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跟白管家說了休假的事，無視白管家抖著山羊胡子想說什麼，我對著他鞠了個躬，撒著歡兒朝外跑去，在內院悶了許久，得了這一天假，心情暢快自是不必言說，連帶著一直四下酸疼的身體也驟然輕松了很多。
先去了醫館。
路上還有些不太好意思，別人頭一天稍稍給了點好臉色，今天就火急火燎的送上門去，太不矜持。可要讓我等，又一分鐘都等不了，著急驗證一下，昨天晚上那溫柔的笑是不是我自己憑空臆造出來的。
到了醫館院外，我正怕來得太早打擾了子言休息，輕手輕腳走到門口，卻听到從里面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語調輕柔，終因距離太遠听不真切說的什麼。這麼早會是誰？心里升上來一股酸酸澀澀的味道，我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推門進去。
只見一個粉衣女子正滿面溫柔的伏在案子上看著子言笑說什麼，子言嘴角緊繃，拉成一條直線，臉色卻是極不耐煩。
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我心中一跳，這不是閉月是誰？
閉月見是我，面色沉了一沉，復又垂下眼楮，強笑道︰「听說姑娘今天告了假，以為是出去逛逛呢，不想來這里了。」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子言低頭整理著半盒子曬干的花兒，隨口接道︰「湯圓姑娘從進了府身子就弱，一直是來找我調理的。」
自從上次听到了閉月和沉魚的談話之後，我一直對閉月敬而遠之，沒想到今天在這里面對面的踫上了，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討好的笑道︰「閉月姐姐也是哪兒不舒暢麼？」
閉月「咯咯」笑了幾聲，道︰「咱是窮人家的孩子，皮實得緊，哪就那麼嬌貴了，是澈少爺有話托我帶給子言大夫，所以才一大早來跑一趟。」
遂轉向子言道︰「閉月不耽擱您的時間了，您好歹賞個答復，少爺等您的話兒呢。」
子言並不言語，稍稍點了下頭。閉月半是迷戀半是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沖我打了個招呼，不舍地走了。
薛澈給子言帶了什麼話？是不是跟我有關？這是個很值得深究的問題。只是，現在我已經沒有辦法去考慮這些。
閉月走了，屋里再沒有別人，微風伴隨著清脆的鳥兒叫聲偶爾在窗外響起，我听得自己的心髒「砰砰」跳得幾乎失去了規律，咽了口唾沫，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他，劍眉星眸，紅唇白齒，烏發青衫，一顰一笑、舉手投足自有一股特別的飄逸風liu，無一處不動人，就是這樣一個男子引了多少姑娘家失魂落魄，本以為閉月是私戀澈少爺才對我有敵意，沒想到意中人其實是子言，也不算是白恨了我一回。
「圓圓姑娘，」一直低頭擺弄干花的徐子言突然開口，唬了我一跳，我忙收回流連在他身上的眼神，端正坐了，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兒。
他見我的樣子忍不住笑道︰「這時候誰進來看看，這兒不像醫館倒像寺廟了——姑娘竟在我這坐起禪來。」
我紅了紅臉，只覺得看不夠面前的這個人，簡簡單單一個明快的笑容，讓人像喝了幾罐子陳年老酒一樣，渾身上下醺醺然像要飄起來。月兌口而出︰「子言大夫，一直像現在這樣笑著多好，干嗎總是擺出一副冰山面孔來拒人于千里之外？」
子言愣了一下，眉角挑起來，笑道︰「圓圓姑娘是來瞧病的，還是來給我相面的？」
我沒有答話，用手按了按放在胸口處的那塊鴛鴦戲水的帕子，猶豫著是送還是不送。子言突然向我伸出手來。
「怎麼？」我忙捂住胸口，心道，難道他知道我要送他禮物？
「手拿過來，把脈。」他莫名其妙的看著我。
「哦，」我松了一口氣，手遞過去。
他縴長的手指搭上我的手腕，我剛剛恢復正常的心髒又開始跳舞。
好曖mei，只有我們兩個的房間里，他的手指在我皮膚上輕輕滑動，我禁不住看著他的臉，深邃的眼楮，挺直的鼻梁，嫣紅的唇……唇，我「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強迫自己把眼楮轉開。
「最近是不是總是覺得乏？還是之前那場大病留下的根子，一直沒有用心調理的緣故，給你開幾服藥回去每天煎了吃，過上一年半載能有起色。」他皺了皺眉頭，手指扔未離開我的手腕︰「若是姑娘能隔一天到我這兒來下針，好的會快些，只怕澈少爺那兒你離不開。」
「我身子結實著呢，不妨事，慢慢吃藥就好。」我低著頭輕聲說道，打死也不敢跟薛澈提這茬，看著他那天的樣子，如果我提出這麼有建設性的建議來，估計會把我碎尸萬段。
沒關系，等我先拿下徐子言，兩人一起逃離薛府，找個地方隱居，然後每天想下多少針都行。這樣想著，嘴角露出了一絲有點猙獰的笑。
子言拍拍我的腦袋︰「身子再結實也經不住你這麼不愛惜，不能下針，藥必須每天按時喝的。」
我答應著，抬頭。子言的手還未來得及放下，正正落在我的臉頰上。
感受著他手掌的溫度，我傻傻的凝視著他，手腳酸軟的移動不得，心里火辣辣的燒得慌，他深邃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那嫣紅的唇離我越來越近，我的手用力撐著桌子，生怕自己暈倒過去，良久，他的唇卻在我耳廓停住，貼近我的耳垂輕聲說︰「有句話是欠你的——上次煮的粥很好吃，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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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頭轉向的離開了醫館，手里提著能吃半個月的藥。
我搞不清楚為什麼子言一會兒是冰山，一會兒是火山，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經有了熱戀的癥狀。那是一種類似感冒的癥狀，發熱、無力、呼吸困難，剛走出門來就有點思念，在一起的時候卻激動地發抖。
路上吹了陣子風，才漸漸冷靜下來。
我很喜歡子言，可拿不準是不是到了愛的程度，認真的回想一下，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跟以前真的是完全不同了，他的變化太突然，太徹底。
排除了他突然迷上我的可能性，那麼，這麼巨大的變化後面必然隱藏著很直接的目的性，是什麼呢？
在我從前的世界，如果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是為財，就是為色。
可我，這兩樣都沒有。
論財，我一窮二白；論色，這幅身子板比閉月可差遠了。那麼子言究竟是為了什麼？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原先住過的院子，打听著今天子墨也沒上工，我拋開心里面亂七八糟的想法來到子墨屋外，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從門縫里看見這丫頭正托腮望向窗外出神。
我躡手躡腳的走到她身後，故意壓低聲音陰森森的說︰「小妮子思春呢？」
子墨猛然回頭，「啊」的一聲尖叫，跳起來抓住我，在腰上狠狠擰了一下，又是打又是笑︰「死丫頭，沒良心，進了內院一個月連口信也不知道捎個來。」
我忙舉手投降，把帶來的禮物拿出來，賠笑道︰「好姐姐，這不是抽空就出來看你們了嗎。」
子墨拉著我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模模我的臉︰「圓圓，是不是在府里受人欺負了，怎麼瘦了？」
「真的嗎？」。我眨了眨眼楮，自打來這兒看到自己還是一張包子臉，加上青銅鏡子也的確看不清楚什麼，所以極少關注自己的外貌，子墨這一說，我還真有點開心︰「阿彌陀佛，菩薩听見我天天禱告著要減肥，所以讓我瘦了點吧。」
「臭丫頭，」子墨嬌嗔的瞪我一眼，詢問了一些府里的事，我撿著開心的說了幾件給她听，關于薛老夫人、沉魚之類的忍著一個字也沒提，說給她听有什麼用，還不是多招一個人陪著我煩？壓根解決不了問題。
子墨听著我繪聲繪色的描述，時而撫掌微笑，時而張口輕嘆，看著我張牙舞爪的演說完畢，拉著我在床沿坐下，羨慕道︰「圓圓，你可出息了呢，不像我。」
「子墨姐，你要是想來的話，不如我去求少爺，讓你跟點翠姐都進來，也能跟我做個伴。」雖則我跟薛澈目前形勢比較尷尬，但是如果子墨和點翠真的想進內院，少不得我拋頭顱灑熱血也要想辦法。
誰知子墨搖了搖頭，眸中淚光閃動︰「點翠已經離開薛府了。」
「幾時走的？為什麼？去哪了？」我吃驚之余，心下隱隱傷感，點翠是我在薛府的第一個朋友。
「她家里人說她年齡不小了，既然進不了內院，也不能總是浪費時間，年頭上給她說了個人家，六天前敲敲打打的接她過門了。」子墨拍拍我肩膀，安慰道，「別太難過了，對點翠來說是喜事呢，听說她夫家也是小富人家，待人極和善的。至于我麼，真想陪你，可我哥不許我進內院。」
「子言？」我怔了怔，他自己昨兒還參加了薛澈的生辰宴，怎麼不許子墨進內院？
我正思忖，子墨突然沖我一擠眼楮︰「好容易出來一趟，不去看看我哥？」
我沒想到她這麼直接，想告訴她已經去過醫館了，又怕她捶我，張口結舌不知道從何說起。
見我的窘態，子墨嘿嘿笑道︰「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啊？上次你給我哥送粥的食盒還在我這兒呢，小丫頭！」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昨天子言大夫回來之後說什麼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