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千秋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征

作者 ︰ 霜冷華月

在得知翎滄已經回到天策府之後,聖旨下來的很快,最後連皇上的貼身金牌都著了宮里的太監送了來,說是見此牌如皇上親至,令翎滄即刻點兵進京,不得有誤。

翎滄捏著那金牌幾乎要把它攥成了金粉,終于還是恨恨的領了旨,點齊了兵士浩浩蕩蕩去了長安。

弦卿特意在當初翎滄帶兵出戰狷城的同一個校場設了壯行酒給他。

高高的台子上,弦卿著一身明黃遙遙俯瞰著下邊頭頂紅纓,紅袍銀甲的翎滄,心中一時百味雜陳,當初,他就是在這里,將翎滄親手送上了征途,讓他從此之後,一去不歸。

而今日,他依舊在這里設酒,卻是耍了個詭計要將翎滄逼回到他身邊。

「酒來」身後的卿月暗暗踢了他鞋跟一下,弦卿猛然驚醒一樣的大喊了一聲。

早就有乖覺的小黃門捧著十個尚未開啟泥封的酒壇在後邊候著,此時听見弦卿喊,一個個慌忙魚貫而上,恭恭敬敬把自己手中的酒放在弦卿面前的案子上。

「請皇上親自驗封。」卿月不冷不熱的在後邊說了一句。

弦卿瞥他一眼,揮揮手︰「端下去。」

十個黃門依次上來捧了酒,沿著旁邊長長的台階走下去,一直走到下邊始終半跪著,連頭都不曾抬起來過的翎滄面前,弓著身子候著。

翎滄埋著頭,直到听見有人輕聲喊︰「將軍,將軍,賜酒了。」

弦卿在高台上看見翎滄驚醒一樣猛然抬了頭去接黃門手里的酒,忽然就覺得嘴里一陣發苦,曾幾何時,他的翎滄在這種時候都心不在焉了。

「怎麼?心里難受了?」偏偏卿月還不肯放過他,在他後邊用著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听見的聲音,幸災樂禍的問。

「你給我閉嘴」弦卿將聲音壓得極低,恨恨的說。

「要我閉嘴簡單,讓你那寶貝的不得了得將軍張嘴可是個難事兒啊。」卿月冷笑了一聲,一雙眼楮怨毒的投向下邊,翎滄身後,左右兩個親兵中間,一襲黑衣裹著個修長的身形正站在那里。

雖然沒抬頭,箜篌卻明顯感到了兩道毒蛇一樣陰冷的目光一直在他身邊盤繞不去。

弦卿的眼神也從翎滄身上慢慢滑過去。

是那個人……箜篌,就是他搶走了翎滄

「皇上,你可認準了。」卿月注意到弦卿的目光,不由得又笑起來。

而此時翎滄已經接過了小黃門手中的美酒,正一掌拍碎了泥封。

醇厚的酒香瞬間就在這校場上彌漫開來,有那酒癮大的,就忍不住狠狠抽了幾下鼻子。

「翎滄謝皇上恩。」翎滄捧著酒壇,跪倒謝恩,聲音冰冷。

弦卿閉一閉眼,從什麼時候起,那個只會看著他笑,眼楮里只有他的人,變得如此陌生了?連說話,都是冷的。

不待弦卿回答,翎滄已經面無表情的站起來在,轉身向著自己面前整整齊齊列成方陣的天策將士朗聲說道︰

「今有聖上所賜壯行酒十壇,燕翎滄不敢獨飲,且取淨水十大桶,翎滄將以此酒盡數傾入,但請三軍兒郎,痛飲一碗以謝皇恩浩蕩」

語畢,翎滄大喝一聲︰「取水來」

就有一旁的小兵迅速提了滿滿十大桶井水,在校場上一字排開,翎滄神色凝重,捧起酒壇一個個拍開,醇香濃烈的酒水帶著勾人饞涎的香氣被逐一傾倒進盛滿了井水的木桶中。

又有人搬了一摞粗瓷大碗,整整齊齊放在桶邊。

翎滄將十壇酒分別倒進十個大桶之後,幾步走在那一摞粗瓷大碗邊上,伸手抄起一個大碗在桶中滿滿舀了一碗,頭一仰,一口氣就全灌了下去,然後猛一抹嘴。

然後上來的是箜篌,微笑著拿起一個碗,輕輕在桶里抄一下,舀了一碗清涼涼的水酒,眼也不眨的一口氣喝淨了,向著肅穆三軍反手一亮碗底,然後偏過頭,有意無意的挑了卿月一眼,嘴角上,一抹笑。

十桶水酒很快就分淨了。

弦卿從台子上走下來,像以前翎滄每次出征前一樣,走到翎滄身前,伸出手想要去替他系緊披風的帶子。

翎滄一直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弦卿動作,漂亮的眼楮里看不出喜怒,靜靜好似一泓深潭,只是單純的映著弦卿的容貌,弦卿的手,弦卿的動作。

然後……他退了一步。

就在弦卿的手堪堪觸到他的披風系帶的時候,翎滄他,靜靜的,往後退了一步。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一步。

恰恰好就讓弦卿差了那麼一點兒沒模到他的系帶。

于是皇上的手就那麼尷尬的僵住了,僵在一個年輕俊美的將軍面前,保持著一個想要為他系披風的姿勢。

卿月在高台上看見,勾起嘴角微微的冷笑了。

箜篌忽然抬起頭,極快的將視線在卿月身上溜了一轉。

卿月抬眼看過去,兩個人的時間幾乎要在空氣中撞出了火花兒。

良久,卿月才又一次笑了,他伸出自己的手,似乎是著了迷一樣又看了很久,然後才用拇指在自己細致的頸子上,緩緩的,從左到右,劃過一道痕跡。

眼楮卻半點笑意都沒有的,盯著箜篌,神色怨毒。

箜篌,我要你死

箜篌看著他,慢慢咧開嘴,笑了。

神色之間宛如春風。

卿月,你要我死是麼?我就看看,你憑什麼取我的命。

而那邊,弦卿不自在的咳了兩聲,要發怒卻又沒有由頭,訕訕的放下手。

翎滄自始至終眼楮都沒抬過一下,始終木然的盯著自己的腳尖。

「你抬頭看著我。」弦卿低聲說。

「臣,不敢。」平靜到讓人恨不得殺了他的回答。

「燕翎滄」弦卿恨恨的說。

「臣在。」翎滄依舊老老實實的回答,聲音語調四平八穩,一如臣子與帝皇應有的態度。

「你不能看看我?」弦卿說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個什麼心情,他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擰住了一樣的疼。

「臣,不敢。」依舊四平八穩的回答,翎滄頓了頓,慢慢說,「臣子有臣子的本分,燕翎滄以前多有逾矩,所幸從不曾為皇上怪罪,然朝野內外頗多詬病,自當從此謹言慎行,萬事以皇家顏面為要。」

一番話,不軟不硬,只把弦卿氣的眼淚都要流出來。

他一手撫了心口,一手指著翎滄,連說了幾個好字,卻怎麼也接不下去。

只把眼楮里逼的亮晶晶全是淚光,卻死咬了嘴唇強撐著一口氣不肯讓淚水落下來。

翎滄看了,終于深深嘆一口氣,伸手在弦卿睫上一拭。

「弦卿……何苦。」

「你還愛我,是不是?」弦卿忽然就像是得了鼓勵一樣,小聲卻急切的說,「翎滄,你會回來的,會回來我身邊,是不是?」

翎滄默默的看著面前急切的岩溶,他曾經,那麼深的將這個人放在了心頭,听任他佔據自己心底里最柔軟的所在,可是現在,他依舊心痛,卻不再愛。

弦卿卻還在問,他說︰翎滄,你跟那個萬花,不是認真的,對不對?

他說︰翎滄,你這一次回來,我們重新開始,行嗎?

他說︰翎滄,你原諒我,我們好好的。

他說︰翎滄,只要你肯听我的,乖乖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不做了。

翎滄閉一閉眼,輕輕抓住弦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抓緊了自己披風的手,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慢慢掰開。

「弦卿,你當我是什麼?」

曾經問過一次的話,在這個時候,從翎滄口中,再一次輕輕的傳出來,傳進弦卿耳朵里。

弦卿,你當我是什麼?是你的將軍燕翎滄,還是你床上一個會武的男妃,還是……你兒時那個玩伴。

「我……」弦卿沒想到他竟然又一次听見這句話,止了急切的呢喃,微微仰起臉來迷茫的看進翎滄眼楮里。

「弦卿,你當我是什麼?」翎滄平靜的看著他,問。

神色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哀。

「我當你……是翎滄。」弦卿思索了很久,遲遲疑疑的說。

「翎滄在弦卿心里,又是什麼?」翎滄這一次沒有等到弦卿的回答,于是他笑了,輕輕撫一下弦卿面頰,後退,單膝跪倒。

「翎滄,翎滄……」弦卿惶然的去扶他,卻听講低著頭的翎滄輕聲對他說︰

「皇上,從此以後,你只是君,我只是臣,再無其他。」

弦卿如遭雷擊一般的縮回手,然後他听見翎滄大聲說︰

「臣若此次僥幸凱旋而歸,但請皇上準臣辭官歸田,永不再問國事。」

百官嘩然,三軍嘩然,卿月冷冷的笑起來,箜篌眉頭輕輕跳一跳。

弦卿只覺得心口被什麼狠狠捶了一下,悶痛,所有的聲音一瞬間仿佛都遠在了萬水千山之外。

他听見自己聲嘶力竭的喊︰「不行,我不準」

不行,不行我死都不會讓你走,你不能走,不能

弦卿最後听見的,是一大群人驚惶的喊叫,喊著傳太醫。

他想,傳太醫干什麼?還沒出征呢……

然後他听見有人喊︰皇上昏倒了。

弦卿輕輕笑起來。

翎滄一把撈住突然倒下去的弦卿,神色復雜的將他交給了聞訊趕來的太醫。

然後,十萬旌旗,出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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