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姻緣 第六十六章 欲擒故縱

作者 ︰ 布衣祺

易卿陽怔怔地望著箱子里那張單薄發黃的河渠圖,不可置信地,轉身發狂般一口氣連翻開了所有的箱子!

皆空空蕩蕩的,只最外側的兩個箱子里存著白花花的銀子,估計數目不超過五萬兩。易卿陽搶過空箱子的陳舊折子,上面寫著不孝子孫二十代越王參離因錢塘洪水取走祖銀二十萬兩,愧罪叩首雲雲,上面蓋著玉璽大印。

易卿陽幾乎是驚惶失措地,逐個拿了空箱子的舊折子看,大致內容皆差不多,都是歷代南越王取銀的告罪書。

他撲向盛銀的大箱子上,伸手拈起一塊銀錠,看向錠底,上面寫著的是,南越泰安二十一年。

南越泰安二十一年,那不是十八年前,南越滅國的最後一年嗎?

易卿陽蒼涼迷惑的目光,看向了沈墨瞳。

跳躍而明亮的火光,映照著沈墨瞳半邊紅腫半邊白皙的臉,她的眸子點漆般黑而亮,亦如深潭古井般,幽深清冷。

她見易卿陽望過來,遂略微斂首,靜聲道,「南越傳國至寶,是這張河渠圖,當年始皇帝軒見,就是靠著大興水利,做到富國強兵,稱霸一方。軒見帝臨終創建擎天索,留遺詔說,他的後世子孫每代帝王皆要勤政,勤儉,國庫充盈,必要挪出十分之一留存于此,以便關鍵之時救國于危難。而到了第五帝,昏庸殘暴,大興土木搜刮美女供他一人享用,國庫空虛,恰逢大旱,他第一個開啟擎天索取走了銀兩。而後雖有中興之主進行了補充,但于第十代以後江河日下,每遇困境,不思自強,只開啟擎天索度過危機,于第十七代之後,擎天索已經名存實亡,再無絲毫寶貝銀兩了。」

易卿陽被炮烙般哆嗦了一下,不甘心地厲聲道,「你胡說!這不可能!」

沈墨瞳道,「南越傳說里,第十七代嫡公主在祭祀時于明月夜祭台處揮刀斷臂舉火,表哥不會不清楚吧?」

易卿陽突然無力地,從銀箱旁滑落下來,跌坐在地上。沈墨瞳道,「十七代嫡公主為何?她有感于祖宗基業盡毀,當道者耽于安樂不思振作,才不惜以死為諫!」

易卿陽吼道,「你不要說了!我不信!」

沈墨瞳遂住聲。良久,她低頭輕聲道,「表哥信也好,不信也好,當年娘就是這樣跟我說的,我轉述與你而已。娘說這兩箱銀,是外祖在她出嫁時才放進來的,當年送嫡公主入周,擎天索是嫁妝,外祖不惜用歷代南越帝王心血去做交換臣服,不過是要一方安寧子孫免于禍罷了。但擎天索天下聞名,總不能空空如也,便象征性地放了兩箱銀,外祖只等著周王打開擎天索後,見此情景,他去痛哭懺悔謝罪,以示大周一統,天命所歸,卻不料橫生枝節,國毀家滅。」

易卿陽絕望地閉上眼。

他突然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很多事。想起了這些年他的臥薪嘗膽,淒風冷雨,他的艱難苦恨,心力交瘁。

他永不再復是那個高貴無憂的小王子,從國破家亡的那一刻起,他跟著舊部東躲西藏輾轉流離,惶然如喪家之犬。

他忍辱負重,為躲避查殺,裝成又髒又爛的小乞丐,被追查的士兵一腳踹飛三尺遠。

他夜以繼日地勤讀苦練,懸梁刺股猶自不休,虞叔叔教導甚是嚴厲,猶記得那虎虎生風的板子打在他俊挺瘦弱的身上,一板腫兩板破皮三板流血。

因為背負國仇家恨,他吃得苦中苦,他沒有閑暇,沒有玩伴,沒有快樂。

乃至斬斷情,滅掉愛,不再柔軟。

他孜孜以求,嘔心瀝血,勵精圖治。他低下頭,是等待他金戈鐵馬殺聲震天的國土;他昂起首,是壯闊的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藍圖;他閉上眼,是忘不掉的國破家亡鮮血淋灕的噩夢。

一飛沖天,一鳴驚人。他無一刻不期待,他無一刻不渴望,他望眼欲穿,蓄勢待發,隱忍得幾乎要爆裂,要破炸,要瘋,要狂,如油煎火燒,百爪撓心。

可如果這十八年的奮勇,圖謀,他的心血,他的才華,他鍥而不舍的堅韌,他夢寐以求的熱情,最終卻都只是如此這般,不過一場謊言,不過夢幻泡影冰冷成灰,那麼他所有的志向理想呢,他的青春呢,他的生命呢,又到底都算什麼?

算什麼!

算一場笑話嗎?水中撈月的痴心妄想,鏡里看花的水煮黃粱!

易卿陽突然笑了起來!

仰著頭,顫著肩,放聲大笑,狀似瘋癲!

一屬下擔心地道,「公子?」

易卿陽猛地撲過去,抓著葉修瘦弱的雙肩,用力的搖晃,大聲地質問道,「為什麼!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是為什麼啊!」

與其說他在問,不如說他在哭。他哭得熱淚滿臉,涕泗橫流,他抓著葉修的肩,用無以抵擋的悲愴,沖口而問道,「為什麼會這麼對我!為什麼這麼對我!」

沈墨瞳承影諸人都有點緊張,便欲沖上來,葉修用眼神示意他們退後,對易卿陽道,「一個王朝的覆滅,便如同流星隕落,夕陽沉沒一般,雖是還有星空閃耀,卻不再是你眼里的那顆星,雖還會有黎明將至,卻再也不是你的黎明了。易公子,放棄執念吧,或許人生,真有比復國更重要的事。」

葉修的語氣,竟也有著種無奈而清淺的嘆息和滄桑。易卿陽听此,聲息陡然止住,他怔愣地望著葉修,松開了手,後退了幾步。

碩大的箱子抵住了他,易卿陽如塑像般失魂落魄,不動不語。直過了很久,他靜靜地回眸,目光從自己的屬下,到葉修、沈墨瞳,到陸小悄。

定在那里,望著她。

蕭煜喬裝秘密潛入京城,卻沒有回燕王府,而是在客棧里等至天黑。

陸醒從外面進來,跪地叩首,蕭煜將他扶起道,「快說!」

陸醒道,「今日黃昏,地方上的人已經快馬加鞭,將王爺的死訊報進宮里了!」

蕭煜道,「宮里邊情況怎樣!」

陸醒道,「接到高公公的傳信,說他偷偷把皇上日常服用的藥交給太醫院查驗,證實被人下了慢性的毒,皇上十來年身體愈虛,怕是,稍加藥量,便撐不住了!」

蕭煜唇角掠過一絲笑,「你這便回王府,備好我的朝服!」

陸醒領命而去。

武和帝氣沖沖直闖進雪貴妃的雪澤苑,不勞四喜通報,一腳踹開了雪澤苑的宮門!

宮女倉惶地跪地叩首,雪貴妃卻是盛裝打扮正端坐在燈下,見武和帝闖進來,她雍容不迫地站起來,未看武和帝,只揮手讓跪地的宮女們退下去。

四喜也很識趣地躬身倒退了出去。雪貴妃看著那掩好的門,禮也不行,只笑盈盈地看著武和帝,柔聲道,「皇上何事動怒啊?」

武和帝被她的艷光晃了眼,驚怔了一下才猛地將手中的折子摔到雪貴妃的腳下。

笑容又如牡丹花開般浮現在雪貴妃的臉上,那天她穿了身玫紅的繡袍,遠山眉,點絳唇,高高綰起的鬢發,戴著玉鳳金步搖,整個人不笑尚艷光四射,此時一笑,更是明麗不可方物。

她若無其事地彎腰撿起腳下的奏折,淡淡地掃了兩眼,佯裝驚叫道,「哎呦,燕王出事了!路遇強盜!當真是太可惜了!」

武和帝狠狠一巴掌打過去,指著她道,「是不是你!」

雪貴妃也未去揉臉上的疼,只剛硬地揚著頭,質問武和帝道,「是有怎樣!不是又怎樣!」

武和帝氣得直哆嗦,「朕,朕廢了你!」

雪貴妃嫣然一笑,走到桌旁倒了盞茶端過去道,「皇上別生氣啊,燕王出事,廢了我又何濟于事?再說我一個深宮的婦人,整日介都離不了這個小院子,如何能去指使強盜暗害王爺?皇上當真氣糊涂了。」

武和帝一把掃落她送來的茶水,抓住她的腕子道,「你別得意,待朕查出燕王的死與你有關系,朕絕饒不了你!」

雪貴妃面無驚色,輕輕地拍了拍武和帝握在自己腕子上的手,笑言道,「皇上還真會開玩笑,您什麼時候饒過我啊?」

此話說完,她猛地一掙便將武和帝甩了一個趔趄,回頭冷笑道,「皇上可曾真的疼愛過臣妾嗎?饒不了我?皇上是想怎麼個饒不了我啊!」

武和帝道,「你,你這奸妃!來人!來人!」

雪貴妃道,「皇上還是省省吧!你以為會有人來?這三更半夜的,誰來啊,四喜公公會來?」

武和帝突然覺得恐懼。雪貴妃道,「是我害了燕王,怎麼樣?你不是討厭我不問世事,你不是討厭我只讓燁兒做一個富貴王爺嗎?如今我為他爭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殺了那個礙眼的燕王,皇上你為何又發怒不高興呢?」

武和帝指著她道,「朕,朕錯看了你!你才是後宮最陰險最可怕的女人!」

雪貴妃仰唇蕩起淺淺的笑靨,直視著武和帝道,「是,如果我不是最陰險最可怕,只憑著那裝出來的溫良恭謙,我早就尸骨無存了!還能在這麼些年獨霸後宮?我唯一和那些蠢女人不同的,便是不爭你的寵,我不想獨佔你這一個男人,是因為我從來,從來就沒有愛上過你!」

武和帝駭然倒退,跌坐在地上,瞠目道,「你,你說什麼!燁兒他……」

雪貴妃仰面大笑起來,笑得渾身顫抖,樂不可支。她一邊笑,一邊拄著桌子看向武和帝道,「你果真是個昏君!我沒愛過你,那你可有真心對待過我嗎?二十年恩愛,只因別人捕風捉影的一句話,你是怎麼對待我的!你是怎麼疑心燁兒的!」

武和帝道,「你,你記恨這件事!」

雪貴妃道,「我為何不記恨!我十六歲,離開家國,背棄父王,毀掉南越,只為嫁給你,為你和我們的孩子贏得一片穩定江山!可是你呢,一時的歡愛,這邊海誓山盟信誓旦旦,那邊便是拋了舊愛摟住新歡!我愛你?我憑什麼愛你?我愛的是你手中可以留給我兒子的江山!我為何不爭!除了這江山我還可以爭什麼!你還能給我什麼!」

武和帝慘然變色,急怒攻心之下,手足開始抽搐。雪貴妃知道是藥性發作了,她冷冷一聲笑,將武和帝扶到椅子上,轉身從書卷里拿出一道擬好的聖旨,對門外厲聲道,「來人!」

四喜躬身進來,武和帝連忙焦急地發出「啊啊」的聲音,四喜置若罔聞,只低頭淡聲道,「娘娘!」

雪貴妃昂然道,「皇上有旨,燕王遭賊人陷害暴斃,吳王恭敬仁愛,遠征東南,得獲擎天索,建不世功勛,朕心甚慰,遂立吳王為太子,朕已老病,復遭喪子之痛,詔令吳王回京監國!」

話音剛落,便听到蕭煜在外面冷冷的聲音,「是麼?貴妃娘娘。」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我寫完看了一遍就直接貼上來了,難免有蟲,歡迎捉蟲~

明天是周末,我反而沒有成塊的時間寫,更新會不穩定,親們晚上再打開看,比較保險點~那個,哪個想為小易唏噓的,留言告訴我吧,擁抱大家,別忘了給我撒花吧,~

話說,留言回復經常卡,導致我動輒不能進行,或是把我的回復吞了,親們要有耐心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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