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蓮烙 第九章 陌上花開

作者 ︰ 千羽凌

「夫人,宮主有令,您不得離開此處半步。」

听聞此言,邵菡卿柳眉橫豎,厲聲道︰「我是這宮里的女主人,你竟敢一次又一次地阻攔我?」

「宮主之命不可違。」靜佇于水榭之外的黑衣侍人仿佛沒听到她的話一般,仍舊面無表情的冷冷開口。

「你……!」邵菡卿一時語阻,忿忿地看著他,一跺腳,轉身惱火地回了屋。

——簡直是太莫名其妙了!自從那晚他們在水鏡相遇之後,魑炎便叫人嚴守于浮蓮水榭之外,不允許她外出半步,而魑炎也沒有再過來找她,就這樣一直將她幽囚于此將近了一個月的時間。

——「你在這里,還不是每天都被禁于此地,不過是換了一個環境,這與你在韶湖香居時的日子有何差別?」

一時間回想起了明峙淵的這句話,心口陡然一陣絞痛。

邵菡卿越想越是覺得上天不公,本以為只要離開家了便自由地活著,就算是嫁給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也就認了,只要能夠月兌離那個囚籠便好。然而為什麼,如今的她還要繼續承受著這種生活?

她不甘心,難道她將來都要如此暗無天日地活下去麼?

她要離開,她一定要逃月兌這個牢籠。不要再管那個男人身份有多可疑,他們之間又有何關聯,她一定要離開這里!

「小顏!」

隔壁的侍女听到呼喚後連忙趕了進來,問道︰「小姐,有什麼事嗎?」

粉衣少女面色平靜地看著她,唇畔漾起了一彎極淡的笑靨︰

「我要你幫我一下。」

「哎呀不好了!小姐她出事了!」流光閃耀的浮蓮水榭內,一名侍婢慌慌張張地竄了出來,一直跑到了庭院門口才停住腳步,對著門外的黑衣侍者急急告道,「暗靈大哥你快去看看,小姐暈倒了!」

幻溟宮中所有侍者的名字都是以「暗」字開頭為姓,眼前的這名男子便是其中之一。然而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小顏,毫無任何動靜。

小顏看他居然沒反應,先是怔了怔,旋即她略帶哭腔地開口︰「宮主臨行前不是叫你好好看守這里的麼?倘若小姐真出了什麼岔子,你我二人如何向你家主子交代啊……」

听她如此一說,暗靈那原本僵硬的表情這才有了些微的變化。他皺了皺眉,而後便轉身向里屋走了過去,小顏緊跟其後,臉上是隱隱的笑容。

「夫人?」暗靈輕攬開了屋門,卻發現室內並無一人。突然間他感到身後掃過了一陣風,下意識地迅捷出手擋下了邵菡卿的偷襲。

「夫人,你……」暗靈這一句話都還未說完便全身一震,急急甩開了桎梏于邵菡卿左肩的手,他萬分驚懼地盯著自己的手掌,滿眼的驚恐——他那只踫了邵菡卿左肩的手,竟然從指節處開始逐漸碎化,沿著手臂一路曼延開來。只是須臾的時間,暗靈的整個人居然全部都化為了一堆粉末,黑色的袍子將其覆蓋在了地上。

「天……為什麼……怎麼會這樣的……」

此時的邵菡卿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她茫然無措地眼睜睜看著黑衣侍者就這樣在自己跟前化為了齏粉,全身止不住地顫栗。

——她方才就只是想將暗靈擊暈而已,根本沒有想過要害他的性命!可是為什麼……究竟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小姐,成功了麼?」侍女听到屋內沒了動靜後便走了進來,剛沒入房間便看到女子滿臉驚恐地立在原地,面色蒼白如雪。眼角的余光不經意瞥到了角隅處,竟是憑空多出來了一件黑色的袍子,下面還有許多的黑色粉末。

奇怪……暗靈他人呢?

「小顏……」她剛要開口詢問,卻是听見邵菡卿那略帶顫抖的嗓音傳入耳畔。她抬首,看到了小姐滿是淚水的臉龐,眼神無奈而又淒涼,唇畔勾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傾國傾城。

「我又害死了一個人……」

×××××××××××××××

赤日炎炎似火燒。

廣袤的大漠中,一行嬉鬧的隊伍迤邐駛過,駝背上所載的是琳瑯的服飾珠寶,那一輛寬大而華麗的駝車里不時地傳出女子陣陣的歡聲笑語,為眼下這燥熱的行途沁出了幾絲清涼爽心的韻味。

「瑾姐姐∼垣市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呀?」一個身穿藍衣的俏麗少女拉著中央一名紅衣女子的手腕,歡喜地問道。

「不是跟你說過了麼蕊兒,垣市不僅是個繁華的城市,聚集了許多達官貴人與紈褲子弟,還是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呢。」那女子微笑著回答,面上的笑容溫暖而明媚。她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華,便已是中原第一青樓「陌上花開」的當家。不止容顏芳華嫵媚,還有相當了得的本事,無論是黑道或白道都會敬讓她三分。而中原竟沒有一個人知道其真正的底細,宛如從天而降的奇女子讓人捉模不透。

「我才剛來不久,好奇嘛……」少女嘟囔著坐回了原位。

「當真只是因為好奇麼?」花魁香玫一臉壞笑地打趣道,「恐怕是蕊兒心急,想在垣市尋個如意郎君吧?」語畢,整個車廂中的姑娘們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香玫姐你……哼,我不理你啦!」蕊兒羞得俏面通紅,埋下頭去暗自絞著手指,不看眾人。

香玫笑了笑便不再言語,將目光移到窗邊看著外面廣袤的大漠,心緒卻在不知不覺間已然飄遠而去——一月未見,不知那人還好麼……

「好了別再鬧了,大家堅持一會兒,我們馬上便可以回家了。」陌上花開的當家適時地打斷了眾人的話。

「叩叩。」幾聲輕敲車窗的響音從外傳來,一個低沉的男音叫喚道︰「夫人……」

「怎麼了,謝承?」

「前方有名女子暈倒于沙漠之中。」

「哦……長的如何?」

「她……很美。」謝承老實地回答,方才他在前方探路之時,無意間發現了這名女子,便下意識地湊過去探了探她的鼻息。雖說氣息微弱,但畢竟還是個活人。本來他不願多管閑事,但眼睜睜看著這美麗柔弱的少女被沙塵所湮沒,他實在是于心不忍。

紅衣女子沉吟了片刻,刷地掀開簾子飛身輕躍而出,裙帶翻飛,只轉眼間便落在了那名昏睡之人的跟前。

——這是個約莫十歲的少女,一身淡粉的滾邊紗裙襯出她清新而華美的氣質。她雙目緊閉,面色蒼白,五官卻精美得不似凡人。奄奄躺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漠中,宛若浮在海上的一片蟬羽,如此地惹人心憐。

「她……」紅衣女子看清這個面容後驚愕地睜大了雙眼,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半句話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一張臉……簡直和那個人一模一樣!

莫非……

「夫人,您認識她麼?」仿佛察覺到了陌上當家的失態,謝承疑惑地走上前問了一句。

「沒什麼……」僅須臾間女子便恢復了往昔的平靜,她垂眸望著大漠上這個昏睡的粉衣少女,淡淡開口,「將她帶走。」

邵菡卿醒來時發現自身處于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里,室內的裝設極其華麗高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居所。

「姑娘醒了?」一個悅耳的女聲倏地響起,她回過頭,看到一名身著大紅色百褶裙的俏麗女子正向她緩緩走來。她剛想開口詢問,卻發現喉頭干涸無比,竟是發不出一個音節。

「先喝口茶潤潤喉,然後再說話吧。」女子淡笑著遞給了她一杯清茶。邵菡卿接過了立即仰頭將其一飲而盡,待喉嚨潤澤了之後她才問道︰「你是什麼人?這里是什麼地方?」

「這話當是我先問姑娘才對吧?」那女子挑了挑好看的眉梢,曼聲開口,「此處是‘陌上花開’,我是這兒的當家,你可以喚我瑾娘。」

——陌上花開?

邵菡卿頓了頓,腦子里飛快搜尋著這個微熟的字眼。貌似以前有听明峙淵跟她提起過,似乎是中原一家極其聞名的青樓,她怎麼會在這里?

那日就在邵菡卿無意間將暗靈殺死後,她原本是想放棄逃走的,是小顏再三催促之下,她才略微收拾了些行裝。本想帶著貼身侍婢一同離開,但小顏始終不肯走,說是為報小姐救命之恩,願留下假扮她助其順利逃月兌。無倫邵菡卿如何規勸她都沒用,萬般無奈之下,少女唯有自行離開。

在出宮的途中,邵菡卿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殿中侍者的眼線,可他們卻總是如魂靈一般地神出鬼沒。就在她即將走到宮殿門口的時候,突然迎面撞上了一個黑衣侍婢。邵菡卿當時完全驚呆了,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卻在此時發生——那侍女仿佛沒看到她一樣,竟毫無阻礙地從她的身體上穿透而過。

邵菡卿那時候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胸口那里有些微的發燙,于是愣愣地低下頭察看,這才發現胸懷處正泛著微紅的光,柔柔地閃爍著。

正是那枚血玉所散發而出的光彩。

于是,邵菡卿便憑著這塊玉的奇異力量,成功逃離出了幻溟宮。卻沒想到半途中竟然會因體力不支而暈倒在了浩瀚的沙漠中……

「姑娘……姑娘?」瑾娘的呼喚聲將女子從遐思中拉回。

「啊……什麼?」邵菡卿這方回過神來,抬眼茫然地望向她。

「現在該姑娘告訴我,你是什麼人了吧?」紅衣女子對她心不在焉的狀態並沒有介意,微笑地看著她,「依我看來,姑娘可非普通的江湖兒女。」

邵菡卿怔了怔,隨即低下頭道︰「我本是出身于官宦世家,因家道崩落而顛沛流離至此,倘若不是姐姐出手相救,我恐怕早便一命嗚呼了罷……」

瑾娘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沒有多語。

「請問姐姐能否將我收留而下?」邵菡卿倏地昂起頭對她問道。

瑾娘微微一頓,似是沒料到她居然會這麼說。

「丫頭……」紅衣女子單手支顎,唇角微揚,「你可知我們這兒是什麼地方,就要我收留你?」

「我知道這里是名揚天下的第一青樓‘陌上花開’。」邵菡卿認真地回答,「如今以我單單一個女子是很難在江湖中存活的,眼下除了尋一個棲息之所外,我想不到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能讓我安定下來。」

邵菡卿的直言快語使得瑾娘深深地凝望著她,半晌,瑾娘溫婉一笑︰「歡迎姑娘加入我們陌上花開。」

女子頓了頓,而後驚喜地開口︰「這麼說,姐姐答應了?」

「有如此貌美艷麗的姑娘入我陌上,只會讓我們的生意越來越紅火,這種有利無弊的便宜事,我何故不應?」紅衣女子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彎眉笑道,「只是,姑娘既然來了青樓,便該有個花名,總不能就叫原來的名字吧?」

「此處是叫‘陌上花開’,是否姑娘們便是以花為名呢?」邵菡卿思索了片刻,「那我就叫‘血蓮’吧。」

「血蓮?」瑾娘挑了挑眉,淡淡掃了她一眼,「確是個特別的名字。」

「那個……我可不可以只賣藝,不賣身?」邵菡卿試探性地詢問。

「這個自然可以,那姑娘你便是‘似水’了。」看到少女茫然的神情,瑾娘解釋道,「陌上花開中有‘流年’和‘似水’之分,流年即紅倌,似水即清倌。」

緋衣女子站起了身,面對著她斂容宣告道︰「從今往後,妹妹便是‘似水’的花魁——血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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