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蓮烙 第四十四章 重返空靈

作者 ︰ 千羽凌

近些日子來,江湖上總是流傳著一個消息︰西域幻溟宮突然間銷聲匿跡,下落不明,西域一帶又有邪魔開始作亂。

江湖中人對于這個消息是半信半疑,有些人甚至為了驗證它的真實度,決定親自下西域走一趟,卻是一去不回。有一半人覺得此事的確蹊蹺詭異,信以為真;另一半人則不然,他們認為在西域大漠中迷路純屬常見現象,于是繼續對此持懷疑態度。

畢竟在江湖上,中原同西域甚少有何牽連,即便是與幻溟宮結盟的明顥山莊,在听到這個消息後也僅是詫異了片刻,對山莊而言並未有任何影響。

人都是如此,除非是跟自己有切身關聯的,否則就算再如何轟動的事情,也僅僅當做是茶余飯後的話柄罷了。

唯一有點騷動的便是藜城邵府。

這消息一在藜城傳開之後,邵夫人立刻便慌亂了起來,就連向來對女兒不太關心的邵巍,近日來也是愁眉不展。而作為邵菡卿的親弟弟邵嵐,在听到這消息後以為姐姐已經死了,當場就哭了起來,吵著鬧著要去西域見她最後一面。邵夫人自然也想去探望女兒,確保她如今平安與否。

但邵巍卻是不同意。

江湖中的傳言他亦听過不少,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願意去冒這個險——倘若他們一家三口當真有去無回,那整個邵家該如何是好?

人的這一生總是會面臨著很多抉擇,而在邵巍的心中,名利和聲望始終是排在最前面。何況如今的他已有了邵嵐這一子嗣,可為邵家延續香火,這便足夠了。

邵府的當家是邵巍,他要是不同意,便沒人敢與他唱反調,于是邵夫人唯有忍痛作罷,接連好幾個夜晚都在為女兒牽腸掛肚,暗自抹淚。

而邵嵐對于父親的反感,亦是一天比一天還要嚴重。他無法承受父親竟會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不管不顧。

年僅十二歲的邵嵐此時正趴在自己房中的窗台邊,呆呆望著庭院中那一池含苞待放的粉色蓮花,神情落寞。

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年夏日將至。而那名笑靨如花的女子,估計是再也無法相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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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峙淵在垣市和夏風回分別之後,立即就快馬加鞭向著空靈谷的方位奔去。

關于今日在陌上花開中所發生的離奇死亡,瑾娘似乎並不想讓明峙淵插手,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既然明公子有要事在身,就快些回去吧,此事瑾娘自會處理,不勞公子費心了。」

當時的明峙淵由于心系所愛之人,毫無任何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見瑾娘這麼說,他也就罷了。待確認了小菡平安之後此事若還未解決,他便再來此處調查亦可。

而在听了夏風回今日的那一席話之後,明峙淵對瑾娘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懼意。這名女子若非人類,那她到底是什麼呢……

素衫男子駕著駿馬在林間飛馳著,眉心緊蹙,這不過才短短十數日,竟是接連發生了一個又一個的詭異事件,簡直就快令他措手不及了。

明峙淵突然想起了錦葵,今晨就這樣猝死在了花園中,胸口上還長出了那一株妖異的紅蓮,心頭驀然一緊——莫不是小菡也遭到了如此禍事?連師父都無法解決之事,究竟會有多可怕?

素衫男子越想心越慌,狠狠一夾馬肚,黑馬長嘯了一聲,更為迅速地奔馳起來。

——小菡,等我!——

半個時辰後,明峙淵回到了空靈谷,一路上從未休息過的他,後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濕了。雖說夏日已近,氣候炎熱,但谷中竹林間的風卻依舊是清涼的,吹透過他浸了汗水的衣衫,明峙淵還是感到了一絲冷意貫穿全身,令他原本就有些朦朧的神智瞬間清明了不少。

進了最後的一片竹林,當那所高大的翠綠竹舍出現在眼簾的時候,明峙淵一躍下地,連馬都來不及牽拴,人便迅速沒入了竹舍之中,獨留下那匹黑色駿馬還徘徊在院中氣喘氣喘地打著響鼻。

寬闊雅致的竹屋正廳,全都是以翠竹裝置而成,地上鋪了一層淺青色細毯,人走在上面感覺十分軟實,就好似在草坪中踏步一般。

一名老者盤坐于中位,此時正悠閑地品茗。淺衣女子則是跪坐在一旁的竹席之上,安靜地煮著茶水,清幽茶香彌漫于全屋。

明峙淵快步沖進屋里,見到眼前這場景時怔了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師兄,你回來啦?」竹仙兒率先出聲,帶著些許欣悅的語氣,而空靈谷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繼續悠然地飲著茶。

「嗯,剛到……」素衫男子隨性答了一句,上前幾步半跪于地,微頷首恭敬而道,「徒兒拜見師父。」

空靈谷人淺啜了一口茶水,長有厚繭的指月復在杯壁之間來回摩挲。所用的茶具是冰裂釉,隨著熱煙裊裊,那些杯壁內外的淺綠色紋路正逐漸加深,恍若交錯相生的繁枝樹杈,在雪白的杯壁上開出了一片蔥郁之森。

「听說,前些日子在中原發生的邪異命案是被你所破,僅是你一人之力麼?還是有誰暗中助你?」

「是徒兒……」明峙淵下意識地說出了這三個字後收口,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頓了頓,復道,「還有徒兒的幾位摯友一同相助。」

空靈谷人微皺眉看向跟前的弟子,半晌未出聲,而後他輕輕嘆了口氣,道︰「心不在焉……仙兒,帶你師兄下去吧。」

明峙淵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卻見竹仙兒已經起身走了過來,對男子招了招手,「師兄,我帶你去見邵姑娘吧。」

明峙淵瞬時精神一振,對著尊師再度一頷首,而後便也跟著起身走出去了。

玄衣老者依舊坐于廳中,神色淡漠地看著徒弟離開的背影,之後便繼續品著他的茶水——

位于空靈谷西邊的竹樓是由多間竹舍組合而成,中間最大的是正廳,周圍分布有三間側堂,再外圍是五間內室,有多條竹橋可通至各處房屋,呈半圓弧形狀圈圍而成。劍廬和藏則位于空靈谷的西北方,空靈谷人一天中至少有三個時辰都是在劍廬抑或藏中靜修。

明峙淵和竹仙兒出了正廳,越過側堂,很快便來到了邵菡卿的內室之外。

素衫男子略帶焦急地推開門走了進去,抬眼便瞧見里間的竹榻上躺著一名女子,其身上覆了一層軟被,看似正在熟睡。

「……小菡?!」明峙淵當即心下一沉,快步上前憑坐在榻沿,下意識地伸手往女子的鼻息間一探,而後立即松了口氣,高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他側頭望向身旁的那名淺衣女子,疑問道,「仙兒,這是怎麼回事?」

終究是經歷過了那麼多的事件,此時的明峙淵已不再如從前那般沉不住氣,舉手投足間已是穩重了不少。

「邵姑娘並無大礙,只是……」竹仙兒略微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用詞,「變得有些嗜睡。」

「嗜睡?」明峙淵不解地望著她。

竹仙兒秀眉微蹙,「就是說……除了晚間的正常睡眠之外,她白天也會沉睡不起,一睡就是整整兩個時辰。」

「原來是這樣,那叫醒她就是了啊。」明峙淵再度松了口氣,他不以為意地笑笑,俯去開始輕輕呼喚女子,然而一連喚了幾聲都沒有任何的反應。他微微皺眉,伸手去捏了捏女子紅潤的臉頰,「起床啦,小懶蟲!」

「沒用的,師兄。」竹仙兒嘆了口氣,「邵姑娘一旦在白日里睡下了,無論如何都是叫不醒的,我試過了。」

明峙淵的動作一滯,收回手來沉默了片刻,問道︰「那從她睡下時起到現在,有多久了?」

竹仙兒歪頭算了算,「快兩個時辰了,應該差不多要醒來了吧。」

「嗯。」明峙淵點頭,伸手為榻上的那名女子撥了撥額發,「那我就等她醒過來吧。」

淺衣女子也跟著點了點頭,站在竹榻旁邊陪師兄一起等著。

此時的房屋中輕煙裊裊,檀香幽幽,是令人心安的感覺。只是屋中無人說話,不免顯得有些清冷。

「仙兒,最近可還好?」片刻之後,是明峙淵打破了這種沉靜。

「嗯,邵姑娘在你出門的這段日子里,除了嗜睡之外,還和以前一樣,仍舊是每隔一天就將昨日的事情給遺忘了。」

明峙淵默然了一會兒,低聲道︰「我問的是你。」

竹仙兒頓了頓,仿佛有些吃驚,微低了頭去,抿唇淺淺笑開,「我很好,謝師兄關心。」

「嗯,那就好。」

寥寥幾句,而後便沒有再繼續說什麼,緊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不知為何,自從邵菡卿來到了空靈谷之後,明峙淵與竹仙兒便經常處于一種無言以對的狀態,這是從未出現過的狀況,明峙淵不知緣由為何,竹仙兒亦是不知。

她只知道,從前與師兄之間的相處和樂融融,二人從未有過爭吵和不快。但自從看到了師兄對邵菡卿的那種關愛之後,她的心底便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內心經常會隱隱作痛。

竹仙兒自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她與香玫不同,她對邵菡卿並沒有半分的敵意,反而對她很是同情。一名女子淪落至此,著實是很可憐的。

然後不知何時,竹仙兒的這種心情被尊師風行雅無意中發覺,前幾日在教導完她藥理之後,尊師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萬事萬物,一切皆緣。緣盡則散,緣來相聚。萬法隨緣,順其自然。」

女子很明白尊師的意思,不過是想為她解開這個心結而已,于是便暗自一人想了好幾天。她非頑石,不需要轟轟烈烈地去證明和搶奪自己的感情;她只是一顆溫潤如水的碧玉,隨波而流,隨緣而生,倘若此生因緣已盡,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手,在一旁誠心祝福。

不屬于她的,再如何強求也是無法得到,只會徒增悲傷罷了。

竹仙兒就是這樣美好的一個女子,溫順柔婉,賢淑寬容,與世無爭,幾乎女子中所有的優良品性都在她身上顯現而出。然而如此一女子,卻是注定要在空靈谷中清修一生。恍若一塊通透溫潤的碧玉,被永久地置放在了封閉的竹匣中,只要匣子不打開,便無人知道其內竟會有一塊如此珍貴的碧玉。

空靈竹間綠衫淺,疑似仙女下凡間。若問佳人何處往,卻是孤身守青蓮。

竹仙兒望著身側的那名素衫男子,她的師兄,有萬語千言想與他說,此時卻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清風拂過,屋檐上所懸掛著的那些竹風鈴吹得叮當作響,打破了屋內長久的寂靜。

就在這個時候,明峙淵突然感覺到竹榻上那人輕輕動了一下。

「小菡?你醒了?」明峙淵略帶驚喜地開口。

沉睡中的女子此時又動了一下,而後她緩緩睜開了雙眸,一眼便瞧見了坐在自己跟前的男子。她眨了眨眼楮,神色有些茫然。

明峙淵知道邵菡卿已無自己的任何記憶,正要出聲解釋,卻沒想到女子竟會突然坐起來,下一刻便直接撲進了他的懷中,急急地喚道︰「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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