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就到了冬至。
大魏朝很重視冬至。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會放假三天，百官朝賀，君不听政，民間歇市，書院放假，沈睿也難得的在家歇了三天。
「小姐，該起床了。」碧瑤撩起大紅羅帳，走到床邊輕聲道。
沈書妍懶懶地翻了個身，「怎麼這麼快就到點了。」嘟嘟囔囔的，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碧瑤柔聲道︰「已經卯正了。」
沈書妍貪戀松軟溫馨的被窩，睡眼迷蒙地望著蔥綠繡卷草紋樣的帳頂，半晌沒有動靜。
碧瑤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也不催她，只靜靜的候在一旁。
再晚怕是就遲了，沈書妍終是心虛，不情不願地抱著被子坐了起來。
碧瑤抿嘴一笑，上前服侍沈書妍穿衣。
月白底綠萼梅紋樣小襖，雪青色撒花綢子馬面裙。因為今天要祭拜祖先，所以碧瑤挑了一身稍顯素靜的衣裳。
沈書妍心中暗暗點頭。
果然沒有看錯人，還好自己當初把她從馮氏那里要過來了。當時她屋里只有瑞娘一個人。木香原來又是個三等丫鬟，接人待物方面是遠遠比不上碧瑤的。碧瑤靈巧大方，辦事還很穩妥，把那六個小丫鬟交給她，她也都悉心管教，沒有絲毫的保留和疑慮，為沈書妍解了燃眉之急。
從淨房洗漱出來，白玉已經侯在梳妝鏡前，她手指靈巧，能梳得一手好頭，如今專給沈書妍梳頭。
收拾完畢，沈書妍帶著碧瑤和雪竹兩人一起去請安。
大雪一夜未停，屋檐飛角，樹梢地面，觸目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寒風冷冽，碧瑤和雪竹一人扶著沈書妍，一人撐傘，慢慢朝福盈堂走去。
剛進福盈堂，就有眼尖的小丫鬟看見沈書妍，大家紛紛她曲膝行禮。
沈書妍幾步上了台階，在屋檐下跺跺腳，呵了呵手。
「快進來吧，屋外冷著呢。」陸姨娘听到動靜，忙迎了出來。
屋里升了地火，暖哄哄的，碧瑤幫她解了身上的披風。
沈睿笑容溫和，「來了。」年關將近。他公務越發繁忙，沈書妍已經有幾天沒有見到父親了。
嫻姐，寧哥和錦哥都已經到了，正候在一旁。
大家相互見了禮，沈睿就指著一旁的錦杌讓他們坐下來。
小丫鬟捧了冒著熱氣的如意雲紋青花瓷茶盞上來，沈書妍忍不住連連啜了幾口，身子一下就熱了起來。
「快給孩子們把羊**端上來。」馮氏在西次間與王媽媽商議中午祭祖的事情，回來一看沈睿讓人奉了茶，就嗔道︰「孩子們身子弱，大早上的喝一碗熱乎乎的羊**比什麼都好。」
玉紅馬上就端了羊**上來，幾個孩子一人一碗。
沈書妍其實不太喜歡，但還是強忍著羶味喝下。
馮氏自靈雲寺的事情之後看她的眼神少了幾分戒備，但她們之間還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能夠這樣相處其實就足夠了，她不能要求更多了，沈書妍心想，身前的事事非非誰都說不清楚了，現在和以後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說笑了幾句，馮氏就讓人在西次間擺了早飯。
一家人在西次間用過早飯，又移步回東次間喝茶聊天。
馮氏就和沈睿說起年節禮的事情，「……單子您看過了。如果可行我就讓戚管事去置辦了，再晚了不僅貨品不佳，而且還會漲價，咱們提前準備也是有備無患。」
「嗯。就按你說的辦吧。」沈睿不置可否，表情淡淡的，話剛落音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眉峰一挑，道︰「今年雪下得大，送到外地的年禮肯定會在路上耽擱一些時日的。我看你還是趕緊讓戚管事開始準備吧，備齊了馬上就送出去，也省得誤了時節。」
馮氏應了，馬上派人去請了戚管事過來。
逢年過節，沈家都會給盛京的宋家，福建馮氏外家，還有沈睿的上峰和幾個交好的同年送去年節禮。今年冬天雪下得大，路不好走，恐怕行程會有所耽擱。
馮氏又和沈睿說起給嚴大人幾家送禮的事情來，「……明年您的任期就要滿了，我想給趁著這個機會給嚴夫人送些禮物，但又怕招了別人的眼，到時候反倒生出事端來，所以就想著先商議商議您。」
三年一任期，沈睿在太原知府的任職只剩下最後一年了，去年吏部對他的績評給了個「優」，今年一年都平安順足，想必也不會差。馮氏想借著送年禮的機會向嚴夫人示好，希望嚴大人能多有拂照，好讓沈睿能順順利利的渡過這最後一年，來年任期滿了之後能升上一級。
沈書妍心里一跳。沈睿似乎不太喜歡馮氏做這些事情。
果然沈睿听了立時就沉了臉，面無表情地道︰「這些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就不用操心了，只把家里的事情打理好就行了。」說著看了沈書妍幾人一眼，又緩了語氣，道︰「有些事情你不清楚，這樣冒然然的反倒落人口舌。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你就不用再管了。」
「有什麼不清楚的。」一番好意被拂，馮氏面色不虞，嘀咕道，「咱們家與嚴家交好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我這也是順勢而為，又不是特意送去的……」
屋里的人個個垂首恭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這時，有小丫鬟進來稟道︰「戚管事來了。」
馮氏這才打住了話頭，正襟危坐起來。
戚管理年紀約模三十六、七歲，身材高大，儀表堂堂。他看到沈睿略一愣怔，就忙拱手行禮。
沈睿把馮氏擬好的禮單交給戚管事，說起了年節禮的事情來，「……這幾天店鋪歇業，你就借這個時間把貨單都理一理。」又嘆道︰「今年不同往年。置辦妥當就馬上送出去，免得誤了年節。」
戚管事一一應諾。
略一思忖，他又猶豫道︰「今年大雪封路，很多商行都供貨不足，一時之間要備齊這麼多貨品怕是有困難。」
「哦？」沈睿略一沉吟，問道︰「依你之見，需要幾天？」
「最少需要二天時間。」戚管事略一思忖，道︰「要不我先去聯系幾個老商行的掌櫃，跟他們商議商議。讓他們行個方便，優先賣給咱們家。」他笑道，「到時候有多少。咱們就買下多少，若是有缺，再想其他的辦法。」
馮氏一听立刻就皺了眉，不悅地道︰「怎麼能有多少就買多少！這時節物價本變就比平時高，買足夠咱們送禮的就行了，備那麼多放里家也不新鮮。等到來年開春要什麼就有什麼，價格還公道。」
戚管事能做到沈家外院大管事，肯定是有幾分能耐的，他看問題絕對不會這麼簡單。沈書妍心里暗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怕是他心里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
「太太不用擔心。」戚管事微微的笑，神色從容鎮定，「如果能說動幾個掌櫃把貨都賣給咱們，恐怕也僅是足夠送禮和自留。若是事情順利，還能富余一些，到時候您可以當作年節禮送給太原府里幾家夫人。雪中送炭說的可不正是這個時候。您在這個節骨眼上把東西送上門，意義自然不同往常。」
沈睿听著連連點頭，笑道︰「看來這外院大總管是莫你不能啊！方方面面都顧慮到了，不錯，不錯。」
馮氏神色微霽，但心思一轉很快就又有了主意。
她早就想讓自己的陪房，也就是王媽媽當家的那口子替代戚管事接管外院了，可沈睿對這些事情把得很緊，再加上戚管事本身又有幾分才干，她苦等多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換掉他。
現在有了機會，她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如你所言，若是太原城里的那幾家掌櫃都不願將貨品賣與咱們呢，到時候該怎麼辦？」
「太太稍安勿躁！」戚管事眉眼間透著一股子自信，緩緩道︰「因今年大雪封路，我早就寫信派人送給了盛京相熟的掌櫃，若是他們不答應，咱們也可以直接在盛京配貨。」他望著沈睿笑道︰「宋大人就在盛京，您的幾位同年也都離得不遠，從盛京出發可比從太原出發要近得多。」
「唔。」沈睿滿意地點了點頭，稱贊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馮氏的臉色瞬間又沉了下來。
宋家在盛京，沈睿的同年也離盛京不遠。可她娘家離得就遠了！
戚管事察顏觀色，忙又陪笑道︰「能從太原府一起送出去自然是最好的，要是不能，咱們就兵分兩路，哪兒離得近，咱們就從哪里送出去，這樣就不會耽誤了。」
果然是經驗豐富的外院大總管，沈書妍不由暗暗點頭，又在沈睿身邊服侍了十幾年，能得沈睿如此重用，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不由得馮氏不服！她也不好再計較，順著話題又問沈睿，「……錢塘的單子您看著還行嗎？給大伯和二伯的一樣的，但我給大伯多帶了二百兩銀子的隨禮錢，好事成雙，也算是討個好意頭……」說著，她見沈睿臉色越來越沉，就止了話頭。
沈睿的大哥寫了信來，說二兒子明年開春就要成親，沈睿與兩個兄長情份已盡，是不可能回去的，馮氏只好讓人送了隨禮的錢過去，也算是親戚間的情分。
沈家兄弟之間的事情，馮氏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沈家兩位兄長趁著父母過逝，幼弟年少，霸了本該屬于沈睿的那份家業，自此沈睿與兩位兄長關系惡劣，這些年來兄弟間往來甚無。
可終究是一家人，既然大伯寫信過來，就不能看著不管了，人不到可儀程還是要送到的。
這是沈家的事情，不管沈睿高興不高興，這件事情總是要說出來讓他知道的。
「哼。」沈睿冷冷地哼了一聲，「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也算是表了態度，馮氏忙笑著應諾。
年節禮的事情商議完，戚管事就起身告辭。
大家又坐了一會兒，等王媽媽過來回稟說祭祖的事情安排好了，沈睿就帶著一家人去祠堂祭拜。
中午大家都留在馮氏那里吃了午飯就各自散了，說定了晚上再聚在一處吃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