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生路（三）
整棟大樓似乎都在這場劇烈的爆炸之下顫抖，凌九掐表計算著，正常爆炸時間持續了一分四十七秒。還好這超市是在地下，而且中巴型汽油彈的主要攻擊性質是燃燒而並非爆炸，要不然只怕這大樓也能被炸塌了。
爆炸過後，林奕整個人都軟了，癱在地下瑟瑟發抖，只覺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全部的精氣神都被剛才那一下子給抽干了。
凌九對他連一個眼神都欠奉，直接拎起男人的後領子就從天窗里扔了下去，而後自己也跟著跳了下去。
剛才被瘋女人拽著胳膊甩到上面那一下還沒緩過來，又緊接著被她扔了下去，林奕只覺得自己是死去活來了好幾回，歪在地下無論如何都爬不起來。剛想哼唧兩聲，一張黑如焦炭的臉忽然探了過來，沖他亮出一口黑漆漆的牙齒，卻是個還沒死透的喪尸，嚇得他大叫一聲跳了起來，動作比誰都利索。
「不想死就跟上。」凌九冷冷丟下一句，一腳踹開一個燒得只剩半截身子還沖她齜牙咧嘴的喪尸，緊了緊身上的背包，朝著剛才的員工洗手間跑過去。
地下超市里彌漫著燃燒過後的焦臭味道，洗手間門口擋著一大塊燒斷的建材，凌九隨手挪開，進去檢查了一下通道入口的情況，一切正常。這里離她開天窗的位置比較遠，爆炸對這里的影響還算是小。
「愣著干什麼，去超市門口接應他們。」凌九一邊檢查一邊吩咐，林奕一句話都不敢說，應了一聲就跑走了。
凌九縱身跳進了下水管道里，伸手模了模管道壁，有點黏滑的潮濕感，再遠處可以听到隱約的水滴回響。她抿了抿唇，干脆把耳朵貼到了管道壁上，閉上眼仔細听。超乎常人的靈敏听覺此時也發揮了作用，似乎在距離此處幾公里開外的地方，有什麼細小的東西行進的聲音。
這管道里的事果然也不少。凌九皺了皺眉頭，兩手扒住上面的洞口邊沿翻了上去。然而唯今之計也只有走這管道了，不管前面有什麼，至少它眼下是最安全的所在。
這時，林奕已經帶著馮嫣他們跑了過來，眾人都彎下腰扶住膝蓋氣喘吁吁，畢竟在這麼短時間內跑三十五層樓，即使是下樓那也夠受的。
「小九！好想你啊嗚嗚嗚！」周名揚對凌九頗有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鼻涕眼淚一大把地就想撲過來。
凌九推開他，環顧了一下，忽然皺眉︰「謝卿呢？」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馮嫣也四下里看了一圈，發現果然不見謝卿的身影，不由就有點著慌︰「這、這……她沒跟下來？」
凌九的眼楮眯了起來。
「謝丫頭剛才下樓的時候忽然腳崴了一下，」田毅臉色凝重地開口，「我們想過去扶她，她一個勁推辭，時間緊迫……我們也就沒再堅持，然後……」
「其實我們一直是跑一段就回頭照顧照顧她的，她也一直跟得挺緊，唉……不對不對，這事兒該怪我啊啊啊……」周名揚一臉崩潰，抓著頭接口，「後來跑到七八樓的時候我就累得不行了，跑在最後，然後就、就沒再顧得上回頭看……早知道就直接背著她下來了啊啊啊……」
然而他話音未落，眾人頭頂上忽然傳來 啷一聲巨響，似乎是巨大的玻璃碎裂的聲音，隨之而來的則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雜沓腳步聲和野獸嚎叫聲。
是大街上游蕩的喪尸打破玻璃闖進來了。
「是、是喪尸啊啊啊它們會殺了我們的——」林奕抱頭狂叫，還沒叫完就被凌九一拳消了音，捂著嘴巴小聲嗚嚕個不停。
「你們現在就從這管道逃走，馮嫣拿好地圖帶路，我去找謝卿，大廈後面的316號井蓋下會合。」她面無表情地說道，一邊拿過馮嫣手里的霰彈槍背在肩上，然後摘下肩膀上的大包直接扔到了管道里。
「那你呢？那你怎麼辦啊小九……」周名揚當然是一百二十個不放心。
「不用管我。」凌九淡淡說，看他們一個個還杵著不動，干脆一腳一個踹了下去，然後拽過一些粗重的建材石板把洞口封死了。
眼看著這洞口再不可能被扒開，凌九輕輕呼出一口氣，跑出洗手間，看到自己開的天窗那里已經擠了十幾個喪尸，而另一邊的樓梯口也已經有大批喪尸涌了進來。
現在可沒有第二個汽油彈可用了。凌九哼了一聲，干脆把身上兩把槍都解了下來，左手AK右手霰彈，一邊跑一邊不斷開火，天窗下聚集的十幾個喪尸應聲倒地。
幾步之間已經沖到了天窗正下方，透過天窗向上望去，可以看到密密匝匝的喪尸已經擠成了一堆，似乎是由于數量太多，一時間反而堵住了洞口，下不來上不去的。
凌九挑起唇角，兩個槍管一齊塞到了洞口里，近處的喪尸立刻張牙舞爪地一口咬住了槍口。凌九眼神一厲，猛然扣動扳機，噠噠噠彈殼不斷迸出，霰彈槍口徑大火力猛，AK也不遑多讓，天窗口攪成一團的喪尸群頓時被轟開了一個缺口。
凌九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兩桿槍往背後槍套里一插，扒住天窗口翻了上去。
與此同時，整個地下超市里幾乎已經擠滿了從樓梯口跑下來的喪尸，很多甚至已經跟著凌九順著天窗口爬了上來，凌九短暫地觀察了下就往樓梯口跑過去。
由于大部分的喪尸都是大街上游蕩打破玻璃進來的，而另一部分大廈內本有的喪尸則都跑到了B1層的樓梯入口處，所以一樓的樓梯口還算比較清靜，暫時沒有太多喪尸。彈藥有限，只要喪尸數量不是很多，凌九就不會開槍。揮刀解決了幾個堵在逃生通道口的喪尸，凌九邁開雙腿，以自己這身體所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向上跑去。
而此時，整個一層和B1層已經擠滿了喪尸，馮嫣等人已經在管道里遠遁，它們追逐的目標只有凌九了。
沒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凌九不是超人當然不可能一瞬間秒殺尸海。所以除了往上跑，她再無退路。
所幸她的速度比喪尸群快了N倍，當她跑到六樓的時候往下看，看到喪尸群擠擠挨挨地才跑到二樓。
周名揚他們是在差不多七八層的地方最後一次看到謝卿，那麼……
凌九腦筋飛速運轉，忽然目光一轉，看到樓梯間和六樓之間的那道玻璃門後映出了一個招牌的倒影。
「BEAL登山用品，F國行貨。」
謝卿獨自一人縮在八樓的樓梯拐角處，一張小臉上滿布淚痕，卻並沒有哭泣，只是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左手輕輕撫模自己的左腳踝，那里已經腫得像饅頭一樣了。
輕輕踫一下都劇痛難忍，這不是普通的崴腳，而是……月兌臼。
自己果然還是累贅啊，在這樣的末世里。
幸好已經把刻有研究資料的微型磁片偷偷塞進了周名揚衣袋里，她可以死，但這幾乎承載了全人類復蘇的希望的東西，卻不能跟著她死。
樓下的腳步聲和可怖的嚎叫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謝卿苦笑一下，從懷里模出一把小巧的手槍，這是趙老師臨死前塞給她的，在這之前，她從未踫過槍。
可是，實在是不想被活活咬死啊，那種死法太疼也太惡心了。謝卿深吸一口氣，知道自殺這種事不能猶豫，于是閉上眼，槍口貼到了自己太陽穴上，食指一動，就要扣下扳機。
然而就在這時，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而後手里一空，手槍輕輕巧巧被奪走，她心頭狂跳，猛地睜開眼楮，卻見到滿身血污的凌九站在她面前，旁邊地上擺了兩個巨大的繩軸一樣的東西，手上正把玩著她的槍。
這一下絕處逢生，謝卿知道只要這人出現，自己就絕對死不了了，忍不住就眼淚奪眶而出，剛才那種大義凜然自殺犧牲的念頭頃刻間消散無蹤，反而升起了濃濃的委屈，就像是在外受了欺負的孩子終于見到自家父母一樣。
「阿九，嗚嗚嗚……」她猛地站起身就想抱過去，奈何腳腕劇痛，剛一用勁就哀叫了一聲又坐了回去。
「保險都沒開就想玩自殺？」凌九淡淡說了一句，蹲□一手握住她腳踝，另一手一拉一推，謝卿只覺得劇痛一閃而過， 嚓一聲，腳腕竟然不再疼痛了。
「你的關節剛接上，不能劇烈活動，不然以後會落下病根。」凌九一邊說一邊把手槍還給她，拍了拍自己肩膀，「上來，我背你。」
「嗯！謝、謝謝……」謝卿覺得自己眼眶又濕了，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推辭謙讓的時候，當即就趴在了凌九的背上。
「自己抱緊，我手里要拿東西沒空顧你，掉下去的話我也不會再救你，知道嗎？」凌九一邊說一邊直起身子，一手一個抱起繩軸，卻好像一點重量都沒有的樣子，撒丫子就開始往樓上跑。
「嗯！知道！」凌九身上涂滿血污，而且背上背的兩桿槍還硌得謝卿生疼，但她就好像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心里反而還喜滋滋的，大聲應了，像是樹袋熊抱樹一樣緊緊扒住凌九。
喪尸越追越近，凌九的速度卻絲毫不見減緩，只用了五六分鐘的時間就爬到了頂樓天台的小門處，而此時，喪尸們已經爬到二十三四樓了。
鐵門還像她離開時一樣緊閉著，看來那鋼管「門閂」還插在上面。凌九也沒有去破壞門，而是背著謝卿從之前在旁邊砸出的那個洞里翻了上去。
腳一踏到實處，凌九並沒有放下謝卿，背著她小跑到天台另一端，向下觀望了一下，由于大部分喪尸都擠在大廈另一邊，所以這一邊相對安靜。極佳的視力越過百多米的垂直距離，直接就看到了下面的泊油路面上，一個下水道井蓋靜靜躺在那里。
316號井蓋。
「阿、阿九，你這樣背著我礙事不，要不先把我放下來……」謝卿小聲插話。
「不用，麻煩。」
「……」
忽然，鐵門處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有無數人在後面撞擊一樣，甚至還有腐爛見骨的手從門縫里伸了出來。
「啊啊啊阿九阿九喪尸來了！」謝卿一眼就看見了那邊情況，忍不住尖叫了出來。
「閉嘴。」凌九回頭看了一眼鐵門，不慌不忙跑到天台正中央，搬起一台繩軸轟的一聲就砸到了地面上，沉重的繩軸直接被牢牢嵌在了水泥地里。
謝卿看得目瞪口呆，凌九又如法炮制把另一個繩軸也嵌在了旁邊，而後抽出繩子，一根綁在自己腰里，另一根綁在謝卿腰里，最後又不知從哪里翻出一個橡膠套索，把兩人的身體緊緊套在一起。
「阿九，這、這是……」謝卿打了個哆嗦，隱隱有點猜到凌九接下來的打算了，忍不住嚇出一身白毛汗來，阿九不是瘋了吧……真以為這拍電影呢？
「閉上眼楮，我叫你睜開再睜開。」凌九木著臉吩咐一句，一手扯了扯粗繩，感覺韌性松緊都很不錯，就大步走向了天台邊緣。
F國的BEAL品牌可以說是全世界最高端的登山用品生產廠家了，能在這大廈里踫見專賣店，可也是極好的運氣。光這兩盤200M的登山用動力繩，也是她把人家店內倉庫砸開才找到的。
與此同時，鐵門砰地一聲終于被撞開，喪尸像是潮水一樣涌進了天台，向她們兩人咆哮著撲了過來，謝卿忍不住又叫了一聲，緊緊閉上眼楮。
凌九已經站在了天台的護欄上，回頭看了撲過來的喪尸們一眼，輕輕挑挑唇角，縱身跳了下去。
謝卿只覺得呼嘯如刀的風聲從耳邊刮過，喪尸的嚎叫聲越來越遠，而且還有一種奇異的失重感，忍不住眯著眼睜開了一條縫，然而一看就差點沒嚇得手足癱軟，所幸她立馬又閉上了眼楮，才沒從凌九身上掉下來。
凌九雙足踏在大廈的牆面上，正在向下全速飛奔，在這完全90度角直上直下的牆面上卻如履平地。地心引力為她本來就超高的速度更添了一臂之力，可她同時又能完全克服引力帶來的危害，能夠自如地奔跑而不是在做自由落體運動，這真是不可思議之極了。
也有不少喪尸傻呵呵地也跟著往下跳，只可惜它們沒有凌九那樣的能耐，直接掉下去摔成了腐肉醬，剩下更多的喪尸則擠在天台上，沖著下面徒勞地嚎叫。
不過轉瞬工夫，凌九已經背著謝卿回到了地面上，先解開腰里綁的繩子，然後揮刀干掉周圍徘徊的幾個喪尸，跑到那個下水井旁邊，掀開井蓋就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