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蓮烙 第十七章 如夢似幻(上)

作者 ︰ 千羽凌

邵菡卿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境中,四周仙靄裊裊,風煙漫漫,女子手執紅蓮,垂眸靜佇于凜池碧波之上,腳下的那一池紅蓮仙葩在青虹白霧中閃耀著熠熠光輝。如夢如霧,似真若虛。

一襲緋紅色紗衣飄然若霞光翩舞,及踝的長發也浮揚于空。然而奇怪的是,此刻竟絲毫看不清那人的容顏,如同被迷霧朦朧了雙眼,模糊一片。唯一可依稀辨認的,便是那張臉上所顯現出的寧靜與柔和,那般柔雅若青蓮般的氣韻,是自己從未有過的。

——「你是誰?」

——「我就是你。」

女子緩緩睜開了雙眼,對著她微笑,神色柔和淡然。

——「你是我……那我又是誰?」

周圍逐漸變得越來越亮,刺得邵菡卿睜不開眼楮,只感覺到那名女子的身影緩緩向著遠處飄去,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清新典雅的竹舍中,一襲白衫側身坐在榻沿,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榻上女子的劉海,面色溫柔,然而眉宇間卻隱含著一抹淡淡的憂悒。

「水……」沉睡中的女子恍惚地喃喃念出了這個字,白衣青年伸手到旁邊取了一杯茶,一手扶起了尚在昏睡的女子,另一手將茶水遞到她唇邊緩緩喂她。

「唔……」隨著那一口清茶入喉,邵菡卿這方逐漸清醒了過來,沒想到睜開眼後所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擁著自己的這名男子。

邵菡卿當即一怔,腦中一個激靈,刷地便坐直了身子,顰眉望著跟前這個陌生而熟稔的人,似是在躊躇著什麼,眼神迷茫而又帶著些微的驚喜。半晌,才低聲徐徐問道︰「你是誰?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白衣男子看著邵菡卿的舉動,不由得揚唇笑了起來,「姑娘,我們認識麼?」

他的笑容很溫和,如沐春風一般。

「我們……不、不認識……」邵菡卿咬著下唇,支支吾吾地開口。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與這人說明,告訴他就是自己曾經無數次所夢到過的人麼?世界上怎會有如此蹊蹺而荒唐之事。

邵菡卿迷惑地望著那男子,訥訥地開口,「你……叫什麼名字?……這里又是哪里?」

「此處名喚葉迦山,我是玄聖。」白衣青年淺笑著,淡淡答道。

「玄聖……?」喃喃低念著這個名字,兀自憶想了半刻,邵菡卿終究是搖了搖頭——很陌生的名,難道是她認錯人了麼?真的……那就只是一個夢?只是一個虛幻而飄渺的夢境而已,從來不曾真實存在過麼……

女子仍是有些不甘心,抬手下意識地模向胸口衣襟處,卻是撈得個空蕩,面色驀然一變。她霍地抬起頭來望向玄聖,神色慌亂地開口︰「我的玉呢?我的那塊血玉呢?!」

見女子如此緊張的神情,白衫男子依舊微笑著,「血玉?你指的是這個麼?」他說著伸出了握著的左手,手指略微一動。但見一個系著白繩的鮮紅色玉佩便從掌中滑落,在空中搖曳晃蕩著。有縷縷陽光從竹窗中投射而入,照耀在了玉身上,如同為其鍍了一道金邊。而玉面上所鐫刻的那個蓮花印記,似乎也在泛著淡淡的紅光,如此光鮮而奪目。

「沒想到十多年了……你竟然還會如此愛惜地將它戴在身邊。」

玄聖就這樣凝視著她,那雙深邃的眼楮里有著太多太多的復雜神色。欣慰、憐惜、愛護、關懷……還有一抹憂傷和無奈。

邵菡卿當即一頓,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抑或是產生了幻覺。十幾年……他為何會知曉自己的事情?

莫非……這所有的一切,並不只是一個虛渺的夢境,而都是真實的麼?

「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邵菡卿極力壓制著此時內心的波瀾,聲音卻是忍不住地在顫抖。她在等待那個人的答復,憂心而又充滿著希冀,但不論什麼答案都會給她無比沉重的打擊——倘若這個人當真是夢中無數次出現的男子,那為何不一早就帶自己離開?倘若能早點離開那個稱之為家的牢籠,就算是海角天涯邵菡卿也願與之相隨,為何會狠心讓她一人受盡這十八年來的折磨?如若不是,邵菡卿亦會絕望。原來這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虛渺的幻夢,是她自欺欺人罷了……望穿秋水,憑欄苦守,數載風華,卻是夢到盡頭終成空……

白衣男子深深地凝望著眼前的女子,伸手拂過了她的眉眼,眸中閃過了一抹心疼之色,「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也能感受到你內心的悲哀和無助……不過已經沒事了,現在,還有今後,我會都好好的保護你,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

如果是平常的女孩子,在听到這般真摯如誓言的話語後,定會忍不住心下動容。然而邵菡卿就只是默默地望著玄聖,淚水在其眼眶中旋繞不定,她雙唇緊抿,強忍著自己眼淚外涌的沖動,唇畔緩緩勾起了一個哀涼的弧度,繼而淡淡開口︰「是麼……這句話,你在我八歲那年也同樣說過。」

玄聖怔怔地望著女子那落寞而悲傷的眼神,一時之間竟是有些恍惚,仿佛看著的並非只是眼前的這個人,目光猶似跨越了恆久的過去。他一伸臂將邵菡卿擁入了自己懷中,輕撫著女子柔順的發絲,輕聲在其耳邊開口︰「是我不好,應該早就帶你離開的……從現在開始,我一定會全心地守護你,再不會讓你受傷了。相信我,蓮姬……」

邵菡卿的淚水終是忍不住滑落下來,濡濕了她的雙腮。她靜靜地依偎在白衣男子的懷里,感受著那個人所帶來的溫暖,然而卻在听到那個名字的剎那間面色陡然一變。

「你叫我什麼?」邵菡卿從男子懷中掙出,支起了身子,驚惑地看著他。

男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口,同時對她這過激的反應也有些愣怔,不過他只是微微一笑,輕聲開口,「沒什麼,是我叫錯了,應當喚你菡卿才是。」

「不,不是這樣的……蓮姬……這個名字,魑炎以前也有說過……」此時的邵菡卿有些混沌不清,目光渙散地游離著,似是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有模糊的影像從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想抓住卻又無可奈何,竟是牽扯著連太陽穴都隱隱作痛了起來。她抬指按著額角微微用力,眉心緊蹙。

「蓮姬……你們為什麼要如此喚我?我……我究竟是誰?」榻上的女子睜著一雙迷茫的眼楮,詢問地望向玄聖。左肩上正傳來了絲絲的灼痛之感,令她的身體都忍不住開始輕微地顫栗。一抹嫣紅印上了她後背的衣衫上,宛若花開一般,緩緩地靜綻開來。

「紅蓮…………業火…………」邵菡卿無意識般地月兌口道出了這幾個字眼,身體依舊在顫栗著。

玄聖並沒有回答女子所提出的問題,也沒有為女子口中所言之話感到些微的詫異與不安。他只是一直盯視著邵菡卿被鮮血染紅了的後背,半晌,淡淡開口︰「你肩上的蓮花胎記,讓我看看。」

「……什麼?」邵菡卿驚訝地回視著這個男子,女兒家的身體豈能隨隨便便地就在其跟前示出?而且……他怎麼會知道自己身上有這個胎記?

難道說,玄聖也和魑炎一樣麼?抑或者他們之間有著何種關聯?

魑炎與自己素昧平生,但是卻莫名地娶了自己,並且還說了許多奇怪的話語。那日她在幻溟宮水鏡里面所見到的那些畫面是如何一回事?鏡中的女子為何與她長得一模一樣?自己迷失于幻溟宮地下幽獄的那次,那個與魑炎有著相似容貌不同眼神的男子又是誰?

還有如今在她身側的這名男子,邵菡卿知道此人絕非等閑之輩,或者可以說,他和魑炎根本就是同一類人。

他們,都不是凡人。

那麼自己呢?如果不是邵菡卿的話,那自己又是什麼?

——蓮姬……莫非她就只是這個名字的化身麼?……

各種費解之事如潮水般席卷而來,邵菡卿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見女子毫無反應,玄聖並未多言,再次將女子攬入懷中,面色淡然地伸手便掀開了她的衣領。

肌膚若凝脂般白皙,然而卻印有一個鮮紅色的蓮花胎痕。花蕊處滲出了一滴血珠,恍若夏荷上劃過了一顆晶瑩的露水,就這樣沿著女子光潔的脊背淌了下去,留下一道血痕,淒艷而又蠱惑。

邵菡卿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先是一驚,孰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默默地伏在玄聖的肩頭不敢亂動,手指緊攢著他的衣袂,咬著下唇,身體微微發抖。

白衣男子凝眉深深地望著邵菡卿肩上這一朵蓮花,沉吟了半晌,手指不由自主地撫上了那胎痕,面上神色瞬息萬變。

——這個胎記……似乎,比從前又長大了一些……

二人就這樣相互沉默了半刻,最後,玄聖終是輕嘆了一聲,將懷中女子的衣裳整理完好。

「你累了,睡一覺吧。」

邵菡卿抬眸正要開口,玄聖伸手在她的頭頂上一拂而過,女子便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將女子輕放在榻上躺好,為她掖了掖被角,玄聖緩緩踱步走出了竹舍。

此處是一個被修篁竹林所圈圍的世外桃源,目及之處皆是養眼的青綠。白衣男子環視了一圈,走到了竹欄前停下,單手扶上了欄桿,扣起指尖輕輕敲擊了三下。當第三聲敲擊音結束,眼前的景致在霎那間便煥然一新——原本是漫山的青竹綠葉,此時再放眼望去已是有點點嫣紅散布于其間。

接天竹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紅蓮、翠竹、青石、流水。清幽靜謐中透有一股柔情暖意,別有一番滋味在山間。

「還是這樣的環境比較適合你呢……」

白衣男子輕抬眼眸,淡淡掃視著跟前的這一池池蓮花,唇畔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紅蓮劃痕根深種,孤影寥落無人憐……莫嘆,莫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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