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夷珠 第一卷 醉洇紅妝 第十六節 雙黃蛋

作者 ︰ 垂枝銀杏

一屋子人愣住了,

還沒等侍衛將胳膊收回去,柳心弦的手帕已替李滄揩淨了蛋清,她立刻圓起這個場子來︰「丫鬟們嬉鬧呢,都鬧騰到迎客廳這邊來了,公子您息怒,我這就去教訓她們。」

李滄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些什麼。李涼已經拾起了他腳前的黃杏,直直沖著後面的慧姐霏珠金英走來,幾個侍衛緊緊跟著,讓柳心弦直打冷顫。

金英哪見過像這樣嚴肅成冰山樣的男子,一顆花痴的心也顧不上了,生怕李涼怪罪,慌忙低下頭去。霏珠把二人往後邊推,自己站在了前頭,笑著對李涼說︰「公子,奴婢們可不敢在迎客廳放肆,實在是心生愛慕,要學一學擲果滿車的風雅,奴婢還听說,有一族,以潑水送福,越是尊貴的人,越得多潑水。」還遞上一枚黃橙橙香梨︰「公子,您賽過潘安……」

霏珠邊笑邊打量眼前的李涼,確實不丑,穿戴又透著一股子低調的奢華。她恭維起來越發順口,天上有地下無的,只差拋媚眼以示他足夠吸引人。柳心弦也幫襯著教訓了她們幾句,又把風雅話說上一堆,直呼這是「斜雨樓的一段佳話」。

李涼很快就恢復了面色,長安城里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不少,康州城想必不多,引得小姑娘動春心更是件值得驕傲的事,轉念想想,傳出去更好,沉迷,多好的擋箭牌。他甚至肆無忌憚地仔細看了看滿面羞色的金英和有點夷人卷發的霏珠,仰天大笑︰「人生樂事,樂事啊!」

霏珠心中也竊喜著,這公子真是好哄。柳心弦陪著笑把他迎回去︰「她們這些個蠢丫頭,年紀小,不懂事,看書上寫個擲果就真扔果子,還不懂心疼人。哪個砸著了是鬧著玩的?連雞子也敢……往後呀,迎客廳里怕是得備下堆紗的桃花、紙糊的木瓜,盼著公子您常常來。」

李滄這時才反應過來。三步兩步走到後邊,指著霏珠說︰「我點姑娘。」

客人看上丫環,常發生的事。

霏珠敢拉著同屋姐妹來扔雞蛋,解解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下午听過老先生講切韻以後,她覺得一個月學會作詩詞,比登天還難,畫荷花又不一定能在清花牌堆里冒出頭來,看看跟自己同堂听課的那幾位待出堂姑娘就知道。到時幾人一比較,上官主事嫌她水平太次,掛牌會給斜雨樓丟人怎麼辦?出不了堂,就只剩下賣笑與作丫鬟兩條道了。

選煙花之路?哪怕霏珠是二十一世紀活過一回的人,思想再開放,也希望能跟真心相愛的戀人廝守一輩子,那什麼N夜情,堅決不能選。作丫鬟吧……霏珠喜歡西廂房的姐妹,可她不喜歡低聲下氣地伺候別人,穿衣梳頭送飯還能接受,倒夜香刷馬桶呢?那是伺候爺爺女乃女乃爸爸媽媽的待遇,她不想把留給親人的待遇分享給陌生小姑娘。萬一被分到脾氣古怪的姑娘屋子里該怎麼辦?雖然斜雨樓是座頗開明又不重嚴懲的青樓,賺銀子的依舊是掛牌姑娘,看蓮子殷勤伺候凌羽的樣子,不難想象在斜雨樓里,作一位能日進斗金的姑娘,地位有多高。

因此當她端著梅煎托盤再次遇到李滄時,想起那家伙還給自己畫了幅畫,估計這紈褲流氓對自己也有點意思。霏珠的念頭漸漸明朗起來︰借他之力,出堂。

這才火光電石般有了那主意,扔雞蛋砸他出口氣,同時也吸引他注意到自己。

至于後患啊弊端啊,哪還有時間考慮!一個月何其短,就算她能厚著臉皮每天都去忘憂樓勾搭一回人,也不過還剩二十八次機會而已。這個人,看上去好歹順眼些。所以霏珠拋開挨罰被賣種種顧慮,朝李滄擲出了雞蛋。

李滄的目光落在霏珠頭頂,全然沒有任何不快,仿佛被砸個雞蛋,就跟小時候和弟弟一起掏鳥巢般好玩。他的嘴角不由翹起,背著手,又重復了一遍︰「本公子點她,帶路吧。」

慧姐是老實人,站在這里除了低著頭,就跟木頭一般了。金英沉浸在又遇心上人的暗戀甜蜜中,躲在慧姐身後拿眼神悄悄去瞥李涼。柳心弦認得慧姐,一時想不

起眼前卷發丫環何時入的樓,便勸了兩位公子先坐下︰「公子真是眼尖,我們的丫環還沒掛牌,您就能瞧出好來,兩位公子稍等,這就去安排。」

她把三人帶出迎客廳,拉到樹蔭下,問慧姐︰「新丫鬟叫什麼?來了多久了?」

慧姐便簡要答了霏珠進斜雨樓後的表現︰「……正跟著老先生學,樓里的規矩梁嬤嬤教的。」柳心弦遣了金英和慧姐先去干活,警告她們下不為例,留下霏珠問她心意如何。

「霏珠妹妹,想好作丫環還是待出堂了嗎?斜雨樓最是厚待姐們,我和雲衣姐姐也不拘束大家。妹妹若一心一意要保清白,姐姐我替你擋下那公子。妹妹若本就跟著先生學課業的,遲早都有出堂這一天。」柳心弦和風細雨地邊說邊留意霏珠的神情。

霏珠盡力掩飾心中的狂喜,捂著臉回答道︰「姐姐,霏珠跟著老先生學畫荷花,願、願為斜雨樓出一份力,掛個清花牌……」

柳心弦一顆心安安穩穩落下去了,願意就好,不然,安撫那兩位多金多隨從又不是常情熟客的公子,又要耗去她無數精力。柳心弦整整鬢角,帶著霏珠重新回到迎客廳︰「規矩不能壞,妹妹跟我來吧。」

李涼對這個姑娘也多用了份心,若哥哥喜歡,他不介意砸銀子。看到楊心弦領著霏珠進來,李涼壞笑著捅了捅李滄的胳膊︰「哥哥,你怎看上她的?前無峰巒疊嶂,後無丘陵起伏,比府里的綠牡丹差遠了。」

正心湊到李涼耳邊低語︰「二公子,大公子早晨就看上眼啦,還贈這位姑娘一幅畫。」李涼听到,愈發笑得不懷好意。

柳心弦福身對兩位公子說︰「公子,您相中的這位丫環,名喚霏珠,正在後院教著,還沒出堂掛牌。若公子有意,肯捧著我們霏珠,或入住雅間,或開個酒局茶圍,都能喚了她去伺候著,只是……」

李滄放下茶盅急問︰「只是怎樣?」李涼少不得又要笑他一回。

柳心弦拿手帕捂嘴笑了︰「只是呀,霏珠可是我們斜雨樓的丫環,只能伺候您筆墨茶水,不能伺候您更衣疊被。公子不如等霏珠學成出了堂再來?斜雨樓的金字招牌康州城里最有名,才情不出眾,掛不上花牌∼別家那些花兒啊粉兒啊,到了斜雨樓,八成連掛牌的資格都夠不上。」

霏珠暗道好難……原來即使客人點了自己仍不能逃月兌出堂前琴棋書畫那一關。她有些懊惱失策了失策了,白白撞到這家伙虎口里,還不如旁邊那個白臉兒的更好看。心里不停思來想去,又不敢表現出來,頭快埋到胸前,低頭瞪著裙邊。

霏珠咬著嘴唇,方才還自夸這次稱得上是「一箭雙雕」、「一蛋雙黃」的好主意。難道好不容易急中生智蹦出來的點子,首戰就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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