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霏珠立馬反應了過來，撲騰腳丫子撩起水花濺到那人臉上去︰「誰叫你撓我腳心，活該。」
那個人眼疾手快地拽來旁邊荷葉當盾牌擋住水花，霏珠又撩水，如此三五次，眼看著荷花都開展了，手上的白紙還沒畫上一朵花，霏珠大惱，不再跟他撩水玩，起身站在池邊，撕了一小半宣紙擦干雙腳，穿好鞋拿了筆墨，居高臨下地指著水中那人說︰「本姑娘不跟你這種流氓一般見識，你自己在水里玩吧，恕不奉陪。」
說罷將毛筆朝湖里用力一甩墨，抱著東西回亭子去畫。
水里的人用荷葉擋住飛來的墨汁，白衫子還是被濺了幾點。他游到另一邊上了岸，遠遠看著亭子里皺眉作畫的小姑娘，旁邊小廝模樣的白淨男孩趕忙遞上干淨衣物汗巾，他擦了兩下，抬腳回房換衣服，又囑咐小廝︰「正心，盯住，她要是走了，你就跟著。」這才原路返回昨夜歇下的忘憂樓，樓梯口還有小丫頭抱著柱子打瞌睡，他按著印象找到『吉光片羽』，推開房門，看到陪他聯了一宿詩的凌羽姑娘還在睡，自去屏風後換了衣服，往桌上留下銀子，剩的茶水喝了一口，下樓去尋新踫到的姑娘。
「公子慢走∼」一位西廂房早起來伺候姑娘的小丫環差點被撞到，看清楚是客人後趕忙補上一句，退到一邊。
「不走，公子出門轉轉，一會兒還回來點姑娘。」這位穿著圓領赭袍的高個公子停下來，親切地拍了拍小丫頭，大步流星地往花園里走去。
他本是早晨出來隨便走走，看到花園還不錯，鳥語花香的，就練了一套拳，一時興起，跳進池子里屏著息游了幾圈，瞅準了那座小亭子打算來一個鯉魚跳龍門直接從水里跳到亭子頂上去，一覽花園景色，順便遠眺一下在隔壁青樓里過夜的兄弟起來沒。
抬頭換氣時看到一個小姑娘慵懶地一步一挪走過來，滿臉苦瓜相坐在池邊撩水花。想起弟弟小時候被他撓腳心逗得咯咯笑，心中一動，潛下去逗她玩了玩。
撓了一下，手感不錯，欲罷不能，又撓了一下。結果惹怒了老虎，被踢了一腳。李滄不明白這姑娘怎麼沒笑呢？想當年他弟弟笑得那個歡啊！得問問這姑娘叫什麼，找老鴇點來聯個詩，順便琢磨琢磨撓右腳心不笑，換右腳心是不是就笑了？
一邊想著，一邊就到了墨池邊。正心連忙迎上去︰「公子，人還在吶！咱們去找二公子？」李滄說等會兒，帶了正心沿池邊走進亭子。
亭里幾張桌椅，李滄悄悄站到霏珠後面，看她畫畫。霏珠正全神貫注地努力描荷花，沒察覺到，還在蘸墨補補涂涂，紙上已經一片糟。
「荷花要這樣下筆。」冷不丁背後有人說話，而且不是老先生那把老邁嗓子。霏珠嚇了一哆嗦，忽得轉過身來，墨點子隨即落下，甩了對面的人一身不說，自己裙子上也留了一道。
「對不起對不起。」霏珠還沒抬頭看，只瞥到了一身赭色袍子，幾大滴墨迅速擴張著輪廓。青樓里的男人，除了客人還是客人，梁嬤嬤可是跟她講過十三花巷里護院都不用請的。一不小心就惹了客人……霏珠不想被灰溜溜趕出斜雨樓，要走，也得是自己主動辭職，被掃地出門多不好。難道回了朝思暮想的祖國大地，第一份難得的青樓體驗就這麼撲稜稜拍著翅膀隨幾個墨點子飛走？
「公子，我賠您，您的衣裳多少錢？」想到自己還有三兩銀子，以及一袋子珍珠珊瑚瑪瑙，霏珠稍稍心安些。她抬頭，看到一濃眉大眼麥色皮膚的小伙子。哎？這不就是剛才水里那只該被炖湯的「魚」嘛！
霏珠立馬挺直了脊梁，不提賠償那回事了，客人也是要講道理的，還沒掛牌出堂的姑娘能隨便模嗎？于是理直氣壯地戳戳他︰「真是冤家路窄啊！你小子撓我腳心干什麼？還不趕緊消失，本姑娘就不去主事那里告你調戲丫環了。」
「你一口一個本姑娘，我怎麼又成了調戲丫環啊？」李滄看看被毀了的衣服，無奈地扭頭問跟班︰「正心，我這身，多少兩銀子？也不用照原價賠了，公子我心善，賠一半吧。」
正心恭敬地走到前邊，對霏珠作了個揖︰「這位姑娘，我家公子的衣裳是長安有名的老鋪王家布莊裁的，春裝比冬裝便宜很多，不貴。您賠一半，掐頭去零的，五十兩差不多夠針指錢。」
霏珠覺得三兩以內能接受，畢竟是贈銀。五十兩，雖然還沒有銀兩概念，也能猜出是拿銀子當流水……鑒于數額比較巨大，她四顧無人，不需要爭這一口氣，決定換種方式賠償。
石霏珠就眨著眼楮，退一步海闊天空地說︰「公子，你撓我腳心是你不對，我不小心濺髒了你的衣裳是我不對。但是吧，這個事出有因，您先在背後說話嚇了我一跳在先，我失手弄污您的衣服在後，而剛才在池子里，我也踢回來了，所以本著公平對等的原則，我不能賠您袍子啦，您就在我衣裳上也甩上墨點子吧。」
霏珠說著，把毛筆重新蘸了墨，遞在陌生男子手中，伸出雙袖閉了眼等他甩，回去再洗掉，剛才已經不小心甩了筆，裙子留下黑印是逃不掉的了，就當學畫多污了次算了。
李滄拿著毛筆，端詳著眼前這位才到他肩膀的小姑娘，長發微卷，唇紅齒白，不由得提筆，就著桌上紙張，勾畫出一幅丹青來，留著眸子未點楮。小姑娘還閉著眼︰「甩好了嗎？甩好了我們就兩清了，你不欠我，我不欠你。公子趕緊去找姐姐們玩吧，去吧去吧。」眼不見，心不煩。
似乎要等他走了才肯睜眼的樣子。李滄擱了筆，認真地對霏珠說︰「我點你陪我一夜，花費不過三五兩，你踹我一腳，至少要賠三五百。」
霏珠果然刷地睜大了眼楮︰「公子，請問您非洲穿來的？好黑啊！」
李滄得意地看著她的眼楮，蘸了墨，將畫中人黑珍珠一般的眼楮點上，就勢吹了吹墨︰「我弟弟也說我長得不如他白。」
旁邊的正心看天色大亮，就勸李滄回去︰「公子，咱們去找二公子吃飯吧，肚子都餓了。」李滄點點頭，對眼前的姑娘說︰「吃過早飯我來點你，別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