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對手 師從同門(一)

作者 ︰ 殷無射

孫金如是被這畫面刺激得不行,一順口就吼了出來,吼完再看看殷朝暮半身前傾的狼狽姿勢,自己手上的門還抵著這小徒弟的腰背,自然也明白是什麼狀況。

「老師,您這門鎖壞了?怎麼一撞就開的。」殷少也有幾分尷尬,這算怎麼回事兒,明明該是緊張的時刻,被孫金如一打岔,還怎麼說?他還想半真半假地否認下,引導著顧疏自個兒疑神疑鬼去呢。

現在呢?半邊臉栽在人家肩窩兒里,說幾個字兒還能感覺到那塊兒粘連臉頰的皮膚一起一伏,心跳平穩……顧疏這人平時看上去挺淡,眉眼淡、脾氣性子也淡,但胸前這一塊兒也和平常人沒兩樣嘛,溫熱溫熱的。

有種挺丟臉的踏實感,就好像終于切身體會到這家伙再怎麼樣也還是個人的踏實。

殷少臉上有小小的熱度蜿蜒,剛剛那一口氣全哈在顧疏蒼白的脖子上了,不知道對方是不是也和他一樣不自在,襯衫領口露出的地方竟隱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淺粉,殷朝暮感到自己全身的感官都在一瞬間調動起來,他甚至有種錯覺對方搭在他腰上的手正下意識地收緊——

「老師進來怎麼沒敲門?」顧疏的聲音里也有輕微的不贊同。

「我沒敲門?我門都敲爛了!」孫金如其實被兩個學生這樣指責也有點兒小心虛,刻意夸大事實。這間書房的鎖老早就松掉了,而且在自己家還上什麼鎖,他剛過來時壓根兒沒有要敲門的意識,直接去推。推不動還當是那壞鎖自己勾上,這情況也時有發生,慣用解決辦法就是撞一撞。

老屋子嘛,用不著愛惜。但他沒想到一撞撞出這種難堪場面來。

雖然理論上明白是自己失誤,但他為人師長的,老臉上也不大自然,煩躁地掃一眼那倆小家伙兒,發現兩人跟傻了似的還抱一塊兒呢,頓時一陣氣惱,怒道︰「干什麼干什麼?是傻了不是?還沒摟夠啊,你倆倒是親密。行了給你們時間慢慢摟,現在先吃飯去。」

兩人都被這直白的諷刺激得臉色微紅,忙不迭松開,還各退一步,那樣子夸張到不行。孫金如看了更心煩,冷哼一聲就走人,留下這一對兒眼珠四下亂飛,就是不肯對上目光。兩人都是人高馬大,這時候被師傅訓了一通,還是為這種事兒,倒也都忘了要繼續威脅反威脅,心有靈犀地沉默,空氣像是粘滯下來,一絲一絲地徜徉。

最後還是顧疏先開了口。

「咳,老師不是說先吃飯麼,我們,嗯,我們出去吧。」

殷朝暮點點頭,匆匆忙忙跨出書房,要不是主角還有自己一個,他實在很想笑。顧疏這家伙應該是在難為情吧,還結巴。

兩人都站在會客廳時,孫金如正「吭哧吭哧」給自己套外衣。本來他對這兩人還是比較得意的,尤其早上那兩支股選的,正選中他心坎兒里!

雖說殷則寧從前一副高高在上對他們內陸這些搞金融的都不買賬不入眼,如今收到殷朝暮做學生,孫金如多少心里還有點兒小膈應。但顧疏這孩子卻沒話說,膽大、心細,既有賭徒的心,又行事穩妥,真正讓他老懷大慰,深感自己慧眼識人,老來指不定還要因這徒弟再上一層!

但屬意做接班兒人的好苗子跟資本主義制度下成長的小公子攪在一起,他又心里不喜。本來對于剛才的意外孫大院士是沒放心里的,但眼瞅著原先還一副機靈樣兒的顧疏,現在竟傻愣愣手足無措地好像真有什麼事兒似的,不免怒氣上涌。

「愣著種白菜呢?你們師母今天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你兩個小的,就跟我去外面兒湊活一頓兒吧。怎麼,還干站著?不滿意是不是?」

殷朝暮也想不到昨天這人還一副高人的嘴臉,今天竟呼來喝去,完全沒有客氣的意思。不過他也瞧出來了,孫金如雖然板著臉,但對上顧疏眉梢眼角兒還是透著滿意……也是,那是人家不顧臉面挖來的寶貝徒弟,自己呢?

人活兩輩子,他也不是真正的十八歲小少年,自然感受到若有若無的無視與放任,甚至還有輕微的不喜。

三人出了老樓,顧疏緊跟著孫金如走在前面,很上道兒,剛成為新鮮出爐的弟子,就有意識護著自家先生了。殷朝暮一個人跟在後面一段兒距離,他心里大概明白孫金如不大待見自己,索性也懶得掙那份歡心。

他總想著,只要自己表現得突出些,老師就是不重視也不成的。

一行師徒三個踏進路邊的「曇城春/色」,孫金如矜持著一張臉指出自己先前有預訂席位。他這位老師說起來出身不高,但結結實實接受了傳統的最頂級教育,又干了半輩子研究工作,收徒弟那些禮儀雖然沒有從前古時候要求的那樣嚴,但還算重視。哪怕是對殷朝暮這個「捎帶」來的小弟子,也沒落下,將兩個人全都帶來正式吃一頓兒,也算定了師徒名分。

老院士官場待得久,倒也注重菜色精致,他選的這家「曇城春/色」,面兒上平平淡淡說是離家近省的來回折騰,其實背後頗費苦心。這家酒樓門臉兒不大,但卻是京城少有的蘇錫菜系,精致、可口,賣相兒上佳。孫金如帶著弟子進了包廂,老氣橫秋地招呼服務員︰「再拿一份兒食譜來,讓兩個年輕人也點幾道。」

顧疏殷朝暮紛紛推辭,老爺子順勢叫了幾味吃過覺得不錯的招牌菜。他這脾氣來的快,去的也不慢,「曇城春/色」主打高端客戶,服務很是到位,伺候的孫金如挺舒坦,竟連錢也不省了,刷刷刷直點幾道主廚親自料理的菜色,才放下食譜。

Z國人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在飯桌兒上聯絡感情。孫金如菜點完,就開始關心小弟子們的私生活。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一般都是一個思路,本著改革開放那會兒拉皮條的步驟,先問家庭情況。

「小顧啊,你家里父母都還好吧?干什麼工作的啊?」

殷朝暮幸災樂禍,當然好,他老媽現在歇業在家整天出去打牌賭博,不知道有多快活。老爹就更不用說了,雖說可能還不大知道有這麼個兒子,但事業有成,也是每日快活似神仙。

顧疏神態自然地回話︰「都還身體康泰。我母親在家里過得很舒心,父親雖有些忙,但就忙這幾年,很快就要退休了。

殷朝暮︰「……」

原來你現在就想著奪你便宜老爸的權了?

顧疏朝這邊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徑自喝了口茶。

「退休好啊,年輕時是以命換錢,老了是以錢換命。早點兒退休有福氣!」孫金如極唏噓地附和了幾句,神色一轉,殷朝暮都能猜出下一句話是什麼。

果然……

「那你有對象兒了嗎?你也有十九,嗯,我看看啊,有二十了吧?」

殷朝暮面色不變,心里也有一個小地方竄了過去打算听听看,耳朵悄悄支起來。他記得上輩子顧疏做明星的那會兒,沒听過傳什麼緋聞,就連之前的猛料都半點兒沒被挖出來,平白讓一堆人猜測狗仔隊能力不足。不過倒是據說當初他和某位天後交情不匪,連上位都是借助那位女星的裙帶關系,當然這消息一直沒被證實,但也說不準是真沒有還是被人壓了下去。

這事當然不是空穴來風,他知道至少那位天後私心里肯定是對顧疏有意思的,顧疏嘛……顧疏有次被人玩笑著問及此事,也沒有反對。他當時也在場,最清楚這兩人相識,大概就在顧疏上學期間。

這個時候……顧疏是否已經認識了那位女星呢?他是不是已有了心上人……

殷朝暮突然覺得有些好奇,這個想法就跟一只白蟻在輕輕啃嚙這他的心,癢得不行。

低低的笑聲響起,「我沒考慮過這些事。」沉穩的嗓音讓人一听就覺得可靠,雖然殷朝暮覺得不大可能。

畢竟學校里有很多女同學對這家伙抱有好感,而且哪個剛成年的男孩子不想找個女友呢?就算是試試也要先找個啊。他當年剛來大陸,也在大一談了個對象兒,何況顧疏都大二了。

「倒是殷師弟這樣招人稀罕,是不是打算大一就找個女友?」

殷朝暮挑高了細細長長的眉梢,他沒想到話題竟繞到自己身上,但一看孫金如雖老卻不減八卦的臉,嘴角抽了抽。想一想,認真回應︰「嗯,大概吧,大一課不算緊張,內陸的女孩子也挺可愛。」

顧疏淡淡點頭表示贊同,「嗯,確實挺可愛。」

那你還說沒考慮過!

讓你裝!

「打擾了三位,這一道涼菜蜜汁鴨舌是咱們蘇錫名菜,清淡適口,鴨舌鮮女敕有較勁兒,幾位不妨嘗嘗看。

再來,是江蘇菜梁溪脆鱔,每一根鱔段兒均以酒、醬油、糖、味精、五香粉制成的濃鹵燴制,鱔絲緊包鹵汁,入口甜而松脆,是上等佐酒佳肴。這兩道開胃菜都是由我們曇城□的二號廚師為三位精心烹制。請問熱菜要不要上呢?」

孫金如點頭,「上吧,反正就我們爺三兒,不講究那些,你們看著給上就行。」

「好的,請稍等。」

不多時,四道熱菜一道湯品盛在古樸的瓷盤中送上來,「松鼠鱖魚」造型精美、「荷花錦」燦爛濃艷,還有兩味雖然不是蘇錫菜,卻同樣精致誘人︰「鼎湖上素」鮮女敕滑爽、清香四溢,「雙菇炖南蛇」火工老道,勝在蛇肉鮮美。最後的「蓴菜羹」更是自古流傳下來的蘇氏名菜,葷素搭配,令人滿口生津、胃口大開。

西晉張季鷹「蓴鱸之思」的典故,借的就是這道鱸魚蓴菜羹,這些個飯菜中的小心思小趣味,殷朝暮出身餐飲世家,自然最清楚不過。幾乎是看到菜品的剎那,就了解了孫金如這人難以洗月兌的文人習性,再怎麼大氣,骨子里還是有點兒拿不出手的清高自賞。他大概明白何以這人一身倚馬之才,卻惜敗于自己父親一介商人。

菜品上齊,孫金如盡到東主的心意,首先舉杯,小巧的瓷盅斟滿了清甜的汾酒。

「初秋時節,得獲佳徒,第一杯就由我這個老師先干了,我與你二人有此師徒緣分,也屬難得。」這話說得倒是誠懇,說完干脆地一仰脖兒,亮出喝干的杯底。

殷朝暮與顧疏見狀,也斟上酒跟了一杯。

孫金如見他兩人喝完,又給自己滿上,舉起卻不急著喝,「好,既喝了這第一杯,那第二杯之前我可有些話說在前頭,你們自己掂量,考慮清楚了再喝。」

殷朝暮听他說得嚴重,擺正身子。顧疏恭敬地問︰「老師請說。」

「不是什麼為難事兒,」孫金如眼珠一溜兒,溜到殷朝暮臉上,「我之前幾個學生都知道,咱們搞這個的,我是老了,你們最後難免還要到社會上去踐行一番胸中抱負,這是好的……只是如今國家政策好了,你們競爭的強度也大了,幾個小子進進企業,分析來分析去,沒準兒就成了對手。我對你們沒別的要求,只有一條兒——

你二人今天當著面兒給我作保證,無論往後路子怎樣,都不準發生相互打壓、同門相爭的齷齪事!這話你倆認,不認?」

顧疏一笑,溫和的氣息首次溢在嘴角,「老師說的不錯,我還當是什麼事兒,既然和殷師弟成了同門,以後自然要守望互助,老師你不說我也是這樣想的。」

于是兩雙眼楮都盯上了殷朝暮。他心灰意懶,他怎麼會不明白孫金如的意思,這老頭子只知道他早早暴露的身世,又不知道顧疏的隱藏BOSS身份,這樣說話更多在于照顧姓顧的,讓自己以後多幫著點兒那人。一片拳拳愛徒之心,就差沒張口讓自己落實顧疏的工作問題。

不過你再精也想不到自己的愛徒是農夫與蛇里的那條蛇,好,顧疏都敢認,我有什麼不敢認的?!

清脆的踫杯聲悅耳動听,殷朝暮抬眼對上顧疏,「當然跟顧師兄是一樣意思,這話說出來,師兄以後可千萬別自己先忘記了。」

顧疏微微一笑,仰頭喝下一整杯酒,「銘記在心,絕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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