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秦 第二卷 入宮路漫人憔悴 第二卷入宮路漫人憔悴第六章 後遺癥

作者 ︰ 李青穎

巫師居然裝模作樣的牽了白千離左手過來。三指搭在上面,架勢十足地開始診起了脈來,過不一會兒,抬起頭來時,眼神突然凌厲如電,窄袖舞得沙沙作響,一臉惱怒地道︰「早前我已經告訴過你們,千離少爺的失心瘋剛好不久,不能讓他亂跑。現在,他的脈像沉苛,心律浮動不齊,明顯是受到了某種剌激,剛恢復一些清明的神智,又開始錯亂!病情猶比當初惡化,你們如此不把老夫的話當回事,老夫也無法可治了,就此別過吧!免得日後傳了出去,讓人懷疑老夫的能力。」

話一說完,背轉身,繞過白老夫人史氏和丸美,就往門外疾步行去。

白老夫人一听這話。知道這巫師動了真怒,可是礙于身份,又不敢上前去拉,只得連忙急急地朝身旁的丸美打了個眼色,丸美心領神會,立馬快步追了過去,輕輕拉住巫師的衣袖,言詞懇切地道︰「祝大人,千錯萬錯,都是奴婢們的錯。千離少爺沒有錯啊,他現在傷得如此嚴重,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您能救得了他呀!素聞祝大人宅心仁厚,您可不能因一時之氣,誤了您的謙謙美名啊!」

巫師歪昂著頭,腰板挺得筆直,一手負在身後,袖袍在風中輕輕飄動,好一副大德者的儒雅風範。可惜的是,他的脖子是歪的,五官分開來看,倒沒什麼不妥貼,只是組合到一起嘛,就有些不能入眼,還有那臉色,青得像削了皮的青瓜,綠得光彩照人。

所以。他這副故作大家風範的姿勢,就有些讓人忍俊不禁。丸美張嘴想笑,轉念一想,這個緊要的關頭上,可笑不得,一旦笑出了聲音,那前面的一番違心之言,就完全前功盡棄。巫師真要鐵了心的拂袖走人,千離少爺得不到及時的救治,那她在老夫人面前,可就不好交差了啊。

低下頭,整理好情緒,再抬眼時候,臉上已經是一片誠摯,雙眼閃著崇拜的光芒。

「祝大人!您老就行行好吧,還記得前幾日您初次進府時,您不是曾說過,您與千離少爺有一些夙緣麼?

難道,您就忍心看他這樣?奴婢知道,大人是高風亮節之輩,一定不會真的甩手而去的。因為您不是那種意氣用事而惘顧人命的人!」

在丸美昧著心吹捧巫師的時候,他的頭輕輕地換了個方向,扭了個頭以四十五度角仰望蒼穹,負在身後的手不著痕跡地勒了勒腰帶,然後又順著腰帶輕輕往下,狀似無意地在上飛快地抓了兩把,然後收手,從從容容地搭回腰際,慢慢地,以一種讓人仰望的姿態,轉過背來,欣賞地看著丸美,點頭道︰「好一張巧嘴!好一雙利眼,竟然一眼看穿了老夫的真性情。好,好,好。」

白老夫人在一旁正抽了絹帕抹汗,眼見丸美勸動了巫師,心中一喜,朝丸美遞過去一個滿意的眼神,既而朝巫師斂衽一施禮,低下頭輕聲道︰「祝大人高義,白家不會忘記您的恩典。還請大人,替小兒費心看看。」

巫師大人這才一跳一跳地回到床前,撫著綿緞上如桃花散漫開放的點點殷紅,湊到鼻間聞了聞,復從懷里掏出一支黑漆漆的扁棍,左手捏開白千離的嘴,右手執棍,輕輕地探到他的舌根。

昏迷中的白千離身子猛然一震。舌尖往外一抵,那扁棍伴著一縷黑紅色的污血被吐了出來。

「啊……」即使是在昏迷中,他依然難忍那份錐心般的痛意,大叫出聲。

史氏見他這樣,眼淚早已包不住,像斷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滾。

蓮步輕移,走到床前,顫著聲問道︰「祝大人,千離怎樣?」

巫師搖了搖頭,青面泛起絲絲不忍,沉聲道︰「他的舌根,被人咬傷了,而且那傷口極為深,如果不及時醫治,日後可能將可能不會言語!」

史氏哇地一聲,一口鮮血涌上喉頭,止也止不住地噴了出來,飛濺在銀紋袍領上,艷如紅梅盛放。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麼啦?」丸美趕緊上前一步,雙手虛托。輕輕扶住史氏搖搖欲墜的身形,一臉擔心地問道。

巫師看看史氏,又看看白千離,最後目光落在羅衣沉靜蒼白的面容上,長長地嘆了口氣,連呼︰「冤孽哪!冤孽哪!」

史氏只覺得天旋地轉,霎時間如墜無底深淵,心中悲痛莫名,眼淚像潮水一樣涌出,嘴里卻硬是吐不出一個字來,只得任由丸美扶著她。輕輕地將半個身子的重量倚到她的臂彎里。

「老夫人!祝大人在,一定能醫好千離少爺的!」丸美紅著眼眶,不停地安慰著史氏。

史氏聞言,滿眼希冀地望著巫師。

「請恕老夫無能為力!這舌頭上的傷,猶為難治,除非有宮廷中的紫背金創藥及時止血,然後再敷上冰蟬斷續膏,持續敷上一個月,才能見效。

這紫背金創藥和冰蟬斷續膏都是宮里的貴人有,就算白府在王廷有宮親,此去邯鄲不下千余里,一來一去快馬加鞭也得半個月。

半個月後,這傷勢早已經惡化成瘡,不可醫治!」巫師站起身,思量再三,還是如實相告。

這一番話,卻將史氏同丸美的希望完全摧毀。

「千離呀!千離,我苦命的兒子!」史氏大叫一聲,從丸美臂彎中掙月兌出去,撲倒在床前,哭得聲嘶力竭。

她一邊哭,一邊拍打著床沿,保養得極好的手掌擊打在黃花梨木雕成的床沿上,發出啪啪地響聲。不一會兒,那掌就已經拍得通紅,漸漸露出血意。

「老夫人,不可!」丸美搶上前來,輕輕抱住史氏,想將她拖離床前,要不然,任她這樣打下去,那手遲早得打破。

誰料史氏身子雖然嬴弱,平時走個路都是顫顫巍巍的,此時瘋狂起來,勁卻極大。丸美一拉她,她反而雙手變拍為抓,牢牢地攀住床沿。丸美使出混身解數,居然動不得她分毫。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守著千離。你說謊,我的兒子他不會,他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史氏神情已漸趨顛狂,抓著床沿,幾欲撲到被面上來,還是巫師眼疾手快地一擋,才將她攔了下來。

史氏見有人攔她,連忙變撲為推,巫師慌忙之中來不及回防,被她重力推出床邊,歪歪扭扭地倒向一邊,頭撞在床欄上,痛得他直跳腳。

「千離,娘的好兒子,你不會有事的。看,你的眉頭都皺成一團了,娘不是說過麼,皺眉會把福氣皺沒的。唔,你是痛的嗎?娘給你模模頭,模模頭就不痛了。」史氏終于爬上了床,一坐在床沿上,手指輕輕撫著白千離的眉間,一臉溫柔,慈祥無比。

轉臉看到白千離的內側,竟然還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史氏疑惑偏過頭去,細細打量了片刻,突然尖叫著站起身,指著羅衣叫大吼道︰「啊,是你,就是你這個妖女,一切都是你!

千離成親那天,你李代桃僵出現在新娘的花轎中,然後千離憶妻成狂,就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對,就是你,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做的!

你不是人,你是妖女,肯定是你咬傷千離的,肯定是的。」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史氏單腳踏上床,既而又踏上另一只腳,略過白千離,跳到了羅衣身上,猛力下墜,騎在她的腰間,十指箕張,死命地掐住她的脖子,然後,收緊,再收緊。

羅衣被掐得氣都喘不過來,心中又急又有些後怕。

早在史氏帶著一屋子丫環老媽子闖進房的時候,她本來是暈過去了的。可是,史氏讓丫頭們把她拖到柴房時,那個可惡的丫頭,竟然將她往肩膀上一扛,觸動了她月復部的傷口,劇痛中,她清醒過來,睜眼看到的是滿屋子陌生的臉龐,怕露出馬腳,立馬又閉上了眼楮,裝作不曾醒來的樣子。

只是在這短短的瞬間,她看到人群中有一個黃衣婦人對她笑了笑,神態極是溫柔友好。她眨了眨眼,發現那婦人真的是在對她笑,那笑眼中含著真誠,還有一抹如釋重負的欣喜。

她有些莫名其妙,但緊接著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就將她的思維完全佔據,再也無法思考那個莫名其妙的友好微笑。

她在白家人生地不熟,先前情急之下咬了白千離,等到回過神時才發現,她將白千離的舌頭咬出了血,那血滴得綿緞上到處都是,紅艷艷的,點點滴滴,就像三月盛開的粉桃花,讓她觸目驚心。

如果那白千離的娘要處置她,她是沒有怨言的,可是,她還是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因為,她心中,還有著無數疑惑,她不知道,她從何而來,經歷過什麼。

一想到可能會死,她就心痛,就好像心被人捏在手心,揉搓著,痛得無法呼吸。

甚至,連呼吸都帶著痛楚。

她想,她是牽掛著某些人的!

她想,她是不想死的。

她想,能不能撐下去呢!她不是也有娘麼?

那個愛哭鼻子,卻又害怕和她相處的娘,是會保護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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