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才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把稿子送裕王府,朕讓他好好讀

作者 ︰ 華西里

西苑,玉熙宮,嘉靖皇帝精舍。

「哦,說說,又為什麼不能不看。」皇帝端正地坐在犄子上,將手雙放在丹田位置,目光下垂。

陳洪道︰「回萬歲爺的話,這是左都督錦衣親軍指揮使陸炳的折子,彈劾大同總兵官仇鸞喪師失地,殺良冒功,欺君罔上,求斬仇鸞以正人心國法。」

嘉靖猛地抬起眼簾,眼珠子放出綠s 的光芒,就如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

就那麼拿眼楮看著陳洪,勾h n攝魄的眸子,停留在他臉上,再不離開。

看到皇帝眼中的綠光,作為東廠的特務頭子,陳洪心中突然一寒,身體僵直在那里,動彈不得。

玉熙宮名字很氣派,其實規模卻不大,不過是一個普通道觀的格局,這間屋子也顯得有些狹窄,屋中只一個打坐的蒲團,一桌一椅,和一尊燒著檀香的銅爐。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銅爐里的檀香突然燒起來,一朵小火苗搖曳不定,將昏暗的屋子照得閃爍不定。

這麼熱的天,被火光一照,熱得更是難受,陳洪只覺得身上就如同有無數蟲子在蠕動,癢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皇帝的目光從陳洪身上收了回來。

黃錦這才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將陸炳的折子呈到嘉靖面前。

「不看。」嘉靖揮了揮袖子,大概是因為穿著一件又厚又沉的松江棉泡,黃錦感覺撲面而來的風也顯得無比沉重。

嘉靖︰「先前m ng古俺答破關而入,圍困京城十余日。內閣、司禮監、兵部尚書丁汝夔、大同總兵仇鸞都報大捷。真當聯常年閉關修煉不問世事,什麼都不知道了?聯只是不想同你們計較罷了,可爾等卻把聯當成三歲孩童,怎麼,你們司禮監什麼時候同內閣一家親了?」

這句話說得極其嚴重,陳洪再也控制不住身體,普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須臾,頭上便濕了一片。

倒是那黃錦還算鎮定,他看了陳洪一眼,心中嘆息,這個陳洪也是司禮監的老人了,可一遇大事,就沉不住氣。

他跪了下去,低聲道︰「聖明莫過天子,這天底下的事兒,又有什麼能夠瞞過萬歲爺。自英宗皇帝土木堡始,到如今,無論是塞北m ng古還是江南倭寇,我朝對外用兵鮮有勝者。勞師百萬,糜費千萬,卻是屢戰屢敗。長此以往,民心士氣不存,朝廷威嚴何在?這次m ng古俺答入寇,雖說談不上是大捷,卻也是個不勝不敗的局面。」

「不勝不敗,真的嗎?」嘉靖冷笑一聲︰「敵人都打到聯的跟前了,也算是不勝不敗?爾等將京城城門一關,俺答卻在城外燒殺搶掠,這也算是不勝不敗?你們要粉飾太平,討聯歡喜,真當我是聾子瞎子。說說,這折子怎麼回事,把來龍去脈都給聯講清楚了。」

錦打開陸炳的奏折︰「陸指揮使在折子中說,俺答圍城的時候,兵部尚書丁汝夔曾問計于內閣首輔嚴嵩,嚴閣老回答說,無須接戰,m ng古人日後自去,只需尾隨即可。當時,丁尚書又問,若是俺答在城外燒殺搶掠,又當如何。嚴閣老又回答說,若敗,罪責難逃。做不若不做,總歸有轉圜余地。于是,兵部就命仇鸞緊守營盤,不可浪戰。」

黃錦︰「陸指揮使上這分折子,彈劾內閣首輔嚴嵩、兵部尚書丁汝夔,大同總兵宮仇鸞。」

將事情大概說了個囫圇,他將折子輕輕放在案上︰「萬歲爺,這折子關系到朝廷三位重臣,關系到民心士氣,奴才等不敢專斷,還請聖上明示。」

「不敢專斷,明示?」嘉靖面上的冷笑一收,又恢復起當初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還明示什麼,你們得了這份折子,估計s 底下已經商量好了,說吧,你們商議的結果是什麼?」

黃錦斟酌了一下語氣,回道︰「萬歲爺,大同鎮報的是大捷,京城民心士氣正旺,若再興大獄只怕不妥。奴才以為,單辦仇鸞一人,就治他一個畏敵不前之罪既可。大捷依舊是大捷,可就因為仇大人的拖延推搪,以至貽誤了全殲m ng古大軍的機會。此事關系到朝廷的臉面,關系到萬歲爺你的臉面,須得慎重。」

「臉面,聯的臉面又值得了什麼,抵得過死在俺答刀下的百姓嗎?」嘉靖臉容開始扭曲了︰「還有那丁汝夔,嘿嘿,堂堂兵部尚書,二品大員,什麼時候成嚴嵩的人了,這不是朋黨嗎?此人,聯斷斷容不得。」

黃錦還待再勸,這次仇鸞上報大捷,朝廷已經用邸報通告全國,各地督撫又都上表祝賀。如今卻突然將主持整個京城防御計劃的丁尚書逮捕下獄。若傳將出去,皇帝的面子還往哪里擱。

眼前這個聖上,是一等一好面子之人,無論如何,總得給他留一分體面才是。

可就在這個時候,跪在地上的陳洪得了機會,立即高聲道︰「既然萬歲爺這麼說了,奴才這就派人逮捕丁汝夔。」

他是東廠都督,抓人審案是他的強項。

「好,把他給聯捉了。」嘉靖哼了一聲︰「欺君之罪,罪在不赦。仇、丁二人,國法能容。至于嚴嵩……」

他又將目光落到陳洪身上︰「陳洪,你說說,陸炳為什麼要彈劾嚴嵩,他們當日勸聯辦夏言的時候,不是好得穿一條林子嗎?」

這一句話一說出口,剛才還很鎮定的黃錦身體一顫抖,不住給陳洪打眼s 。

陳洪如何不知道這事的要緊之處,本來,踫到這種問題,打個馬虎眼楮敷衍過去就是了。眼前這個萬歲爺是想一出就是一出,很多話都是無意之間說出口的,並不用當真。

可是,他突然感覺到,這是一個機會,一個簡在帝心,從司禮監四大太監中月兌穎而出的機會。

這種機會一旦錯過,就再也踫不到了。

一直以來,他雖然在司禮間四大內秉筆太監中排名第二,又執掌東稽事廠這個強力部門。可整個司禮監不過是黃錦一人的天下,別人都不過是他的手下,只需要依命行事罷了。

只要抓住這個機會,就能與黃錦分庭抗禮。

陳洪一咬牙︰「回萬歲爺的話」陸指揮使是想替陛下你分憂。」

「分憂,搬掉嚴嵩就是替聯分憂?」皇帝突然笑起來,面上涌動著一股青氣。

黃錦一听到這話,腦袋里就「嗡,地一聲炸開了失驚喝道︰陳洪‘你胡說八道什麼’陛下面前豈能如此狂悖!」

他突然明白過來,這個黃錦是想奪權啊!。

司禮監掌印太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常年sh 侯在皇帝跟前就其權勢而言,甚至還要大過內閣首輔。

陳洪這句話說得十分y n險,話中夾槍帶棍招招直落陸炳要害。

陳洪猛地抬起頭,亢聲道︰「黃公公,陳洪是個老實人,膽子也小。萬歲爺問奴才的話,奴才心里想什麼,就說什麼。左不成黃公公還想讓陳洪說假話欺君嗎?」

「你!」黃錦氣得一陣哆嗦,手指著陳洪,正要再說。

「咯咯格格!」皇帝突然y n森森地笑起來︰「吵,接著吵,吵得分明,事情也就弄清楚了。」

「萬歲爺。」黃錦嘆息一聲,跪了下去。

嘉靖︰「陳洪,你很好,接著說聯想听你的心里話。」

陳洪得意地看了黃錦一眼,接著道︰「回萬歲爺的話,奴才以為,陸指揮彈劾嚴嵩,這是看到嚴黨在朝中一枝獨大,又親近景王。想為裕王之前瞻,將嚴黨一舉拿下。又見陛下也有意如此才……才……」

「才什麼……」嘉靖的聲音嚴厲起來︰「你想說,他才揣摩聖意嗎?」

陳洪突然說不下去了,身子顫個不停。

黃錦也是心中一陣冰涼,陸炳和皇帝的關系非常特殊無論他做過什麼,陛下總是睜一眼閉一眼裝著沒看到。可如今這個陳洪卻將這種關系擺在明面上這不是要讓皇帝親手壓制他這個發小嗎?

這又讓陛下情何以堪?

「口喻。」

黃錦立即站起來,搖晃著身體跑到案前,提起了筆嘉靖︰「著,東稽事廠,即刻捉拿丁汝夔、仇鸞問話。丁、仇二人,聯一向待你等不薄,高官厚祿養著,寵著信著,愛著惜著。你們就是這麼對聯的,爾等的良心都要狗吃了?此喻。」

「萬歲爺!」黃錦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

「照直了寫,一字不易。」皇帝站起身來,接過敕書扔到陳洪跟前︰「去辦!」

等陳洪退下,黃錦突然听到一陣沉重的呼吸聲,抬頭看去,嘉靖皇帝一張臉漲成詭異的艷紅,手指痙攣地抓在腰帶上。

顯然是走岔了氣,已輕走火入魔了。

「萬歲爺。

嘉靖說不出話來,只伸手指了指長案的抽屜。

黃錦急忙從抽屜里尋了一顆血紅s 的丹藥,喂皇帝服下。

良久,嘉靖皇帝的那張臉才恢復成先前蒼白模樣︰「揣摩聖意,嘿嘿,聯還沒死,陸炳就要替聯安排後事了。偏偏不遂他所願。方才聯的口喻就是給他听的,他對得起聯嗎?」

「萬歲爺。」黃錦的眼淚又落下來了︰「陸公病得厲害,估計也活不了幾個月了。」

「人之將死,也沒那麼多顧忌了,咯咯,他現在也是豁出去了,為了他陸家的子孫格格,把聯當成傻子。」嘉靖笑得又是心疼,又是淒厲,鼻中卻嗆出了幾點紅s 。

推開黃錦,將他遞過來的濕棉中扔在地上︰「聯今兒個還想著是不是把監視陸家的人給撤回來,看來,陸文孚還真給了聯一個驚喜啊!黃錦,最近陸府那邊有什麼新鮮事,說說。」

黃錦知道,眼前這個天子雖然表明上剛強偏j ,對所謂的父子親情那一套全然不放在眼中。卻對友情看得極重,如今,他是徹底地被陸炳刺傷了心。

可正因為如此,再不能在他傷口上撒鹽。正經事也不能再說,莫不如說些閑話,將萬歲爺給哄過去。

黃錦笑著從袖子里m 出幾張寫滿字的稿子,強笑道︰「萬歲爺,陸公病得厲害,已經躺在 ng上好幾個月,平日間連屋子都不出,卻沒有什麼事兒。倒是他上個月招了不少有功名的秀才進族學讀書,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壞人學壞人。學堂里正人君子多了,陸家的子弟就知道要學好,知道走正道。」

嘉靖諷刺一笑︰「陸炳這一輩子可算是為他陸家的兒孫鞠躬盡瘁,臨到死了,也要替兒孫去裕王那里鋪路。」

黃錦勸解道︰「萬歲爺,裕王不也是陛下的兒子。陸公sh 侯了你一輩子,他的兒孫自然也是要sh 侯萬歲您的兒孫的。」

嘉靖︰「機關算盡,自作聰明。你接著說那學堂怎麼了?」

「也沒什麼,倒是學堂里招了幾個不錯的人才。比如陸公的未來孫女婿林廷陳,還有個叫吳節的,一手文章寫得極好,在四川的時候就被人稱為第一才子。東廠在監視陸府的時候,發現陸公的嫡孫每日都會從這個吳節手中帶一疊寫滿紙的紙進去,便留了意,抄了幾張出來。」

「帶字進去,可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嘉靖神s 不變,卻提起了警惕。

「倒不是,就是吳節寫的一個什麼故事,奴才看了看,t ng有趣的,可以消磨光y n。」

「哦,話本。」嘉靖有些意外︰「倒是古怪。」

黃錦這個時候巴不得皇帝為這種閑事分心,皇帝的身子因為常年服用仙丹,早就垮了。剛才急怒功心,又走火入魔。

他這人從小生在宮中,又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對嘉靖可謂衷心耿耿,自然不肯看到天子再為此事傷心。

就清了清嗓子,將陸爽這個書痴的故事——說分明︰「這個吳節,估計是個窮秀才,平日里靠寫些話本曲子詞什麼的換米下鍋。大概是知道陸三小姐喜歡看故事書兒,這才動筆寫書,投其所好,換些銀子過活。陛下……陛下……」

他這才發現,嘉靖皇帝已經完全沉m 進這個故事當中去了。

听到黃錦喊,嘉靖這才抬起頭來︰「這故事倒是奇怪,沒有說教,沒有什麼動人心魄的曲折離奇,就是一個大家族里的男男女女,和坊間的話本全然不同。黃錦。」

「奴才在。」

「把這份稿子送去裕王府,就說,聯讓他好好讀。」

黃錦大為不解︰「萬歲爺,這書都是些男男女女的閑事兒,有誨y n誨盜的嫌疑。裕王那里可都是翰林院的【道】德君子,送這稿子過去,不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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