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葛大夫是穆先生的師弟，我心中隱約燃起一絲希望，伴隨著這句話，悄然熄滅了。
枝頭一朵玉蘭花無聲的飄下來，擦過我的衣襟就落在我的腳下。
抬起頭，我有些恍惚的望著陳師。
他抬手落下一子，見到我沉默不語，轉頭問道︰「小林，若是沒事可做，不如回去休息會兒。」
「順便替為師將太醫院藏書閣上次取來的那一本藥典交給景大夫。」
陳師用手掩住口，咳嗽了幾聲，抬手叩擊桌面，示意辛大夫落棋子。」她催了我幾回，說是臨行前想要看看，你給她送去，書擱在藥櫃上。
我回過神，低聲應答了一句。
見到我轉身要走，辛大夫在我身後叫住了我，他笑道︰「小林，你們師徒兩人已經承諾走前要替我把藏書閣的數目整理完成，君子一諾千金，要言而有信啊。「
沒等我回答，陳師瞪他道︰「放著太醫院大把的勞力不用，只曉得借用我的弟子。」
辛大夫眼中的欣賞掩藏不住︰「那是你不知道，小林找書有多快！「
我心跳了跳，知道接下來他要說什麼了。
辛大夫慢條斯理的道︰」放眼整個太醫院，沒人比得上。若非我曉得你的關門弟子是第一回進宮的，還差點以為她是一直呆在太醫院藏書閣做事的人呢。」
「那些人天天呆著，都不知道長一點心，佔著藏書閣做事的名義偏理不清書目，辦點事弄得一團糟，白白拿著朝廷給的銀子。」
「等你升上太醫院提點，可以將這些人換換血。」陳師緩緩地道。
「我沒這個想法，還是安省幾年。就告老還鄉了。」
「你當太醫院提點那麼好做，光是這次請葛先生，上頭給的壓力可不小，幸好還是請來了。」辛大夫接過話題，瞥了眼陳師道。
辛大夫捋著胡須，低頭查看棋盤上棋子的分布，斟酌了一番，落下一子︰「我開出的書目，有些個已經好久都找不到了。年代久遠，完全想不起放在哪個角落，讓藏書閣的人去找。跟我說沒了。遺失了！「」可是小林去找，一本接著一本都替我找出來。」
「難得。」
「你是一定要帶著小弟子出宮的，我倒是很想她留下，就放在太醫院藏書閣做事，能替我省多少心啊。」
陳師更不高興了︰「宮中是非之地，你真要為她好。絕對不該為難這個孩子，跟著我在仁善堂救死扶傷，比在這塊吃人的地兒好。」
「清思殿的宴席我都不打算讓這孩子去，宮里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我擔心她的安全。希望離宮前，不要再節外生枝。」
「四皇子也會去的。公主總不會在宴席上鬧起來。」
「好歹有監國的四皇子坐鎮，清思殿鬧不出ど蛾子的。」
「你這麼肯定，我卻覺得未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啊，就一個字，躲！」
他們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起來，我插不上話，順著小道慢慢走回去。
到了屋子里，很快找到那本隔在藥櫃子上的書，翻開書頁，里面還有陳大夫寫下的一行行小字，不外乎是以往他治療病人時候的心得。
大約是景嵐來過，看到了喜歡，所以才反復催著老師要借閱，那幾天老師見到我一直在看這個書，他照顧自家弟子為先，找了借口拖到今日才願意給景嵐。
書不重，拿在手上並沒有多少的份量，可是我的腳步一直很沉重，心頭如同壓上了一塊巨石，悶得喘不過氣來。
帶著紓解不了的情緒，我茫然的走過院中的小道，不知不覺的就到了東苑門口。
景嵐手上拿著一堆的藥，快步走了出來，這一回她先抬頭發現了我，頓了頓腳步，接著向我走來。
停在我跟前，景嵐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小林子，出什麼事了麼？」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既然不舒服，呆在屋子里就好，跑來我這里做什麼？」
我抬手將夾在肘彎的那一本藥典遞給她，垂低了頭道︰」老師讓我送來給你的，說你一直想借閱。「」啊，「景嵐眼光瞟到我手上的東西，歡呼一聲道，」對，對，是這個呢，我一直想看。「」陳老頭好小氣啊。「景嵐抱怨了一句，想起我是他的弟子，歉意地沖我吐了吐舌頭道，」我是說你師父，神神秘秘的，都不肯給我看。「」我上次在院子里遇到他，他就說你還沒看完呢，要等你看完才肯借我。「」小氣歸小氣，你師父很是重視你啊，小林子運氣真好！「
景嵐笑眯眯的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有這麼個師父，是你運氣好。「
听她連著說了兩遍運氣，我苦笑道︰」是運氣不錯，難得。「」就是說嘛。「景嵐接過書翻了翻，手上還提著藥材，不太方便。
她見我要走，喊住我道︰」小林，我要去煎藥房煎藥，雲哥哥這幾天生病了，所以才閉門不出，我今日討嫌的闖了進去找他，現在想去替他「
我靜默了幾秒，抬起頭看著她道︰」你是要我幫忙？「」不是，不是，「景嵐笑道，」你上次熬的醒酒湯，他以為是我熬的，還夸我自從到了應天宮中，有進益。「」不過，我可沒居功啊。「景嵐眼神閃了閃道，」我老老實實告訴他，是你熬的。「」你不用跟他說的，就說是你，沒什麼不對。「我淡淡的道。」哎，你這個人真是怪，一般人听到我沒邀功，不是該高興麼，怎麼你還叫我「
我抬手去拿景嵐手中的藥，她閃開道，」不是讓你幫這個忙，今日的藥我一定親自動手，就當孝敬我師傅的。「」他可生不出你這麼大的閨女。「
景嵐樂得哈哈笑，彎了彎腰道︰」小林，你臉上沒有表情的這麼來一句，太好笑了。「
她眼含憧憬地道︰「若是雲哥哥的女兒，啊，不敢想，有這樣的父親，太，太有福氣了！」
「你想多了。」
「小林，你替我把書拿去東苑吧，你沒去過，是不是？連陳老頭，不，陳大夫都去過我們住的東苑幾回了。」
「過幾天我們就要回去，你趁著現在人在，去瞧瞧吧，我自個兒熬藥去，」景嵐伸手揉揉我的腦袋道，「你可以在東苑竹林喝喝茶，等我回來找你。」
風一般的女子順著煎藥房的方向遠去了
東苑比我們住的小院看起來陳設好很多，地方也大，最關鍵的是，石崤山來的部族大夫都單獨劃出一塊苑中院的地方。
他們互相之間都不會打攪到對方，這是為了照顧異族的生活習慣不同，不像我們住的院子，連外頭經過的人的說話聲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誰要是早起，在院子里議論得大聲點，那會吵醒好幾個房間內住的人。
我很喜歡東苑那種安靜的綠蔭層疊曲水流觴的景致，穿行過一座小橋，我順著蜿蜒的小道找到了景嵐他們住的院子。
小院不大，外頭有一片小竹林形成了一個屏障將小院圍住。
並排的幾間屋子，我根據自己的直覺在判斷某人住的地方。
廊下有個獸骨做的風鈴，上頭綴的絲帶看著跟景嵐的穿衣風格十分的相似，我想當然的以為是景大姑娘住的屋子了。
推門便是垂地的一層薄紗簾子後頭擱著一個山水畫的屏風，看著雅致清新。
我抬腳正要進去，屏風後低低的傳來的咳嗽聲讓我倏然收回了腳步。
我慌忙退了出去，不小心踢到了一下門框子，發出一聲響。
沒顧得上揉撞疼的腳，我快速退了出去，人蹲在了屋檐下的牆角。
屋子里的咳嗽聲停止了，那人仿佛在听著外頭的動靜。
靜止了幾秒，讓我擔心的壓制不住的咳嗽聲再度響起！
他似乎是起身了，因為聲音慢慢靠近，越來越近，我緊張起來，蹲在外面的牆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沒有出屋子，我已經好些天沒見到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矛盾，既希望他出來走一走，讓掩藏在牆角的我能在他不發現的情況下見他一面，又不希望他出來！
真要遇上了，我亦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
腳步聲停在窗前，跟我隔開一堵牆的距離，緊接著頭頂的窗被打開了，我壓低身子，蹲的位置更低了些。
竹林中傳來一聲貓叫，隨即有道影子閃了過去。
那人愣怔了一下，見到有貓進入了小院，他停在窗前看了看，片刻之後，合上了木窗。
我始終在檐下靜靜的等著，直到听不見里面的任何動靜了，我才緩緩站起來。
這扇窗剛才被他推開過，我思考了片刻，決定繞到另一面，隔著窗看看他。
哪怕只是看上一眼，我不希望他知道我來過。
腳步輕緩的走到屋子的另一面，我踮起了腳尖，往里望去。
榻上沒有人，視線順著窗看進去，轉了一圈，都沒看到人。
怎麼回事？
我疑心是看錯了，睜大眼楮繼續在屋子內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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