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睿安收好了這七個女孩子的賣身契，讓她們依次報了名字，分別叫做玉旌、蟬兒、綠綺、采薇、蕊娘、鳴箏、芍藥，我見這些名字都尚可用得，問了才知原來都是改過了的，單只把蕊娘換了芳蕊，其他幾人依照著報上來的名字入了花名冊。
這七個人里面，我看著采薇、蟬兒、鳴箏三人不錯，便留在了里院，剩下的玉旌、綠綺、芳蕊和芍藥暫時先放到外院做些粗活兒。
采薇等三人又驚又喜，忙跪了，道︰「謝姑娘抬舉。」
玉旌、芳蕊、芍藥看著都是老實人家的孩子，雖派了去做粗活兒，只求一日三餐溫飽不愁，不必再四下漂流奔波也就覺得心滿意足了。唯有那個眉眼妖媚的綠綺，衣著原本就比其他人要鮮亮些，自恃面容出眾，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來，低著頭，細細的指尖揉著衣角，嘴角繃成一條線。
我雖不喜綠綺的樣子，卻怕自己犯了以貌取人的病，微笑著問她︰「綠綺，你有什麼話要說？」
綠綺見我樣貌和善，抬頭看了旁人一眼，大著膽子道︰「論樣貌，論女紅，論琴棋書畫，綠綺自問都要強過她們，姑娘為何偏偏把綠綺留在外院做洗衣掃地的活兒？」
凝香、睿安聞言皺起了眉，奉劍卻是一等一的心直口快，喝道︰「你當買了你來是做主子的？會那些有的沒的就比旁人要強了？才剛進府就跟姑娘頂嘴，可見是個不知本份的。」
綠綺見奉劍橫眉冷對的凶悍樣兒，雖心中並不服氣，卻也不敢再說話。
我拉了奉劍一把，環視廳內的人，道︰「咱們這宅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外院除了花園之外，尚有十余個小院子，里院略小些，也有六七個院子，如今各位也應當看得到，除了我住的這院子有點人氣兒，其他都是空著的，我手邊上已經有睿安和奉劍，現在還有凝香姐姐費心看顧，便是進了里院的這三個也不僅只忙我屋里的事兒，整個院子洗衣打掃的粗活兒都要做，與外院的四位一樣，沒什麼高低貴賤之分。」
我的眼楮在每個人身上停了一停，最後定定望著綠綺，綠綺不敢看我，把頭低垂在胸前，臉兒憋得通紅。
我繼續道︰「你們七個是一起來的，自然有人要在里院，有人要在外院，先照著剛剛說的安排，若是以後發現誰更合適做什麼，再調換也是有可能的。哪個如果覺得眼下這些活兒委屈了自己，也無妨，只需來找我說，我便把你退回給牙子，重新尋好人家便是，听明白了麼？」
牙子賣出去的人，哪有退回之理？若是退回去，那以後再想尋個好人家也幾乎是沒可能的事。我本意是敲打敲打綠綺，果然見她紫漲著臉，跟著眾人答道︰「听明白了。」
其余幾個見綠綺吃癟，都面露竊喜之色，可見綠綺平日里的為人也不怎麼好。
睿安把她們領下去，分里外院安排了住處。
凝香等眾人退盡了，方搖頭道︰「那個綠綺心大得很，留著始終是個禍害，姑娘不如就這麼打發出去算了。」
我笑道︰「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也能興風作浪不成？我雖不喜她，年根下把她趕出去，卻讓她到哪里去另找地方容身？不如等年後再看。」
凝香嘆道︰「怪道我們主子總是不放心姑娘，說姑娘‘是個聰明人兒，每每總因為心軟做出些糊涂事來’，凝香只怕留她在宅子里，終日挑出些事端來，豈不麻煩？」
我道︰「放在外院應當不妨事，回頭囑咐睿安和奉劍，只讓她做洗衣掃地的活兒便是，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若就將她這麼趕出去，誤入了歧途，我心里如何能踏實？」
正說著，奉劍收拾了院子里的枯草葉子，走了進來，听了我最後一句話，撇嘴快言快語道︰「姑娘怕是白替那綠綺操心了，我剛剛在窗外听蟬兒她們三個說話，原來綠綺原本是江南一個窮秀才家的女兒，算得上書香門第，因受窮受慣了，一心一意想嫁入大門大院當姨太太，後來卻被拐子騙著拐到了京城，上次賣給了一個王姓財主家，她妝狐媚子想勾引王老爺，被主家太太抓著，一頓棍子打了出來。這會子到了姑娘這兒來，如何能心甘情願做這粗活兒？」
我愣了愣，笑著在奉劍胳膊上捶了一拳︰「越活越沒樣子，竟去偷听小丫頭們的私房話兒。」
凝香見奉劍開了口，便不言，退後兩步安靜地站著。
我點頭道︰「這丫頭若真是這樣，的確留不得……還是年後吧，當初牙子送來的時候，我就看不慣她輕狂的樣子，只是怕別人都留了，只獨獨退回她一個去，讓她臉上不好看。先安安穩穩過個年，年後找個借口打發了也就是了。」
話說這邊睿安在家里看著女孩子們干活兒，凝香和奉劍去集市把宅子里還缺的東西找相熟的工匠下了訂。我拖著柳仲一起又去了幸福號。
不知為何，三皇子近來十分消停，這倒讓我十分不安，總覺得平靜之內蘊藏著更深沉的陰謀，柳仲說，三皇子處讓我不必費心，自有莫然熙從中設法牽制著，我也就暫且把這個扔到一邊不提。
要過年了，什麼時候把子言接過來成了問題，我一直沒再去過舊宅子，卻讓奉劍時不時送些吃穿之物過去，睿安看不過眼去，勸道︰「姑娘若想去便去，自己的宅子誰還能說什麼不成？那位子言公子我沒見過，听姑娘喝奉劍姐姐所言，應當是最溫和懂禮的，又豈能不把姑娘的好意放在心上？橫豎姑娘為的是子言公子，旁人說什麼道什麼，只當听不見便罷。」
這話說的猶如在曲折褶皺的心間放了一塊火燙的熨斗，我心里逐漸平靜下來，趁這日天氣晴朗，便喊了奉劍一起去舊宅子。
剛收拾穩妥要出門，鳴箏進來回道︰「姑娘，玉旌說門口有位姓薛的公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