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夷珠 第二卷 驟雨風流 第五十八節 君子亦小人

作者 ︰ 垂枝銀杏

有句話叫「茶是花博士,酒是色媒人」,可見在茶博士的撮合下飲杯茶都能滋生出愛情的女敕芽新葉來,更別說喝酒了。如果愛上了一個人,帶著酒去約會吧!如果不愛一個人,也帶著酒去約會吧,記得在醉之前將對方介紹給其他人……

霏珠本就不善飲,這會兒被李滄遮了眼楮攥了手,酒勁漸漸上來,昏沉沉想要找地方睡一覺,可李滄正抱著她像辛苦得來的珍寶一般,恨不得捧到心尖上去疼愛,一分都不肯放,輕吻著掃下去,細細吮走肌膚上的墨色。

霏珠覺得熱,胡亂搖著頭說︰「別蘸熱水擦,大熱天的。我困了,喊金英進來,你回吧。金……金英,鋪床,來扶我就寢。」

李滄聞言停下來,用袖子灑了酒替她擦干淨,往外看了看,金英的確護主,抱著個大花瓶背對著他們站著。李滄失聲笑了,喊金英去鋪床︰「薰上安神香,打點溫水替你家姑娘擦擦汗醒酒。不用防著我,我沒醉,有分寸。」

金英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才放下花瓶去收拾里間床鋪。

李滄抱著霏珠,想起雅間那些銷魂時刻來,忍不住又低下頭去,輕輕貼住她的紅唇,要嗅著酒香好好一番。卻被霏珠扭頭避開了。

李滄不死心,仍要索個香吻,霏珠半迷糊中用僅剩的思維咬著他的指頭發出了警告︰「兩廂……情願的事,你干嘛非現在……現在我醉了,不奉……奉陪,等我清醒的時候,再……再KI……SS」。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還沒說完就陷入睡夢中,李滄輕輕問她︰「清醒的時候再怎樣?」霏珠呢喃了幾句,已經分辨不出是在說什麼了。李滄吻吻她的眉毛,抱她往里屋走。

金英打起簾子,將李滄迎進臥房。待到霏珠被安置到床上以後,金英向李滄作個萬福︰「大公子,我們姑娘歇下了,婢子送您回雅間還是往迎客廳另點她人作陪?樓下的歌舞一直到夜里才休呢,您要瞧瞧花牌嗎?我們青樓行會還有七家樓館接待留宿客人,也都是極標致又善解風情的。」

李滄往金英額上點了一點︰「小丫頭,跟大公子也說這種場面話?我若點了別的姑娘,你頭一件事就是向霏珠嚼舌頭,對不對?」

金英毫無懼色,把簾子掀得高高的,挺著腰板請李滄出去︰「大公子,您別為難婢子,這里是姑娘閨房,姑娘歇下了,您請回吧,婢子也好摘燈送客。」

「那摘燈吧,晚上我再來點你家姑娘。」李滄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睡夢中的霏珠,轉了轉念頭,整理衣衫隨金英下樓。此時午飯消食的客人們已經散去了,三三兩兩隨著姑娘們走在廊間里的多半是常來往的恩客。金英提著霏珠的小花燈,遠遠同姑娘們打過招呼,一路引著李滄往下走。

「金英,等等,落了扇子在你們屋里,你稍等幾步,我去取。」李滄忽然停下來,滿臉懊惱轉身往回走。

金英笑著彎腰請他先回雅間︰「公子是貴客,無須為這些芝麻大的小事操心,婢子待會兒把扇子給您送到雅間去。」

「那不成,這把扇子是我們兄弟間的憑信,怎能輕易假手他人。」李滄說完,頭也不回急急折身上樓。金英唯恐走太快搖晃了燈籠,里面的紅燭會燒壞花燈。雖然是白天,也不敢熄掉蠟燭壞了點燈摘燈的規矩,只好跟在後面。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大,眼看著李滄進了屋,金英還沒拐過回廊呢。

「大公子,您慢點走,扇子丟不了。」金英裙子裁得窄,邁不開大步,又要小心提著花燈,好不容易才追回屋門。她把小花燈別在門鉤上,抬手去推門。

屋門紋絲不動。再推,仍推不動。只有兩扇門間一指寬的縫隙在提醒著金英門已被閂上了。

「大公子,大公子!開門!」金英心里一咯 ,急促拍著門。

李滄從袖中取出扇子,搖晃著扇了兩下風,對著門外說︰「小丫環,莫喊,大公子我在屋里歇歇酒勁,不踫你家姑娘。」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阿二不曾偷麼。金英著急了,也顧不上舉止容儀,高高提了裙子就往『臥雲眠石』跑,「吱拗」一聲推門闖進去,把松子嚇了一大跳。

松子順手抓一柄雞毛撢子攔住金英︰「快把裙子放下來,教客人看見成何體統。你怎麼急成這樣,走水了?」

金英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推開松子直奔大主事跟前︰「主事,快救救我們霏珠姑娘!大公子,大公子他把我鎖在門外,姑娘喝醉了正在床上躺著呢!」

「大公子醉了嗎?」。

「婢子不知……」

「上的什麼酒?飲了多少杯?用的多大杯子?」

「回主事話,大公子一共喝了九杯酒。婢子端的酒坊特釀,芍藥香。就是以前的三里香,新改的名兒,沒兌水,酒盅配的是最小那套。」金英比劃著酒杯大小,望向大主事的眼神滿是焦急。眼前坐的可是全樓的主心骨啊,要是大主事也沒法子救姑娘,那、那姑娘的清白身子,怕就毀在今天了……

金英不敢去想她失了職守的過錯有多大,眼淚小河一樣淌下來,弄花了臉上涂的胭脂,嗚嗚哭出聲來。

上官雲衣揉著太陽穴揮揮手︰「回去吧,多大點子事,也值當的急成這樣。你去屋門口告訴大公子,要美人就別要珍珠,讓他掂量著辦。松子,關門,我得集中精神核一核帳目。今天除了小主事和管事嬤嬤誰都不見。」

金英得了指示,抹著淚向大主事叩頭道謝,咚咚咚跑回去,沖著門縫向里面大聲喊︰「大公子,我們大主事讓婢子轉告您,要美人就沒珍珠。大公子您能听到婢子說話嗎?大公子開門……」

李滄頗不樂意地用扇子敲了下門拴︰「知道了,我有分寸,你去端碗醒酒湯在外頭候著。」

金英哪敢遠離,抓住一位路過的嬤嬤,許她一對銀耳環,讓嬤嬤幫忙到小廚要碗醒酒湯,再將慧姐和青娘找來。誰知道大公子會不會一時沖動不要珍珠欺負了姑娘呢!她明明記得上次大公子挑珍珠時說基本痊愈了。現在還是多請幾個人商量對策要緊。姑娘常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等會兒就算是撞門,好歹也多倆幫手。

她這邊急得如火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李滄那邊正握著霏珠的手悠哉悠哉。

臥房的紗幔全都放下了,雖然是下午,屋里卻失了光源,昏黃暗淡一如傍晚。李滄向銅盆中擰干手巾,替霏珠仔細擦去因醉酒而發的汗,手指隔著布巾觸模她的眉眼。

如今端詳她長長的睫毛投下陰影,扣住她的五指,纏繞著慢慢摩挲。在長安一直想著念著的人近在咫尺,又剛剛跟他共飲過九傾杯,幸福忽如春風,一瞬間撫綠了滿園女敕草,讓李滄有種不真實感。

他記著她斬釘截鐵說︰「不做如夫人」。

他怕她醒後又會張牙舞爪咬過來,吼一句︰「我反悔了。」然後轉身投入斜雨樓川流不息的男客之中,輕輕松松將今天的種種從記憶中徹底消去。

「兄弟愁啥?老哥下次給你帶壇子春醪,保管三杯下肚,心想事成,春xiao過後,不怕她對你不千依百順服服帖帖。」李滄想起那位在屋外有過一面之緣的青樓常客曾耳授玄機。他猶豫了一下。

這種事情……也許不該文火慢炖?下回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研究研究那春什麼醪。

或者當機立斷,現在就……

李滄咽咽口水,把霏珠的紗帳用銀鉤掛好,轉身走到外間找茶壺解渴。

屋外三姐妹都眉頭緊皺。慧姐還穿著圍裙,滿身都是炖肉湯的味道。青娘取帕子替金英擦干眼淚,三個人守在門口,一齊想辦法。

「我听著屋里好像有動靜。」

「怎麼辦怎麼辦,教導嬤嬤從來都沒講過這種情況,嗚嗚。」金英鼻子一酸,又要落淚。

嬤嬤教過她們如何服侍姑娘,如何打掃庭院,如何接待客人,如何端菜不撒湯水,甚至如何替姑娘們圓謊哄走客人,唯獨沒教過客人把門反鎖了該怎麼辦。

大約所有來逛斜雨樓的客人里,只有李滄一人會有恃無恐以半個主人自居吧。

慧姐在圍裙上蹭著沾了姜末的手,盯著門拴說︰「我們去小廚拿幾個通火鐵棍,把門閂燙斷。頂多花半個時辰。」

金英哭著搖她︰「慧姐你不怕一不留神燒著了整座樓啊?到時我們都別活了。」

青娘想了想,提出改良方案︰「我們升個火盆,往里面扇煙,煙氣一濃,姑娘說不定就嗆醒了。」

「我……我點了安神香……」

「青娘,你說的更不行,我最熟悉柴火,煙氣毒性大,把霏珠燻病了怎麼辦。」

「……要不然弄點味道大的東西來,榴蓮?」

「找嬤嬤出門跟木匠借個鋸子來,鋸掉門閂!」

三人竊竊私語,一面仔細听著里面的聲音,一面不停想辦法。青娘抬眼往四處看,她正在琢磨去向哪位聰明伶俐一些的姑娘求助比較好。目光掃過一個個匾額時,忽然發覺一處地方。

「噓,都跟我來。」青娘打個手勢,踮著腳尖拉上金英和慧姐走了幾步,貼牆站住。

青娘用手指指面前的木稜。不是別處,正是窗戶。

金英會意,輕輕推了推,窗戶還是她早晨關好時的樣子,沒有從里面扣上。這扇窗在金英床鋪那邊,如果打開,會妨礙回廊里來回走動,通常都是關著,或留個窄縫通風。三人對視,不約而同笑了。

青娘和慧姐一左一右,小心而緩慢地把窗子抬上去,青娘還不停地向過往丫環嬤嬤示意「別出聲」。差不多支起一小半時,金英裙子早挽到腰里了,也顧不得樓下有人抬頭看她,雙手撐著,翻腿就往上爬。慧姐扶著她,直到金英半邊身子完全橫在了窗稜空隙里,她才比劃了個口型「跳」。金英把兩條腿先伸下去,虛著左右探了探,夠不到可踩踏的東西,牙一咬兩手一松,撲通一聲著了地。

金英顧不上這一摔的痛楚,顧不上窗戶是否劃破了手臉,更顧不上放裙子,直接抄起窗下角落里盛卷軸的大瓷瓶,跑到霏珠臥室︰不管大公子是不是大禽獸,她都要砸下去。

姑娘仍在酣睡,呼吸綿長均勻,透過半透明的紗帳隱約可現睡相。金英松了一口氣,擱下瓷瓶,要去開門。

李滄已聞聲站到了簾外,他用扇子挑起竹簾,打量著渾身灰塵,袖子還劃破很長一道口子的金英。怪不得霏珠說過他們府里治下無方,斜雨區區一名小丫環,都做到了想辦法從窗戶爬進來救姑娘,也不知自家正心格物那倆小廝能不能比得上。

「醒酒湯一起端來了?」李滄不咸不淡問她。

「大公子不開門,怎麼端?!」金英委屈地抹著淚越過李滄,使勁拽開門栓,把慧姐和青娘放進來。

慧姐從客廳里撿幾樣現成果子拼了個香味宜人的果盤,拿進臥房一一放到枕邊,看到沒什麼大事,向李滄福了福便回小廚去熬湯。青娘亦拉著金英向李滄賠禮︰「大公子,金英妹妹莽撞,您別怪罪她。」

李滄拉著臉揮手︰「罷了罷了,我要在這屋醒酒,你們兩個不是想進來嗎?都在一邊伺候著吧。上杯熱茶。」

青娘安撫著金英去換衣洗臉,又出門喚人遞了新茶單子過來奉與李滄過目。

青娘曾經亦是待出堂丫環,該學的規矩一樣沒落,年紀又長些,辦事一如蘇杭軟語般溫柔熨貼,里里外外忙活了一陣,將『貝闕珠宮』里一位客人一位丫環連帶著書房里狼藉的酒杯字紙打點的樣樣順眼順心。

暑天本來悶熱,霏珠的小臥房一下子多擠出好幾個人來,溫度又升高了些。霏珠在睡夢中听到有聲響,睡得不安穩,嘟囔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臉踫到了慧姐放在她枕邊的蜜柚,果香和冰涼的觸感傳來,令霏珠情不自禁地往蜜柚那邊又靠了靠,翻來滾去,胳膊都露出紗帳外了。

李滄笑她睡覺不老實,讓金英繼續打扇,把自己端著的茶杯遞給青娘拿著。俯身托起霏珠的胳膊送進帳子中去。

兩個丫環想制止,又騰不出手,金英月兌口而出︰「大公子,讓婢子來服侍姑娘吧!」

這下把霏珠從淺夢中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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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更-4、5合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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