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 第三十二章 裴御史丞

作者 ︰ 阿修羅飛天舞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就在右上方,輕輕點一下就可以,謝謝哇。

裴昌?

裴祖榮?!

七月皺起了眉頭。

這素界的皇宮,和人間界的中國皇城,實在有些不大一樣。

首先,所謂侍監,均非太監,都是正常男子,無非是任職內府十二監的各府各監各部各司而已。因為,龍主神通之威勢與洞察之能耐,沒有誰敢越雷池一步;更何況,大部分龍主的後宮內廷,都是十分稀少的;至于內廷女官和家人子,是允許和內廷男監自由戀愛的。

其次,不論是侍監還是公卿令丞等諸臣,但凡有事,均可自由出入內廷,尋找想見的人。只需心中坦蕩,並無惡意,龍主亦是清清楚楚,心頭雪亮,洞察若曦。

可是!!!

真的很討厭欸!

就算你不想見這個人,他還是可以大搖大擺地跑到皇宮來找你!身為宗室皇家人士的話,簡直比尋常百姓還不如!擅闖民宅,還是要治罪的呢!!在素界,擅闖皇宮倒是一點罪都沒有?!

話說,裴昌他,不是退朝走了麼?

怎麼又回來了?

而且,他那樣看著申娥,就把申娥嚇成那個樣子,真討厭!!

「裴大人。」

七月慘白著臉,卻猶笑著同裴昌打招呼。

裴昌幾不可辨地皺了皺眉,躬身作揖,而後站直了身軀說道︰「剛才還好好兒的,怎麼才一會子工夫,主上就受傷了?!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伺候的?」

七月翻了翻白眼,心道,這又不是你家,要你管?我的人你也教訓,你這御史丞,還真當得挺不客氣的哪!

月復誹了一通後,七月還是擠出了勉強的笑顏,說道︰「裴大人,是哀家將她們幾人趕走,自己獨個兒在宮中亂走,不小心摔折了腿,跟琴軒和姮兒,實在是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裴昌復又皺了皺眉︰「這樣說來,在登基之前,只怕主上是沒法前往狄泉了。」

啊……

原來是這件事。

對,裴昌確實跟她提過這件事的。

狄泉縣的鼓月復酒樓。

狄泉,多麼熟悉,卻又遙遠的名字。

——「狄泉的鼓月復酒樓,最有名的就是雞,鹽焗雞,豉油雞,蠔油雞,蔥油雞,清遠雞和白斬雞,每樣兒都非常入味,皮爽、肉女敕、骨香。你想吃麼?」記憶中的那個男子初時淡然說著,而後頗玩味地笑著,看她流著口水,幾乎要抖動著笑出聲來。對,他本極少笑的。

——「阿壅,其實人家是配合你才流口水的啦,你知不知道,我從小就不愛吃雞啦!!」

——「……」

(你真是個吃貨!聞人七月!——作者按。)

「裴大人,特意在出宮後又再回返,就是為了此事?」七月問道。

裴昌搖了搖頭,似花了一些時間斟酌詞句,而後方才說道︰「下臣只是有些話想同主上說,這才又回來的。只是此刻,主上還是先處理一下傷腿罷,至于下臣的事,下臣可以等。」

唔,這麼說,他是打定主意賴著不走了。

七月無奈地又在心里嘆了口氣,面上則嫣然笑道︰「如此甚好,那便請裴大人,先同哀家,一道兒移步前去璧雍殿吧。」

哀家,哀家的,真別扭。

可是,眼前這人,一口一個下臣,也好听不到哪兒去。

三年,只需三年。

所有一切,只要再忍三年,便會消失不見。屆時,回去,獲享大安大寧。只是,到時候,旁的同學都要大學畢業了吧?而她,沒文憑,沒證書,不曉得該怎麼找到工作,然後平平安安、無波無折地活下去……

其實,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一樣的。

自己的身邊,沒有人,沒有一個人。

七月看著前方長長的甬路,「路,看得清;人生,看不清」……,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聲氣細微,幾不可聞。

一行人剛剛回到璧雍殿,那邊染月門外的值守侍監就在報說紀太醫聞召而從太醫署趕來,此刻已經候在外頭了。

太醫署的人來得好快。

也是,適才申娥怕到了璧雍殿後,就尋不見做事的人,故此,在甬路上就截了一個比家人子略高一等的良人,令其去太醫署傳喚一位太醫過來。

有機會名正言順地去六署之一的太醫署,得見一干朝中高級醫官,說不定就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緣。這等好差,加之又是將來女主陛邊的人的吩咐,那位良人自然是歡歡喜喜地去了。

于是,太醫來得真快!

先復位,再正骨,然後固定,又開了丸散膏藥,主用活血化瘀、舒經通絡。來人還想要施以針灸之術,並以自然木氣輔療。

七月阻止了他。

「修煉不易,不必損耗了。」她淡淡地說,涼絲絲的忍冬、野菊類漿汁均勻涂抹于腿部,合著雞與彘(注1)的筋骨碎末,加以味酸走筋的醋,和著味辛走骨的酒,已經不太痛了。

這種外敷方藥,听說治療骨折極快。

周壅也曾教過。

紀姓太醫見女主拒絕,有些不安,恭謹小心地說道︰「為主上治療,是屬份內之事。莫非,主上是擔心下官醫術不佳,故此……?」

「他若不治,反要受責。」一邊的裴昌補充說。

七月淡然說︰「無妨,有普通處理足矣,剩下的,我自己來。自己的傷自己最清楚。況且,便是這些普通應急的包扎,我也可以做得,只是琴軒和姮兒堅持,這才請了太醫過來看看,也不是什麼重傷。」

見她堅持,那太醫只能為難地听令退出,離去之時,兀自神色忐忑,唉聲嘆氣,惴惴不已。

裴昌見狀,嘆了口氣,過了一陣,無奈地說道︰「主上,您可知……任性妄為,擅改祖制慣例,最後受苦的,不光是底下的人,就算是主上自己,也是會有難處的。」

七月斜斜地坐在檀木官帽椅上,略側頭看著裴昌,也未回答,面上神情若有所思狀。

隔了半日,她突兀地問道︰「祖榮大人想娶我?」

身著玄端的裴昌聞言渾身抖了幾抖,鎮定的神色龜裂了三分︰「主上說笑了。」

七月看了看大殿,周彤和申娥都在殿外,紀太醫也退出去了。

此刻,兩人在殿內次間頌妙軒,由渾金雕龍,飾以如意頭的毗盧帽垂花隔斷門將整個璧雍殿的明間與次間隔成兩處,還有數個屏風、折屏、插屏和座屏將內間的書房又斷做幾個空間。

此外還有各式各類的天彎飛罩,精巧絕倫的碧紗櫥之類的。觸目所及的璧雍殿內,但有隔斷處,大部分均有珠箔、紗簾做一遮掩。因此,站在殿外,要一眼看盡殿內風景人物,那是不可能的。

說起話來,瞧不見其他身影,總令人安心一些。

于是她笑了起來,大膽地說道︰「若非如此,一向冷淡自持、謹言慎行的裴大人,又怎會慨然對我良言相勸,諫言規稟呢?」

裴昌從剛才的震驚又迅速恢復了冷靜,他一派儒雅地略躬身,稍低了頭斯斯文文地說道︰「果然,主上對下臣,是有些不滿在懷的。下臣,倒是真不曾看錯了去。」

「是啊,裴御史丞那樣仔細謹慎,洞察入微,又怎會看不出哀家在面上如斯明顯的不滿呢!」

七月漫不經心地說著。只需面對的人不是龍主,她覺得就輕松萬分,不覺難耐難熬,「你看出來了,這就對啦!很好,那麼,你來,是想听听哀家對你的看法,而後無則加勉,有則改之麼?」

「……」

「啊,祖榮大人這樣清高孤介的人,想來,就算是哀家對你有了什麼看法,你也不會為了所謂的榮華富貴,國主眷顧而低首折腰的。可是,你偏偏卻在意了,加上裴縣正,啊,裴縣正以前也跟哀家提過,想要哀家嫁給祖榮大人……只是……嗯,你這樣特地過來璧雍殿,不是想娶哀家,那是為了什麼呢?」

裴昌無語了,總是過了一些時候,他斟酌著開了口︰「下臣,絕無此念。還請主上寬懷。」

七月笑了起來︰「嗯,寬懷……你倒很是清楚我的想法。」

話說得雖不明,可話里頭的意思已經說得如此通透明白,裴昌不是笨人,早明白眼前這位女子語意犀利,再三再四地挑釁他無非是對他態度不滿,再加上龍草葒花之印牽扯帶來的後續問題,托人說親的事,真是湊巧到一塊兒了。

她不過是想說,不會嫁給他的;于是他也淡淡表示,不會起意的。

如此一來,七月釋懷。

釋懷後,不論真假,以及俟後是否兌現承諾,但人這種動物總易被話語說動,故此放心之後的七月,她的言詞自然就輕松一些了,把哀家換做我也就順理成章了。

裴昌見此情況,總也稍微松坦一些,便直入正題︰「下臣本已回到御史台(注2),忽而得少府卿(注3)的細作令丞(注4)屬吏來報,日月、星宿、天宮和龍宮四國密會于沮水、頻山,听說諸位帝君還邀約雲海國範帝前去。……下臣只想問,五年前,先帝同主上途經龍甌島,當時,到底發生了何事?令得範帝重傷而歸?」

龍甌洞池島?

範帝?

範帝重傷而歸?

七月一時呆怔,定目凝視前方裴昌,沒有開口說話。腦中則細細地回憶起來……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所以,記憶,有點模糊了。

但是,還是依稀記得阿壅曾說︰「不想,竟會如此……範帝,嗯……這事情這樣麻煩麼?」

……還有,在第二天,阿壅也提過︰「昨晚,範帝來了。」

範帝,是雲海國的皇帝,那也是阿壅告訴她的。正是因為龍主真身到來,且現了龍形,才會有龍卷風和大暴雨。

可是,雲海國的範帝又是如何會突然到那種非屬國領地的邊遠荒島,只因死了幾個駐島戍衛呢?

後來,阿壅似乎斷定了操弄把為之人乃是孫帝洧淵。

當時便是如此的情況。

再後來,卻是在海底龍甌了。

只不過,阿壅和洧淵沖突之際,她卻昏了過去,所以不知結果為何……醒來,已在狄泉。

範帝重傷而歸?

「那日……,」七月吐出兩個字,卻又頓住,思忖了一番終于回答道,「那日,我暈了過去,什麼都沒瞧見。範帝,我也沒看到。只怕……」

只怕,只有死了的周壅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裴昌顯然不信。

因為,他不語,有所思。

七月歪著頭,脆聲問道︰「祖榮大人,為何要問五年前的事情呢?我以為,無論範帝受傷或是不受傷,日月、星宿、天宮和龍宮四國,不是都會打來麼?既如此,就算明白了範帝之傷與先帝無關,那又如何呢?那四國,是想為靈澤洗刷冤屈,還是為雲海伸張正義呢?靶已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戰而屈人之兵,可是非常困難的任務呢,我自問做不到啊,不知祖榮大人問及此事,可是有此信心?」

裴昌抬起頭,雙目看住眼前的女主。

她,還只有二十歲。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宛若天真,又若清新。

皎若晨曦,灼如芙蕖。

此刻翠眉輕揚,神情可愛純真,有一種無辜的神氣。也正因如此,她那副老辣的說辭震驚了他。

壅川帝,是這樣厲害的人物嗎?

他教導出來的女子,便是如此?

沒錯,那四國,一直對靈澤虎視眈眈。

尤其是這數百年來,靈澤多生女帝、女相,國運衰敗之說,穿得沸沸揚揚,諸國均知。甚至,更有市井謠傳在各國,言說靈澤先代諸國主造孽太多,令得人間大地生靈涂炭,故此因果循環報應,為上天所厭棄,為佛祖所不喜……也許將是素界世間,換國序調位次的大變,即將來臨。

由卿相苦苦挨得到今日,已屬不易。日月、星宿、天宮和龍宮四國起意來襲,實在是意料中事。而醞釀至今的大計,四位龍主也定不會因為寥寥幾句說辭解釋便就輕易放棄。

她,說得沒錯。

無需,再去探究範帝之事,當年的龍甌洞池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有什麼關系呢?

眼前的女子還在咯咯清聲爽笑︰「哪有到嘴的肥肉不吃的呢?」

她的玄色禮服有些凌亂不正,腰間朱色帛帶也有些松月兌,腰帶上的玉佩扣歪歪扭扭的,發髻有些散軟,兩鬢落下不少碎碎的發絲,九鳳朝日華勝也歪掉了,金色流蘇前後粘勾,搭住頭發,……偏偏看去卻覺得極是慵懶,別具風情。

及笄少女之可愛;摽梅年華之美麗;花魁娘子之風情。

盡現。

裴昌嘆了口氣,說道︰「既如此,剩下的,便只顏大將軍才能幫得上主上了,下臣告退。」

「欸,裴祖榮,你站住!」七月叫道。

這種叫法,可算是極不客氣了。

但從國主的角度來看,倒也無甚大礙。只是,唯獨這個女孩兒叫出來,令得一向沉穩自重的他心中微微不適。

無奈,裴昌頓住,復又躬身問︰「主上還有何吩咐?」

七月依舊坐在椅子上,眉梢眼角微向上挑著看裴昌,口里則說︰「我很想從祖榮大人口里听听,靈澤國的軍備,是怎樣的……」

「……這個,顏大將軍,清楚得很。」

玄端男子恭敬卻推托地回復女主。

年青的女主輕聲呵笑,聲如飛鴿撲翅,佻妖清脆︰「我想听听祖榮大人的說法。」

裴昌再一次無奈。

「我靈澤的軍備武器,約有八類。金彈,火器,強弩,長矛,大刀,短劍,戰馬,翼獸,其實,五大帝國均是如此。」他不緩不急地說完,正身,低目,看向聞人七月。

「听祖榮大人如此說,那麼,日月、星宿他們四國,應該不是如此的軍備了?!」七月眨了眨大眼楮,問道。

這位主上,有些……敏銳。裴昌心中嘆了口氣,頷首回答道︰「不錯,確實如此。」

「我猜,該是金彈、火器和翼獸吧?」

聞人七月帶著自信的得意肯定,唇邊含著笑靨,泛上面容,一手撐住了椅子的邊沿,一邊則無意識地抬起右手,捻著自己頰邊垂下來的零散發梢末絲,渾然一副小女孩兒的嬌態。

裴昌又再一次在心底里嘆氣,竟然被她猜中了!

各備,原屬機密,普通百姓如何能知曉呢!!若非她真是壅川帝從宮外帶來,兼又再三強調,確是芙蓉郡鄉下的小女孩兒……他,真是不相信,不相信她是那類無知婦孺。

就算是被先帝教養了數年,若本人沒有這份天資,就算知道一些知識,可又能有這般敏銳尖刻嗎?

——阿壅曾說過,素界的武器,可不像人間界的礦物開采,隨意索取之于大地;而是供用庫、資武庫、軍備庫的令丞,以及武器行台省的吏員分別制作收集,再輔以乾坤術數之變化。

——鋼鐵金器,不是那樣容易獲得。

——火器,含有金屬礦物,加之火藥之屬,亦是難為。

——至于翼獸……更是如此,哪有那樣容易抓獲、馴服的翼獸呢?英招、虎鷹、獸,均非善類,更不是溫馴祥和之輩……

「這樣的話,」七月面上有了喜色,她嬌聲笑語言道,「勝算便大啦。雖然,還是有太多太多的問題……」

裴昌聞言又是一震︰太多太多的問題?尋常人听到這兒,不該是大大松氣,而後便松懈心神,擱置一邊,再不當回事了麼?看來,這位女主,並非……並非……善與之輩了。就算她無惡意,卻也斷然不會是被人隨便糊弄過去的糊涂蛋……

傀儡一詞,只怕……

無法重演……媯汭女帝的戲碼,該是不會再現了吧?!

媯汭……

唉,媯汭啊媯汭,你雖是龍主,竟然不如這位人類的小孩兒?!

裴昌呆呆地入神想著,竟然連對面的聞人七月已經非常專注地看著他了,都沒有發覺。

這位御史丞大人,頭一次,這樣失態!

那是,自認識以來,見過多次,卻從未看到過的情景……

注1︰彘是獸,其狀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曰彘,是食人。

注2︰御史台,也叫御史府,御史辦公地點,不是裴昌的家。囧。

注3︰少府卿,位視尚書左丞。

注4︰細作令丞,奸細,派往各國探取情報的眼線探子,也就是現代的間諜之類。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禍水最新章節 | 禍水全文閱讀 | 禍水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