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嚶嚶地小聲抽泣，沈睿听了更是心煩。
「你讓我說什麼你什麼好呢。」沈睿不悅地道，「我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給你，結果你卻告訴我沒做好。書妍的事情就算了，嫻姐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咱們今天索性都一次說完了。」
馮氏一怔，這正說著沈書妍的事情，怎麼又扯上嫻姐了。
沈睿不悅地道︰「我看你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嫻姐也滿五歲了，沒有一點女孩的樣兒，成天上躥下跳的折騰，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倒是說說，是不是打算就這樣放任她調皮頑劣下去了？」
「孩子還小，要慢慢教。」提到親生女兒，馮氏神色就有幾分慌張，女兒自小頑劣，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舍不得下狠心去打罵，說又說不听，她還能怎麼辦，「以後我會多騰些時間出來照顧她的，把她帶在身邊看著。」
「慈母多敗兒。將來錦哥再被你嬌慣成這樣就廢了。」沈睿皺眉，沉聲道︰「這樣吧。你跟容師傅說一說，讓她抽時間也教教嫻姐。」
容師傅是太原府最有名的繡紡麗錦坊的針線師傅，手藝十分精巧，在太原府一帶小有名氣，當初馮氏可是費了一翻功才把人請到家里。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正確的，容師傅沒有讓她失望，沈書妍自跟著她學習針黹女紅水平就大有提高，就連她看了也十分喜歡。
「老爺，嫻姐還小，剛滿五歲，現在就開始學紅女不是太早了。」馮氏心疼女兒，一听要女兒開始學女紅就急了。
「不拘著她就這麼任由她發展下去，將來得變成什麼模樣，你想過沒有？」沈睿不耐地低聲斥責馮氏，「讓她跟著容師傅學女紅也是為了她好，能練練她的耐心，讓她性子變得穩一些。趁著年紀還小，你嚴加管束，過兩年這性子就擰過來了。」
丈夫說的句句在理，馮氏心下了然，也不再反對，遂順著丈夫的意就點了頭，「我知道了。回頭我去找容師傅說一說，給她多加些束修，讓嫻姐和書妍一塊兒跟著她學。」
就這樣，嫻姐和沈書妍一起跟著容師傅學習女紅的事情就定了下來。
馮氏看著丈夫神色略有緩和，就猶豫道︰「老爺，我讓官伢婆子帶了人，我做主，讓書妍挑了六個小丫鬟放到她屋里。」話到這里，她頓了一下，道︰「」春蘭幾個丫頭笨手笨腳的，我準備把她們賣了。」
「這些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對于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沈睿沒有什麼耐心，草草听了就擺手讓馮氏自己拿主意。
……
自己猜得沒錯。原本該下午到家的父親突然一大早就回來了，一定是有人給他報了信，他才匆匆趕回來，昨天晚上來不及進城，只好在城外的客棧住上一晚，第二早上城門一開就進了城。
木香說完就垂首恭立在一旁。
「做得很好。」沈書妍笑道，「那幾個新來的小丫頭還學規矩，屋里的人一個當成兩個來用，我知道你很辛苦，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還要再辛苦你一陣，等瑞娘回來了就好了。」
「奴婢不累。」木香聲音輕輕的，眼神卻透出一股堅定，「奴婢這輩子做牛做馬都會報答小姐您這份恩情的。」
沈睿到底還是給馮氏留了幾分顏面，沒當著陸姨娘和下人的人責備她，可這屋里還是會有這樣幾個伶俐人，不用說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晚飯後，有小廝過來傳話，「老爺在書房，讓小姐過去一趟。」
沈書妍換了衣裳就帶著碧瑤，一起去了廉慎居，這里是沈睿的書房。
廉慎居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落，坐落在一片翠玉竹林中間，正房是三間的屋子，門楣上的黑底銀鏨匾額上用草書寫著「廉慎」二字，下面是座雞翅木象牙雕步步高升六扇屏風，屏風前擺著一張紫檀瓖大理石面方桌，左右置兩張鋪著猩紅色椅靠坐墊的太師椅。
東次間的楠木雕萬字落地罩上掛著石青色縵帳，臨窗設了大炕，靠牆的黑漆書櫃上整整齊齊的擺著各種各樣的書籍，正中擺了一張紫檀雕螭紋漆面六足書案，疊加案上擺著瓷套盆栽的文竹，書案上擺著一套文房四寶，後設一張寬大舒適的禪椅，下置滾腳凳。
西次間的一座十二扇雞翅木座五子登科屏風後是一天然幾和四張筍凳，天然幾擺著茗歐茶具，牆角的朱紅漆香幾上擺著一只青白瓷香爐。
侍墨是在廉慎居服侍的小廝，今年只有十歲，非常的機靈，他看見沈書妍忙迎了上來行禮，笑道︰「小姐您來了，老爺在屋里等著呢，奴才進去幫您通傳一聲。」說著，他就已經小跑進了屋。
「問爹爹安。」沈書妍盈盈福了一禮。
沈睿笑容溫和，「坐下說話吧。」他神色平靜，看不出情緒。
木香服侍沈書妍上了炕。
侍墨機靈，早在老爺吩咐說讓人去找大小姐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燒水準備沏茶。沈書妍剛坐下，他就已經端著茶水進來了。
「身子沒事吧？」沈睿關切地看著女兒，一臉的憂心忡忡的模樣，「我都听說了。」
沈書妍眼斂微垂，「女兒不孝，讓爹爹擔心了。」說著，她神色忽然一松，甜甜地笑了起來，「女兒有沒有事爹您不是最清楚了嘛，有什麼事是能逃過您的火眼金楮的。」
沈睿呵呵呵地笑了起來，「還真以為爹是無所不能的了。不過這回你還真猜對了，我就知道你會安然無恙的，小病難免，但不會傷及根本。」
父親神色輕松，心情愉悅，沈書妍自然也十分的高興。
她語帶歉意地道︰「可您還是連夜趕了回來，女兒心中難安。希望沒有耽誤您的差事。」
沈睿憐愛地模了模女兒的頭發，「無妨。本就是要回來的，不過提早了半天罷了。」
父親這樣說，是為了寬慰自己吧，沈書妍心下微動。一定是有人給父親報信了，所以他才會急匆匆的趕回來。
「你呀，也太粗心大意了。」沈睿笑容溫和，語氣平和，「給爹說說，當時是個什麼情形，怎麼好端端的就掉水里去了呢？」
怎麼就掉進水里了……事情的經過想必父親已經一清二楚了，現在這麼問，是不是他發現了什麼！
來不及細想，沈書妍盡量表現得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一些，「我以為母親都告訴您了。」她很吃驚的樣子，突然就嘆了一口氣，神色有幾分懊惱，「都怪我自己太笨了。明明馬上就要上岸了，結果最後一腳給踩滑了……嚇著自己不說，還連累了身邊的人。」她目光誠懇地望著父親，輕聲道︰「爹，要不您去幫我跟母親說說吧，春蘭她們真不是有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沈睿目光灼灼地望著女兒，畢竟年紀小，還是有幾分緊張，難道真是讓她給發現了什麼？也不像！如果當真知道了什麼，那恐怕也是常棣會先稟報。他轉念一想，或許真是被嚇壞了，好在岸邊的水淺，當時岸上還站著兩個丫鬟，這樣一來倒是正好能把人給救起來。
想明白了，他神色稍緩，目光也又變得像往常一般溫和，「這件事不消你操心，自有你母親做主，該怎麼做她心里有數，你就放心養好自己的身子吧。」他頓了一下，道︰「瑞娘怎麼樣了？」
提到瑞娘，沈書妍就有些後怕，恰好那天讓她出府買東西去了，不然怕是她說破了嘴皮子，馮氏都不會放人，「她好些了。女兒讓她休養一段時日再回來當差。」
「嗯。」沈睿點了點頭，遲疑道︰「這件事情既是意外，那麼就讓它過去吧。」他嘆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爹對你照顧不周，當時就應該提醒你的。」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他抬頭看著女兒，道︰「你母親那里我已經說過她了。」
她心里一直清楚，在這個家里，沈睿就是她最大的仰仗，失去了父親的庇佑，她舉步艱難。這一年多來，她處處小心謹慎，時時謹記著要討得父親歡心，讓沈睿喜歡自己。幸運的是，沈睿是脾氣溫和，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父親開了口，她自然只有順從，更何況這件事情說到底她自己都有些責任，或許真的是她太不小心了。
沈書妍乖順地笑道︰「女兒一切都听您的，有您給女兒作主，女兒就安心了。」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上去很平和。
沈睿嘆了一口氣，道︰「你是個孝順孩子，爹自然不會委屈你的。」又溫言囑咐道︰「以後萬事要小心，凡事多想想，一定要冷靜，爹不能一輩子護著你。」深沉的目光落在了女兒白皙的臉龐上，「這次算是過去了，眼前還不會有什麼，以後說不定就不會這麼幸運了。」
沈書妍一怔。這算是對自己的提醒嗎，告訴她將來會遇到這比更危險的事情。
「別怕，別怕。」沈睿看女兒神色一滯，就忙開口安慰她，「未必就一定會發生，而且結果如何還不一定，爹也只是想提醒你行事要謹慎。」
話雖如此，可沈書妍還是很擔心，她不由拉著父親的衣袖，輕聲道︰「爹，真的會沒事嗎？」。
沈睿點了點頭，「以後你除了跟著容師傅學女紅，就多看看那些書吧，將來你有用處。」
這才是父親同意她不用再跟著先生讀書習字的真正原因吧，想讓她把精力多放在易術上。
「是。」沈書妍喃喃地應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