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唐 第十九章 放不下的身份

作者 ︰ 驪影

第十九章放不下的身份

「主要問題在于,你到底是怎麼暈過去的?」

老三老四的房間里,江寧抱著雙臂做沉思狀,一雙眼楮觀著六路,兩只耳朵听八方。若是如今給她一個假胡子,她非得貼到臉上去揪吧揪吧不可。

最近坊間流行起了狄仁杰狄宰相年輕時破案的段子,園子里也傳的極開,不少人都听得入了迷,包括江寧也在其中。

園子里有個姓夏的年輕人,講起這些段子來絲毫不遜色于那些說書人,一段段奇案被他講的環環相扣、驚心動魄,就連江如水都一邊喊著無聊,一邊一次不落的跑來听。

江寧也早就上了癮,伙房里丟了顆雞子她都得嚴肅認真地分析鑒定一番,最終結案時的結論是︰雞蛋沒少,只是魯大嬸數錯了……

如今老四正目光僵直的躺在榻上,捂著腦袋緩氣。江寧繞著他調查犯罪現場,老三在一旁不時嗯嗯的附會。

但這樣進行了沒多久,被害方就主動提出結案請求。

「我自己不小心踩到了衣角,摔倒之後腦袋撞到了地上,這麼簡單的事情,有什麼好調查的?」老四捂著腦袋坐起來,偶爾剜向老三的目光厲的能殺人。

「就這麼簡單?沒有陰謀的麼?」江寧將小鼻子湊過來,有些悻悻然的問。

「什麼陰謀?」老四一愣,心虛的看向三哥,還以為他的預謀已經被拆穿。

「不知道啊……」江寧偏著腦袋,一臉興奮的揮舞著小拳頭︰「小事的背後也許就隱藏著天大的預謀。一個丟失的鋤頭,也許就代表著某個被害的人;一個飄在河面上的方巾,沒準也代表著某個被害的人;一個看似不小心的跌倒……」

「也代表著我這個被害的人」老四接話,指著自己的鼻子,語氣中有些氣呼呼。

江寧听出了點不對勁兒,卻是一頭霧水,求救般的望向老三。

老三笑嘻嘻的將江寧拽到一邊,一面伸手蹂躪著江寧的頭發一面道︰「我看師妹你現在啊,是巴不得園子里出個命案什麼的吧?不過你天資聰穎,最近又迷上了破案這種東西,倒也無可厚非。但是你四師兄這都摔暈了,你不表示一下關心也就罷了,如今又這樣像個陌生人一樣的問案……你說,你四哥他能不傷心麼?」

「哦……」江寧听得懵懵懂懂,撓了撓雞窩般的頭發後,湊到老四身邊︰「江自在……啊不,四哥你沒事兒吧?摔得疼不?我幫你揉揉吧。」

老四愣了愣,沒想明白為什麼方才還一心撲在案情上的小師妹,如今又會將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來。疑惑的看向老三,發現他正在向自己夸張的擠眉弄眼,老四霍然間明白了什麼,急忙閉了眼做無力眩暈狀。

「沒事……」老四慘絕人寰的強笑︰「就是有點頭暈,眼前也一黑一黑的。」

「啊?那是不是摔的很嚴重啊?那我去找大師兄,讓他叫大夫來吧」江寧睜大了眼楮。

「不用」老四嚇的急忙抓住江寧的袖子,「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就是這一下撞得有點厲害……」

「我瞧瞧,我瞧瞧。」江寧伸手模了模老四的後腦,驚嘆道︰「真的有個大包啊這可怎麼辦……」

後面的話,老四根本就沒有听到,他只感受著江寧小手那有些涼涼的觸覺,覺得那絲舒服的涼意,就順著後腦的包滲透下去,所有的疼痛和方才對三哥的惱怒,此時便都煙消雲散了。

「怎麼樣?怎麼樣?我說我在幫你吧」老三那討厭的小雀斑又湊到老四眼前,嘻嘻哈哈的道︰「看小師妹多緊張你?現在正在池邊給你陰濕手帕那,一會兒你就好好的享受吧。把握住機會哦,我先撤了」

說罷,俊朗到惹人討厭的老三又向著老四一頓擠眉弄眼,笑嘻嘻的離開了。

「三哥呢?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江寧攥著手帕走進來,東瞅西瞧也沒看到老三的蹤影。

「說是,靈感來了,作畫去了。」老四開始滿嘴胡編。

「哦。」這種事情在園子里倒也常見,江寧沒怎麼當回事,也就信了,「你能坐起來麼?我幫你揉一揉。」

「好——」老四這時傻愣愣的,江寧說什麼就是什麼。感受著那有些涼的手帕觸踫到自己的頭皮,又看著視線中師妹的衣袂與手臂,老四只覺得一顆心砰砰的跳,沒有理由的,一抹紅色就從面頰蔓延到了脖子。

屋內變得靜謐無比,外間的鳥兒正叫的歡實,燻香已經燃盡,淡淡的味道中被風吹進了春日的氣息,在人的鼻尖前一勾一勾的,似乎非要讓人迷醉了去。

江寧又哼起方才在樹下坐時哼的調子,這次老四听清了詞,卻是關乎采蓮、荷葉之類的應景之語,軟軟膩膩的,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幅槳聲燈影的畫卷。

「二哥的那幅《竹間撫琴圖》好像快要做完了,但是這幾天師父一直面色不大好,沒事兒總往織錦樓跑,在二師兄的房門前一站就是一下午。似乎是有什麼事的,我去問過師父,師父卻什麼都不肯說。」一曲小調哼完,江寧便開口說些閑話,「我瞧著大師兄也有點緊張的模樣,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江自在你知道不?」

「沒有啊,你說的這些我怎麼沒注意?」老四回過神來,笑著道︰「寧兒,你是不是這些日子疑神疑鬼慣了,看誰都覺得這人身後有陰謀?二師兄又不是第一次臨仿,哪里會有什麼事情?師父要是緊張的話,至多是急不可耐的像要看看成品的模樣罷了。」

江寧撅了撅嘴,嘟囔道︰「大概吧,可是我總覺得不太對勁……你也知道,因為出境沒出好,留下病根的人咱們江家又不是沒有過。二師兄他,在這條路上本就比咱們多用心,若是真的彌足深陷了,怕是也不會自知吧。再說,他這次臨仿的又不是什麼好畫,那是王微的絕筆之作啊,總覺得……有些不祥。

「再一個,前些日子我給二師兄送飯,看他的臉色總是慘白慘白的,我怕他……」

被江寧這麼說著,老四也有些擔憂起來,但猶自勸慰江寧道︰「別胡亂擔心,師父在那,不會出事的。」

江寧點了點頭,又道︰「我去再弄些涼水,你這包還疼不疼了?」

「沒事兒,好多了,你、不必去弄了,那個,陪我呆一會就成。」老四有些結巴的說著。

「怎麼說話都不順溜了?不會真是摔糊涂了吧?」江寧輕笑起來。

江自哉忽然想到了什麼,沉默下來。

「怎麼了?」

「寧兒,你會不會,討厭我?」江自哉低著頭,幾乎呢喃著詢問。

江寧愣了愣︰「為何會討厭你?」

「因為,我的身份……」

自打帶著江寧去了柳楊巷子,江自哉回來之後,就有意無意的開始躲避起江寧來。

帶她去見自己的娘親,這也是江自哉深思熟慮後的結果,自己母親的身份,對與他來說,一直都是心中的一個結。

賤籍、賤民,他是伴隨著這樣的詞語長大了,他來到江家之後,以為那些深深的刺痛會永遠離開他,但是每一次回到那個巷子,他都會發覺,所謂的遺忘只是被埋藏在了心底而已。

他一直很自卑,他覺得自己出身不如人,更覺得自己配不上蕙質蘭心的小師妹。雖然有過很多人稱贊他的容顏,但是他清楚,這容貌是從誰那里繼承來的,更清楚母親曾經拿著這份容貌做了什麼事情。

他並不恨自己的母親,只是生來便如此身份而已,對于他們來說,又哪里有什麼選擇。

那巷子里的人都是一樣的卑微,卻又相互貶低譏諷著,想要將跟自己同樣卑微的人踩在腳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撐起幾分自己的脊梁。

男為奴,女為娼,這是柳楊巷子里人的宿命,即便你會打鐵、會珠算,甚至會寫一篇篇錦繡文章,這也只是唯一的宿命罷了。

但江自哉月兌離了,他被人從水深火熱的泥潭中救了出來。那時候,那人詭異的瞳子淡漠的看他,伸出手,問他來不來。

于是他改名換姓。

于是他與以前的自己訣別。

但他仍舊是他,有些事情,改變不了的。

而江寧從那巷子回來後,也曾有些好奇的,但因為當日的那個承諾,以及害怕自己跑出去玩被人發覺,她也不好向旁人詢問什麼。

或是看出了江寧的一肚子疑問,又或是骨鯁在喉不吐不快,總之那一日,江自哉還是叫來了江寧,給她講了一些事情。告訴她什麼叫賤籍,什麼叫娼j……

那日以後,江自哉就再也沒有出現在過江寧面前,只是像方才那樣,偶爾遠遠的、偷偷的看著她。

而江寧也有些進退兩難,她能感覺到江自哉骨子里的那種自卑,所以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與他接觸。

結果二人一旦形同陌路,便是整整半個月的時間。

以至于老三終于是坐不住了,這才順手辦了今日之事。

「江自哉,你以為你是什麼身份?」江寧站起身來,將手中的手帕順手扔到地上,有些隱怒的對視著他。

江自哉抬頭看她,只覺著頭腦發暈,一陣陣的黑再一次席卷他的眼前。

她還是在意的。她還是在意的……

江自哉這樣想著,只覺得整天地似乎都塌了下來。

——

(真正看破案看上癮的是影子偶,最近在看英劇《新福爾摩斯》,于是乎發覺,福爾摩斯和華生這一對不是一般的配啊~嘖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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