慢道來。

「朝顏在我跟前不止一次的問起你!問你怎麼不來!」晉懋輕笑,眸中似有若無的帶了幾分溫柔,極清極淡。

初七原本只以為他不過是逢場作戲,或者另有所圖,才主動要幫助盈朝的。但此刻見他這般柔情的神色,輕咬著下唇想了想,她倒是對他平添了幾分好感。

她雖不願再與官家之人多有交往,但也真心希望盈朝能順利從青樓月兌身,得個好人家,如今見晉懋如此,又怎由得她不生好感?

抿了下唇,她還是不想多解釋,只道︰「我有事,不能來!」

「有事?」晉懋笑著搖頭道︰「你是真有事,還是不想見她?」

這話卻已帶了幾分調弄。

初七听了這話,便覺不對味,因抬了眸子,與他對視︰「世子爺這話听在初七耳中倒覺得有些奇怪,不知世子如此窮根究底,究竟是為的什麼?」

被她這樣一番厲聲質問得一怔,晉懋沒想到剛剛還說得好好的,她一時就變了臉?

心中一轉,口氣頓時婉轉了一些︰「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你與晉寧甚是交好,與朝顏關系又不一般。晉寧是我妹子,朝顏如今也算是我的人,我想多知道一些,其實也並不為過,你覺得呢?」

初七細思,覺得他這話也有道理,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答道︰「我很喜歡晉寧的脾氣,因此才會與她走得近。至于盈朝,我自有我的理由,不便宣諸于口,不過我這一生,絕不會做傷害盈朝的事,世子盡可放心!」

听她這樣說,晉懋眸中微光一閃,旋即消逝無痕。他人也跟著立了起來,笑道︰「既這樣,我也就放心了,隨我來吧!」

他口中說著,便引了初七直往前頭的朱閣走。

初七跟在他後頭,心中不知怎麼的,總覺得這位世子有些古怪,卻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來。

二人到了朱閣前面,卻看見盈朝正侯在那里,見二人過來,不免微嗔的白了晉懋一眼︰「世子,你可真是慢!接個人也是這樣磨蹭!」

秋波略略一橫,已是風光無限。

晉懋哈哈一笑,倒也沒有任何不快的意思。然而初七在旁,卻是看的愣了。

她與盈朝自小一塊長大,對她的一舉一動皆極熟悉,卻萬萬想不到盈朝還有這般嬌媚風情的一面。

好在盈朝容貌雖生得嬌艷,但畢竟長于世家,柳月清對她管教也嚴,此番作態,看著雖是風情無限,卻也並沒有多少風塵氣息。

盈朝輕嗔薄怒了一回,便也將晉懋丟諸腦後,只親熱的過來,牽了初七的手︰「初七,這些日子,你怎麼就不來了?我原還想你多告訴我一些往日的事的!」

她這樣說著,神情里甚是依依之感。

初七心中不覺又是一軟,盈朝幼時愛玩,有時玩得正開心,柳月清遣人來喚她回去,她便常會露出這等神情來。等到略大些,便也少見了,今日再見,倒是讓她好一陣難受。

「我有事,不能常來!」她隨意的找了個借口,見她面上現出傷感之情,卻又忍不住軟語相慰︰「何況這里也不大方便,等你離了這里,我自會常去探你!」

盈朝低頭想了想,點頭應了一聲,便拉著她進了房間,晉懋忙跟了上去。

房間的擺設自是極雅致的,東西不多,卻件件都是精品,將主人的品味盡皆襯托了出來。

初七看看這房間,又見晉懋似乎極其熟門熟路的樣子。她不覺有些不自在的看了晉懋一眼,其實從最開始在花架處她就很想問了,不知晉懋昨兒是不是住在了這里。

但她自然也曉得這般問話未免唐突,終究忍了沒有開口。

三人坐定了,自有小丫鬟送了茶點來。初七看時,卻並不是那日湖邊自己見到的那個口舌刻薄、勢力的丫鬟。想是那丫鬟與盈朝性情不投,所以早先便已換了人了。

待那丫鬟離去,盈朝歪頭笑著看著初七,也不知是在想什麼。等初七看向她時,她有忙錯開眼,舉箸夾了一塊桂花糕給她道︰「你嘗嘗這個,那茶不好,你少喝些。我早前叫人去熬綠豆湯了,一會子拿碎冰鎮了,這個天氣喝,那是最好不過了!」

她這樣說著「綠豆湯」,神色里卻是迷蒙,又帶著一絲絲小心翼翼的討好與向往。那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初七听見冰鎮綠豆湯這幾個字,見她這副神色,又想起昨日同官聞景說的那一番話,一時再忍不住,眼淚竟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記得幼年時的一個夏天,盈朝與官聞景曾一先一後的送過一回冰鎮綠豆湯來給她,卻恰好撞見了,她苦辭不得,終究又拿了小碗把那兩碗湯分成了四份,連陽陽也還喝了一些。

那時年紀還小,那時繡娘仍在,青梅竹馬,三人之間從無猜疑。如今回憶了起來,那股涼涼甜甜的滋味似仍在唇間,只是不知不覺間已過去了十年,已是恍同隔世。

她這忽然一哭,倒把盈朝嚇了一跳,急急扶住她的肩,又將手中帕子遞了過來︰「初七,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初七接過帕子,拭去面上淚水,勉力的笑了一笑︰「沒有,只是想起很小的時候,你曾給我送過一回冰鎮綠豆湯,大約有十年了吧!」

「還有這個事兒麼?」盈朝訝然笑道︰「可惜我都不記得了!」

她口中說著,面上終究忍不住現出黯然之色︰「也不知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想起從前的事兒!」

「我想不會太久的!」初七忙安慰她。

晉懋紋絲不動的坐在旁邊,看著二女說話,嘴角始終微微上翹,溫雅和煦如春風。

初七心中其實不願他在旁邊,但看他動也不動,面上神情居然有些自得其樂的意思,也不好趕他離開。二人說了一回話,那邊小丫鬟已送了冰鎮綠豆湯來。

喝過了冰鎮綠豆湯,初七淨了手後,便提出要為盈朝量身。她一面說,一面拿眼看了看旁邊的晉懋示意他離開。

晉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呵呵一笑,便起身讓了出去。初七來時,原已準備好了,此刻見晉懋走了,便快手快腳的幫盈朝量了身,又一一記在紙上。

等記好了尺寸,初七看看,不由暗暗點頭,盈朝的身材果然略有變化,虧得自己過來這一回,否則那件衣服做出來若不合身,效果難免便要差了許多了!

那邊盈朝看她這一副忙前忙後的樣子,已「咯咯」的笑道︰「初七,你要幫我做衣裳麼?」

初七一面將寫著尺寸的紙收入腰中,一面答道︰「是!這花魁賽你自己打算穿幾件衣裳?」

這問題,她雖大略的向姜煜桓打听過,但因姜煜桓自己也並沒參加過,所以也並不非常清楚。

只大略知道這花魁賽是比三輪,由參賽的各青樓女子任意選擇自己最為擅長的三樣才藝。晉京十大公子面前各有三枝荷花,遇有中了自己意的女子,便折下荷花,放入寫有那女子名牌的托盤內,以得花最多者為優勝。

可只投一枝,也可三枝連投,全看各人。也就是說,場內共有三十枝荷花,若有人在第一輪便能得了十六枝以上,下面便再不用比了。

盈朝偏首細細想了一想,這才答道︰「我想三套也就夠了!」

初七皺眉想想,開口道︰「還是做五套吧!」

眾人亮相之時一套,每出場一次再穿一套。最後得了花魁自然還要再換上一套,不管怎麼算,五套總是足夠了。

「要這麼多干什麼?」盈朝訝然的看著初七問道。

隨即也不等初七回話,她又接著道︰「那就五套吧!你說的,總是好的。」

口中這樣應著,她面上又微微浮現猶豫之色︰「只是這銀子,可否多緩幾日?」

初七看她為著銀子秀眉微微蹙起,心頭忽而一酸,往日的盈朝哪里有過這樣小心翼翼的日子?

「這衣裳是我送你的,你只管收著就是了!」她笑著牽起盈朝的手說著︰「還有,日後若是缺了銀子也只管來找我便是!」

「這樣不好吧,霓裳的衣裳都是很貴的!」盈朝急急的說著。

「放心,這事我心里有數!」初七自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說道。

花魁賽在晉京很有名氣,參與的人也多。盈朝若是在這種場合穿著霓裳的衣裳,對霓裳生意的好處自然不言而喻的。

這麼大的好處,她就不信那唯利是圖的花有重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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