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對手 師從同門(三)

作者 ︰ 殷無射

……臉紅?

……臉紅!

顧疏這麼個沒皮沒臉的還會臉紅?

殷朝暮心里倒是沒驚艷,他那雙眼也跟顧疏似的,在兩人均清醒的狀態下,黏在對方嘴唇上了,壓根兒就移不開。

不同的是,顧疏看殷少的唇,越看心里越別扭,那種別扭是帶點兒緊張、帶點兒訝然、還帶點兒小小的竊喜。至于竊的是什麼、喜的是什麼,他腦子現在糊住了,根本想不到。

殷少看顧疏的唇,越看心里也越別扭,這種別扭是帶點兒木訥、帶點兒不可置信、最後帶點兒恍然大悟的。他真跟姓顧的親上了?看顧疏那臉色,殷朝暮腦子里也糊住了,一道道滾屏播出「親上了親上了親上了」幾個字。

顧疏不自在地掩嘴咳嗽一聲,嗓音帶著點兒異常,「那個,剛剛我……」

「啊——」

殷朝暮慢了一拍半的腦子終于轉起來,狹長秀氣的瞳孔中透出不能接受的空洞眼神,輕易就能瞧清里面的厭惡。

顧疏剛剛染上溫度的臉一層一層褪下血色。他就直著眼,看殷朝暮終于以噩夢蘇醒的表情飛快奔回衛生間,然後一陣干嘔的聲音伴著嗆到氣管的劇烈咳嗽隱隱約約傳了出來。

客廳里沉悶嚇人,顧疏眼里剛剛出現的一絲憐惜與溫柔被陰騭所代替。

殷朝暮是有一點點小潔癖,但僅限于對陌生人,一旦熟悉起來,他也可以稍稍遷就下。和一個同性嘴對嘴,要換陸維來,估計口頭兒上表示下惡心就完事兒,並不會放在心上。他就算是象牙塔出來的小少爺,可這事兒完全是意外,兩人充其量也就彼此磕著牙什麼的,真不算啥啥啥。

然而對象一旦換成顧疏,殷朝暮下意識就向衛生間沖,一陣狂嘔之後又和強迫癥患者一樣開著水一遍一遍洗嘴唇。

他不是真的這麼惡心、不吐不行。

他是心理陰影太重,自己給自己下的暗示!

大約整整五分鐘,殷朝暮除了把頭埋在水池里狂沖嘴,剩下什麼都沒想。等他慢慢鎮定下來,關掉水抬起頭時,才看到鏡中除了自己滿臉是水外,還有一張更加蒼白、更加苦逼、更加難以置信的臉。

殷朝暮猛地回身,顧疏身子斜斜倚在衛生間門框上,一張臉白得嚇人。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正死死鎖緊他,嘴角微微抿起。顧疏給人的感覺一向是淡定自若、情緒波動極小,然而這時候殷朝暮卻覺得他下一秒就要哭了似的,非常委屈。但顯然這是殷朝暮自己異想天開,顧疏並沒有哭。

「你就這麼惡心?」

他說話的聲音還是很穩,姿勢也還是和平常一樣——兩手抱在胸前,頭稍稍歪著,劉海一道道隨心所欲散在額前。僅有的變化就是蒼白的臉色,以及他眼中一瞬不瞬的執拗。

殷朝暮忽然不知所措了。這樣的顧疏有點軟弱,雖然這只是他自己的直覺,因為顧疏看起來還是很正常。一股難以解釋的心虛充盈著殷朝暮的內心,對方低沉的嗓音和話語中透出的質問,同時擠進胸腔里,幾乎讓他涌起一種兒想要否認的沖動。

「其實也不是那麼惡心……」殷朝暮訥訥道,隱隱感到自己剛剛的行為,和那種三流狗血劇中,與人握完手就擦手指接著扔手絹兒的傲慢二世祖沒分別,很有幾分侮辱人的意思在。殷夫人的教育驅使他立刻道歉,但這句話似乎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是麼……」顧疏嘴角勉強掀了掀,眼珠還是不動,那個表情一看就是半分也不信。

殷朝暮不知道怎麼辦了,這事兒沒法解釋啊。其他情況實在不行,他還可以再做一遍以示清白,但這個情況怎麼解釋?不惡心?難道還要他自己撲過去把人抱住再親一遍?

殷朝暮很無力,扯著自己衣角只恨孫金如不給力,這時做人家師父的不是該恰到好處地醒來化解困局麼……想了想還是該安撫下,顧疏現在這表情不大對,他心里毛毛的,生怕不小心刺激到這人。小心眼兒是什麼?當年能為幾張破畫兒追殺他十來年、非斬草除根不算完,現在保不準那點兒自尊又受到傷害提前變身。

事實上顧疏氣量還是可以的,默默把他往死里盯了有幾分鐘,然後靜靜返回書房,一切都完美,除去摔門聲偏大這個小瑕疵。

孫金如直到兩人晚上走的前一小時才醒過來,老頭兒醒來第一句話是︰「你倆還沒走哪?」殷朝暮反應迅速,「馬上就走。」老菊花兒臉聞言笑開,又問了兩人一下午的收獲,當然兩顆眼珠子全是盯著他寶貝徒弟,給殷朝暮的只有一個眼角兒。好在他本來就什麼也不懂,根本沒任何問題問得出口,顧疏倒是仔仔細細毫不含糊和孫金如研究了一小時,這一小時里殷朝暮就干了一件事兒,和整個下午一樣——發呆。

……

「不錯,你小子學藝術的還能鬧明白這些公式,也不容易了,就是理科生現在也沒學到卷積吧?」

說完孫金如粗短的指頭就覆上顧疏肩頭兒,用力拍了拍,人還是能看出來有點兒不清醒,但那濃濃的滿意連殷朝暮隔了大半茶幾都感覺得到。

「我自學了一些。老師,下午我不小心踫碎了幾個茶杯,明天給老師帶套新的來。」

顧疏一下午關在書房沒出來,剛剛殷朝暮就在偷偷觀察,琢磨來琢磨去覺得這心態大概代表著沒什麼大礙,至少听到孫金如半遮半掩的夸獎,顧疏一直陰著的臉也沾上些喜色。

「不礙事不礙事,你哪有什麼收入,還帶一套來,趁早別白乎這些虛的。我可不吃這套,收下你就是看中你的那點兒潛力,要沒本事,趁早滾人,送禮也沒用!」

顯然孫金如誤以為這是顧疏托辭想要送茶杯的藉口,殷朝暮本來還想稍微解釋下,被這幾句明面兒責斥內里肯定的話一噎,堵得難受,索性不解釋。如果知道茶杯摔碎也有他一份兒,孫金如就要說些難听話了吧?單對顧疏,就「不礙事不礙事」……

當今天的拜訪活動正式結束、老頭子笑呵呵將門關上後,殷少的腳像上了發條似的,不等顧疏有所動作,就昂著頭大步走出烏漆麻黑的樓道,也不管黑不黑暗不暗的,一個勁兒加速,連自己都不知道要躲誰、為什麼要躲。

應該再說兩句話的。沒道理他自己被人佔了便宜,還好像對方才是……受害者?

他惱怒地站在樓梯口想等等,又覺得自己的動作太過刻意,便慢吞吞一步一挪往小區門口走,時不時偷偷听後的動靜。

顧疏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殷朝暮的速度終于恢復正常,目不斜視行走如風。

但身後的腳步聲突然停住,悉悉索索好一陣兒,殷朝暮一邊勻速走著,一邊支起耳朵感應著情況,身後帶起一陣風……

自行車車把貼著他的胳膊擦過。

然後毫不流戀繼續遠去。

……

殷朝暮僵住身,顧疏的背影已經連同他那輛破自行車轉過一個彎兒,看不見了。

……

京都的晚上三環以內交通完全癱瘓,出租車一輛招不到,殷朝暮只得老老實實去坐公交。唯一的優點是來回倒三趟,線路都不正,他一上車就找到座位。

嘟!

司機拍了下喇叭,殷朝暮猛然驚醒,後座兒一個年紀很輕的女孩子咋咋呼呼地跟她同伴說,「看看看,有個帥哥!看到沒?」

「哪兒呢?哪兒有帥哥?」

「就旁邊兒,我看他跟咱們順路吧,都跟了三四站了……看到了?帥吧帥吧?」

「只有一個側面兒能看到什麼啊,不過身材倒是挺好看。」

「……」

殷朝暮似乎呆了呆,然後鬼使神差地朝窗外看去——

白襯衫、破自行車、長過耳的比一般人都要黑些的頭發……雖然天已經暗下來,光線也不好,那人混在一群自行車中間只能看到個側臉,還時不時被公交車甩下去很遠,殷朝暮莫名就覺得那人應該是顧疏。

不對啊,自己因為沒有直達的公交車所以來回倒線路,他騎自行車卻完全沒必要這麼麻煩,怎麼能順上路呢。

公交車遇上紅燈停了下來,後面的自行車漸漸趕上,在路燈照耀下,白襯衫扭過頭,眼神掃過這邊車窗,殷朝暮下意識給了個微笑,顧疏的目光定住,然後……好像沒看見一樣又收了回去。

殷朝暮淡定的一拳頭砸在座位上,引得旁邊兒人頻頻扭頭。

心里竄上一團暖呼呼的小火苗兒,又有點兒小得意。讓你裝、讓你裝,不是跟著我能繞這麼多站?然後殷朝暮到站了,他假裝沒看到顧疏一樣順著人群走下車,若無其事地又上了另一輛車。因為中間有一小段兒等車的時差,顧疏也停下來買了幾個茶葉蛋,殷朝暮上了車就暗暗發急,一直探頭探腦,平生第一次坐公交盼望多遇幾個紅燈。

等那輛自行車終于在第二個紅燈處出現在視線里時,殷朝暮才舒了口氣。偏顧疏似乎有感應一樣,往這邊又瞧了一眼,半挑眉梢似笑非笑的,他甩了好幾個白眼兒,賭氣般地不再看。

這一路跟下來,足足得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兩人不時互相看一眼,雖然有些怪,但殷朝暮心情好了很多,總覺得這是顧疏在向自己示弱。最令他得意的莫過于——是顧疏要跟著自己,而不是自己要跟著顧疏!

但這家伙沒給他完完整整得意一回的機會,等第三次換乘時,人就不見了蹤影。一開始這大少爺還拿著捏著故意沒去看自行車追上來沒有,結果等他猶豫著去貼玻璃窗也沒看到顧疏時,才意識到人家不跟著自己了。

殷朝暮懊惱地咬嘴唇,要跟就跟完啊,怎麼還帶半道兒撤退的?又不是不讓你跟……

還是說顧疏不是要回學校?那就是之前真的順道兒?現在不順道兒,他又會去哪兒呢?

一想到有可能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殷朝暮就跟被人一巴掌甩臉上一樣,心里復雜得很,不是個滋味。

直到回了宿舍,殷朝暮還有種被顧疏擺了一道兒的感覺。陸維似乎心情也不大好,沒多問,等到晚上快十點,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拍他肩膀。

「對了,你看看手機吧,白天有人打給你,你不是沒在麼,我就接了,他說要你給他回一個。」

「哦,大概是家里來的。」殷朝暮白天去孫金如家沒有帶手機,這會兒听了也不在意,嚴管家隔個幾天就要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在內陸住不住得慣。他從桌上拿起手機,陸維湊過腦袋來,「那人說姓顧,要不是聲音有點兒差別,我還當是副會呢。」

姓顧?

聲音有差別?

副會……是指顧疏?

難道是……

手機屏幕亮起,殷朝暮匆匆翻到通話記錄,打頭的名字突兀地跳進眼底,映得他有一瞬錯愕。

灰色的字體明明白白顯示了兩個字——「阿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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