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對手 此生初識(二)

作者 ︰ 殷無射

殷朝暮佔了港澳台同胞的身份優勢,在C大六人一間的宿舍短缺情況下,仍過關斬將,分到了兩人一間獨立衛浴帶一個小陽台的「頭等房」。學四樓住的都是他們影院人,三層四層專為港澳同胞、歸國華僑以及留學生準備,配置堪稱全C大最高端最優渥。當年年輕的殷朝暮第一次入住時,自然瞧不上眼,嘴上不說,但眼底都是淡淡的不屑。而如今別說這樣還稱得上標準間的規模,就是再差的條件,殷朝暮最後走投無路的幾年也嘗過,並沒有太挑剔。

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看得也開點兒。只是有一件事還真是棘手,那就是怎麼向顧疏顧小人表達良性競爭的要求——

不錯,就是良性競爭。他心理陰影太重,要是再跟顧疏結怨,那人使出不死不休的手段來,他一樣要玩完!但干看著害死自己性命的凶手在眼前晃,他不把仇報回來,也是不可能。

殷朝暮想要的,是那種刨去一切外界壓力的公平的比斗,要做到這一點,往往都是關系不遠不近的君子之交。他總不能直接奔上去地痞流氓一樣拍著人肩頭兒說︰喂,小子,上一世我被你坑死了,這一世兄弟大度,沒有讓你個殺人犯賠命的意思,就是憋了口氣不吐不快,想找回場子。怎麼樣,比一場唄?

不說顧疏怎麼反應,這種類似于顧禺調戲美女的行徑,他就干不來。顧疏不愧是私生子,顧家血統本就優良,要不連顧禺那敗家子兒正經起來也一副人模狗樣呢,何況顧疏他老媽做人小三的,全靠一張臉活,這殺人犯生來就臉蛋兒騙死人。偏那家伙心機深沉,明明狼子野心,面上還一副要搭不理愛死不活的豁達樣兒,可上輩子斗了一世,殷朝暮最明白顧「豁達」內里可一點兒不豁達。

不僅不豁達,疑心病還重得很。他要這麼開門見山操著手把話一擱,那行了,顧「豁達」被害妄想癥不犯了才怪。殷朝暮有些犯愁,怎麼和一個單親家庭出身、聰明的得嚇人、心冷得嚇人的孩子建立良性競爭的關系?

難道還要先裝作朋友打入敵軍內部嗎?他一想這念頭就犯堵。

明明給他把刀子,他也是能猶豫三秒果斷□顧疏胸口的。

收拾好床鋪,殷朝暮坐在床上環顧四周,他的舍友現在還沒到,估計今天是來不了。于是自己拿了飯卡套上件外套就出了宿舍,這時候將近飯點兒,而且他心潮起伏,總想著在校園里故地重游一番。

學四樓再往過,就是美術樓。美術樓不同于普通教學樓,因為涉及到采光,掌權的又都是些搞藝術的先進分子,听說美院院長豁出去一錘定音,敕巨資大手筆打造了這麼一座純玻璃外觀的不規則建築。此時盛夏剛過,他們美術樓樓層越高就越曬,再拿空調一吹,冷熱交替難受得很;反之底層則清幽陰涼,一層更是只有辦公室與大畫師的專有畫室。在他們美院,有能力的學生都能得到一間自己的畫室,而顧疏當年憑借入學考試時的畫作甫進美院,即擁有一層一間采光良好的寬大畫室,可見其于繪畫一道,天賦之高。

當年還是缺乏歷練的大少爺的殷朝暮,就是在這條路上,透過玻璃窗看到了自己的畫像。

顧疏素來小心謹慎,美術樓也一向掛了厚重窗簾以確保作品不會外傳,那一天只怕顧疏心神有些不屬,可謂千年難得一遇,竟偏偏叫殷朝暮撞上了。撞上不說,還偏生他剛剛對顧疏的某些做法極為不滿,當下氣火上涌幾步進去把畫冊取了出來。他就想著姓顧的明明和他不對付,偷偷模模畫他肖像定然也是居心叵測。總之當年在殷大公子眼里,顧疏那小人任何舉動都是兩面三刀、不懷好意,如今這般隱秘行事,多半也是要背地里搞陰謀。

初出家門的殷公子在殷夫人眼皮底下窩囊了十八年、也憋屈了十八年,這一放出籠子,正好把他滿腔的紙上談兵拿出來練練。他也不想想,真要搞什麼陰謀,能被他這繡花枕頭大草包發現……現在回頭瞧瞧,當然對顧疏的看法仍然保持五十年不動搖,他的錯誤在于證據在手,揭發的方式有些激進了。

也是他年輕氣盛目下無塵,竟挑了個最激烈的法子打擊報復。

顧疏那時就是中午去食堂吃點飯,門也僅僅隨手帶上,若非兩人都有些失常,事情也不會那麼快就僵化。殷朝暮至今都記得,自己沖進食堂當著所有師生面兒、大聲斥責顧疏私下畫他畫像時,那個一直雲淡風輕的臉上透出的死寂,也忘不了當他把畫冊撕毀時,顧疏看他的眼神。

真是的,現在一想根本就是個大悲劇,他之後也曾後悔得要死要活,就為了一幅畫這麼幼稚的事情,竟然招惹上那麼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上輩子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一幅畫引發的血案啊……

不過顧小人水平也沒高到哪里去。其實殷朝暮總覺得不可思議,他與姓顧的立場不同,也不得不承認那家伙胸襟氣度還蠻不錯。剛進娛樂圈兒時被前輩百般為難也沒怎樣,後來大紅大紫還扶持了那位前輩一把,一時傳為美談。怎麼就到了他這里,一件芝麻大小的屁事也記仇記這麼久,最後非把他逼死才痛快。

或許是當時顧疏還不夠成熟,也或許就是他倒霉……

美術樓同記憶里一模一樣,純玻璃架構,開闊的視線內凌亂地放著些畫架、畫板、鉛筆、畫冊等雜物,清風將一縷發絲吹在殷朝暮臉頰上,有些軟有些癢,這個角度這間畫室,殷朝暮記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一切都似乎與那一日重合起來,不同的是,此時這間干淨透亮的畫室里,一定還沒有那本印著無數自己身影的畫冊……

殷朝暮同學小小得意,這輩子絕不能沖動了。當年他就是太年輕,又加上正在氣頭兒,白白把這麼好一個牽制那死小子的把柄給放過了,之後悔得恨不能一頭撞死那個沒大腦的自己。唔,當初怎麼說撕就撕了呢,手欠,至少也得把肖像權的版權費要過來呀!

他抬起臉,仰角45°,眼中深沉如海。年少不知愁啊~

腳步聲越來越近,正沉浸在美好校園生活中的有志青年們笑聲爽朗,帶著其他年齡段人所沒有的青春與風發意氣,讓殷朝暮這個在港島商海沉浮數年的老大叔偽青年听了,心里也不禁輕輕飛揚。一樹桐葉飄舞,灑了他滿身滿臉,他卻絲毫不覺狼狽尷尬,畢竟這里是C大,離時刻要求形象的殷夫人,至少有三小時飛機的距離。

然而下一刻,殷朝暮就徹底打翻了自己剛才那點子淡定。腳步聲停在不遠處,一個略帶笑意的聲音顯是在打趣︰「呀,又是一個仰慕者在偷窺你的畫,顧大才子,你魅力越來越大了,竟連男人也吸引過來。」

殷朝暮向左側看去,那一群人,不正是之前見到的「顧疏小團伙」麼。剛剛還想著要捉人把柄的正主正淡淡看著他,淡色上衣襯得他眉目如詩畫般優雅縹緲。殷朝暮頓時啞了。他平素最懼殷夫人,剛巧顧疏與殷夫人一樣都有股不食煙火的氣質,殷朝暮在末日黃昏呼來喝去指揮若定,可一見到這兩人,尾巴便夾得緊緊,半點兒風儀也發揮不出。

誰說不尷尬,他大公子現在尷尬的要死!

剛剛出言調侃的人站在顧疏身旁,瞧見殷朝暮扭過頭來,也是一愣。倒不是為那份光風霽月的容貌,而是直覺靜靜立在顧疏畫室外這人很是奇怪。這個新生看過來的眼神……竟隱隱帶著戒備與敵意。他偏頭去瞧顧疏,顧疏臉上還是淡淡,只是同樣在不動聲色觀察那個新生。

正詫異,就見新生沖他們輕輕點了下頭示意,干脆利落地轉身離開。這下他臉色更古怪了,這還是他們遇見的第一個見到顧疏既不是局促不安地攀談,也不是自卑地躲在一邊偷覷,反而像根本沒看到這個人一樣,施施然轉身的C大學生。

「之安,走了。」清淡的聲音傳來,韓之安嘆口氣,顧疏這個朋友,什麼都好,就是太淡定。你說你這樣子,襯得我們多浮躁,唉~

那邊殷朝暮強裝鎮定沿著反向路走了一段,才調整呼吸沉著臉繞了個大圈踏入食堂。食堂與美術樓相對于學四樓來說同向,而他剛才為了避顧疏,竟反向走了一段兒。他是有準備斗一斗,可沒想到不期而遇得這般早,按說兩人正式相遇不是該在學生會招新時的面試上麼?今天這樣打他個措手不及,一看到那張前世欺負他無數次的臉就下意識退避,當真丟臉……

「一份照燒雞排飯,一杯椰汁西米露,雞排飯不要放生菜。謝謝。」為了節省餐具,C大食堂的雞排飯把原先配來消油膩的生菜都倒進飯里,味道極易混,殷朝暮雖不像上一世那麼挑,飯菜混味還是同樣忍受不了。

食堂阿姨給他配好飯,還特意給加了個煎蛋餅,「一共是……八塊。」

「好的。」殷朝暮將卡放上,卻發現刷卡機上根本沒顯示卡內余額,反倒是一堆亂碼。

「誒?你拿起來再放一下,可能機子不靈。」阿姨倒是很耐心,殷朝暮暗暗擦把汗,都虧了他這副多年練就的好風儀,否則人家大媽定不會這般耐心。

「……怎麼會?」

「哎呀,小伙子,你這個根本不是飯卡啊,明明是公交卡的。」

C大飯卡印著C大主教學樓俯瞰圖,一片花花綠綠,與公交卡很是相近,若不仔細分辨極易弄混的。阿姨點出這一點,知道他不是故意賴賬,便笑眯眯用目光施以壓力、督促殷朝暮翻錢包。

只可惜那邊在笑,這邊殷朝暮一向引以為傲的笑容卻有點掛不住……不會啊……他明明記得出宿舍前有拿飯卡的……

他是殷氏嫡傳公子,多年在殷夫人的嚴加督導下,什麼忘拿東西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對自己這點信心還是有的。那麼就只可能走路上掉在哪里,最可能的,就是顧疏畫室外面。他在那里站了許久,走得又匆忙,搞不好還真落在美術樓外面了。C大魚龍混雜,一張飯卡前腳掉地上,後腳就消失無蹤,此刻再回去找也白搭。殷朝暮懊悔地咬咬下唇,顧疏顧疏,果然每次遇見這人就要遭殃,真不愧前世把他害死今世仍陰魂不散的大BOSS一只……

「阿姨,抱歉,我可能……」

話沒說完,一只略顯蒼白的瘦長的手拿走了還插在刷卡機上的公交卡,放上另一張卡。瞬間,刷卡機上明明白白顯示著「余額︰100元」的字樣。

「用這張。」

微熱的氣息噴涂在臉上,殷朝暮猛然回頭,顧疏黑白分明的眼近得他都看得清里面微微的笑意。只一剎,那雙幽深的眼眸又恢復成波瀾不起的深潭,好像剛剛的笑意只是殷朝暮一個人的錯覺。

「什麼?」周圍不知何時聲音消了下去,殷朝暮听得見自己的嗓子里有著清晰可辨的猶疑。據他這麼多年了解,顧疏可不是什麼樂于助人、解人危難的善心人。

「你自己的卡,之安撿到的。」

很好。殷朝暮挑眉,他就知道。「多謝,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

「還有,」顧疏淡淡的嗓音仍在繼續,殷朝暮微微有些郁悶。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上輩子」顧疏那個該死的喜歡打斷人說話的、沒教養的陋習一定會沿襲到這一世。

「殷朝暮是吧,我記得你明明是往遠離第一食堂的方向走,怎麼跑到了我們前面……」他說到這里,非常篤定地接了一句︰「你在躲我。為什麼?」

如墨黑發掃在殷朝暮臉上,他覺得自己有些發熱。被當眾戳穿沒什麼好害羞的,怪就怪明明是說著懷疑別人的話,顧疏自己也是主人公之一,卻偏偏一副月朗雲疏事不關己的態度,真是惱人。殷公子拿出自己最高段的氣度,鎮定一笑︰「自我欣賞是一件好事情,但自戀到你這種地步,懷疑別人干什麼事都圍著你顧才子轉,」伸手取下自己的飯卡端好餐盤,「就真是需要稍稍看下心理醫生了。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

顧疏涼涼掃了他一眼,「飯卡上印有學號。」

「那又如何?」

「之安是學生會的,我正好看過音樂系聲樂專業學生名單,就對上了。」

殷朝暮默默想起自己離家前那一盤輸掉半目的棋局,心中一凜。就算音樂系只有28人,只一掃就能將學號和名字對起來……人的記憶力是可以通過鍛煉提高的,他自己記性不差,又常年學棋,往往幾百目棋子記下來也能不錯不亂。雖說做不到過目不忘那般夸張,卻還是私下里以此為榮的。而顧疏家庭情況如何殷朝暮再清楚不過,那人絕沒有這樣的鍛煉機會,也就是說,天生的記憶出眾……

嘆口氣。現在看來,即便重生開了作弊器,他同顧疏之間,還是有不小的差距啊~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重生之棋逢對手最新章節 | 重生之棋逢對手全文閱讀 | 重生之棋逢對手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