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套的自我修養 余孽還是遺孤

作者 ︰ catia

我看著楚修竹的一雙明亮眼楮,一時間心中百轉千回,好像我的無賴靈魂當真分裂成了好幾個,在我的腦海里七嘴八舌地討論不休。

那個長出一口氣說好了好了終于來了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這個哆哆嗦嗦地縮在牆角搖頭反對說普通龍套都難得著個好下場何況還是和女主角相像的?內簡直就是一茶幾的杯具不帶重樣兒的!第三個輕蔑嗤鼻說不過就是長得像些美人都是相似的你們這幫沒見過世面的都特麼別給我丟人了,還有一個緊張地問程錚發現沒程錚發現沒?

我被第四個人格提醒,偷眼看看程錚,師叔爺大人正面色平淡地看著天邊浮雲,似乎覺得面前的小女兒情態實在是不值得關注。

他眼中並沒有與李少陽相似的奇怪神情。

我輕出一口氣,心里也莫名跟著安定下來,打起精神與楚修竹簡單說笑了幾句之後,便和她手牽著手拾級而上。我一邊關注腳下,一邊含笑听她嘰嘰喳喳地講述著四年來青陽山上的變化。

也許是由于主角光環,也許是我真心喜歡她,所以縱使她喋喋不休,我也不覺得討厭。小少女雖然嘮叨了些,但因為聲音清脆仿若出谷黃鶯,听之如聞清晨遍山自在鶯啼,不自覺便被她的開朗活潑所感染。

一路上她說我听,倒也不覺山路漫長。但畢竟同行三人都是練家子,雖然他們已十分照顧我的緩慢步伐,但行至半山腰後,我仍難免後繼無力,氣喘不已。于是一邊偏頭听她說話,一邊伸手成爪,去抓走在前頭的程錚手肘。一抓即中,手肘光滑無處借力,我五指便沿著他小臂自然下滑,將要滑下手掌時,程錚伸指一鉤牽住我手,拉著我繼續向上走。

在藥王谷時,他沒少這樣牽著我,因此這番動作兩人做得都是自自然然,他沒回頭,我也沒轉眼去看,兩眼仍是盯著楚修竹催促她往下說。楚修竹卻抿嘴一笑,眼神飄飄悠悠地落在我倆牽著的手上,頓了片刻,又沖我擠擠眼楮,這才若無其事地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向她做了個鬼臉,心說你這小妮子的緋聞男友在後頭跟著我都沒說話呢,你竟先來看我的笑話了,真是猴兒不知道自己紅。——我們這是純潔的男女關系!

也不知她究竟有沒有讀到我的心聲,余下的一小段路上,楚修竹時不時便用滿含深意的目光看我一眼。幾次三番下來我也煩了,于是學著她的眼神,也頗有深意地偏著臉看她片刻,眼珠子向李少陽那一側轉了幾轉,向她緩緩眨了幾下眼楮。

小樣兒,想要我也開你那親親師兄的玩笑嗎?

楚修竹卻並沒有露出半點羞赧的表情,她大大方方地聳了聳肩示意停戰,抓著我手笑道︰「你在藥王谷耽擱四年,總算安然無恙地回來,這多虧了祖師爺保佑。上山之後,我陪你先去祠堂給祖師爺敬一炷香?好讓他們繼續保佑你平安康健,百病不生。」

我笑著點頭︰「師姐有話,小的自當遵命。莫說是上香磕頭,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使得。」

楚修竹撲哧一樂,伸指戳我額頭︰「一貫的油嘴滑舌!」

說話間就過了山門,程錚放開我手︰「你且去祠堂,我先去回韓掌門話,順便叫人將你的房間收拾妥當。」說罷向楚修竹和李少陽點點頭,二人恭敬回禮,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送過程錚之後,楚修竹便領著我向祠堂走去。李少陽並不與我們並肩而行,卻也不離開,只是不近不遠地在後頭綴著,像是四人保鏢一般。

我不由好奇,拿身子擋著比了比他,向楚修竹壓低了聲音問︰「少陽師兄還有事找你?」

她無奈︰「今日我還沒練劍。」

我大笑︰「看來有些事情是歷久彌堅的,區區四年又算得了什麼?見到師姐和師兄如此,我真覺得我片刻都沒離開過青陽!」

楚修竹輕輕拍了我手臂一下,笑嘻嘻的︰「何止我呢,咱們如期的嘴上功夫也是歷久彌堅的。」

我攤手笑道︰「那咱們大哥不說二哥。」正說笑間,我視線落在了祠堂前頭的漢白玉池子上,不由腳下一頓。

楚修竹也站住看我︰「看見什麼了,怎麼瞧得這麼入迷?」

我定了定神,笑著信口雌黃︰「沒什麼,只是突然不記得之前來過這里,一時有些恍惚罷了。」

楚修竹想了想,也笑道︰「這不奇怪。你拜師時進的是祠堂正殿,主要做議事拜師用,廳里只供奉咱們青陽派開山祖師爺何禮先的畫像。這兒是祠堂後殿,除了列位宗師的牌位之外,十余年前在與魔教一戰中舍生取義的前輩們也在此受用香火。因這邊向來僻靜少人,很多門中弟子數年之後,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一處供奉的地方。」

我點點頭︰「原來如此。——也是,我之前總是被師父拎著飛來飛去,縱是經過過這里,怕也難以從瓦上分辨出不同來,不知道卻是再正常不過了。」說著便再次邁步,笑著同她打趣,「我第一次祭拜不知道規矩,師姐可要提點著我些。莫要被各位祖師爺挑出了毛病,以後再因此為難我,可就不好了。」

她莞爾︰「你心存敬意便好,祖師爺們又豈會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挑你的毛病。」

說歸說,她還是一板一眼地教我如何點香祝禱,行禮跪拜。我二人恭恭敬敬地磕頭上香,起身將香插在香爐里,再向各個牌位拜了拜,這才恭敬地退出祠堂。

上完了香,楚修竹便要帶我離開,我連忙拉住她,裝作感興趣的樣子問道︰「這漢白玉的池子倒也好看,只是冬天還汪著水,難道就不怕池水結冰,將好好的池子凍裂了?」

楚修竹搖頭,帶我走近了一些,指點道︰「瞧見沒?這池子正中有一眼泉眼,泉眼不枯,池水便也不枯,因此冬天也有活水。我自習武以來,從沒見它凍上過,想來大概是泉水藏在地下,焐得暖了,便凍不上了。」

我點頭嘆道︰「原來是我杞人憂天。」邊說邊又走近一些,搭著池邊的白石邊向里頭看,只見池水清可見底,約有兩三尺深,水底半點青苔不生,只正中一個碗口大小的黑洞時不時向外頭冒幾個氣泡,應該就是她所說的泉眼了。

看罷泉眼,我又沿著池邊慢慢走了一圈,將池子周圍細細看了一遍,突指著池子內壁一塊戲水鴛鴦的浮雕笑道︰「這浮雕雕得正是地方,一雙鴛鴦乍一看像是浮在水面上似的,十分有趣。只是這池子既是建在祠堂外頭,再雕這麼一對兒鴛鴦,便顯得不倫不類了。」

楚修竹听我這麼說,也搭著池邊彎腰向里頭看,半晌笑道︰「還是你眼楮尖,我從未發現過這塊浮雕。——听掌門師爺說,這池子是前任掌門夏師祖修的,原是種荷花用,大概這鴛鴦原是雕來與荷花相映成趣的。」

我奇道︰「那荷花呢?」

楚修竹連連搖頭︰「我也沒看到過。只是听說,以前是有的。」

我抿著唇盯著那浮雕發呆。

斗拱檐,檐雙飛,雙飛檐下白玉塘,白玉塘中並蒂蓮,並蒂蓮邊沐鴛鴦。鴛鴦鳥,對白頭,白頭不棄死相隨。

任哪間屋頂都有斗拱和雙飛檐,池塘是漢白玉的,鴛鴦雕在漢白玉上,頭自然就是白的。除了沒有並蒂蓮之外,其他的竟都符合。

難不成,藥先生說的是真的?

我看看鴛鴦又看看楚修竹,她被我盯得發毛,偏了頭笑道︰「怎麼?」

我眨眨眼楮,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從懷里模出荷包,將里頭收著的平安符掏出來遞給她︰「險些忘了這寶貝。要我說,我在藥王谷的這幾年,青陽派的列位祖師爺有可能顧不上,我能夠逢凶化吉平安無事,還是得靠你的平安符。」

楚修竹接過來,也笑道︰「我說什麼來著?這道符靈得很。雖然時間長了些,但也將你平安帶回來了!」邊說邊掏出自己的荷包,極小心地將平安符收了進去,再把荷包妥帖放回懷中。

我轉眼看看站在遠處的李少陽,幾句話在舌頭上打了個滾,還是咕隆吞了回去,換做一個不疼不癢的問題︰「師姐與掌門師爺關系親厚,仿若親人一般,是否韓掌門原本就是師姐的本家親戚?」

楚修竹笑著搖頭,小臉上隱隱透著幾分哀傷︰「是掌門師爺宅心仁厚。——我是遺月復子,家中里里外外全靠我娘一人操持。她身體本就不好,我又從小體弱多病,累得她操勞傷神,尚在壯年便心力交瘁,這才不得已帶我上山拜師,省得我日後流落街頭。掌門師爺見我小小年紀便孤身在外,難免心生憐憫,于是時常抽了空子看顧著我些,日子久了便也習慣成自然。」

我看著她的哀傷面容不由一嘆,再轉頭看一眼李少陽,心說這件事還是先不說的好。

平安符是她娘留給她的唯一遺物,當年她好心交與我,本是為了保我平安,我卻私自將它拆了,首先便不佔了理,再說什麼都熬不過這個前提。此其一。

二來藥先生說話向來半真半假,若他是出于某些未知的目的希望我不要與她走的太近而隨便扯了個謊話,我貿貿然信了未免稍嫌莽撞。畢竟判詞中提到的東西都是常見物事,稍富貴些的人家便能找到池塘荷花鴛鴦,我看這漢白玉池子可疑,也許只是出于心理暗示。

三是這控訴太過嚴重。若我將藥先生的判斷完完本本說了,無異于指證楚修竹她娘與魔教有來往。就算我和她並無私交,單憑她的女主身份,她娘就算和魔教有什麼也是迫不得已,鬧到最後除了給她增加一點可憐可愛之處以外,還叫我與她反目成仇了。這樣未免得不償失。

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不應該就這樣貿貿然同她說了。

再等等,若是日後有什麼證據能夠佐證藥先生這番話,我再說與她知道罷!

主意打定,我再無意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于是東拉西扯著岔開話題,和她又說笑了幾句之後,便借口旅途勞累,央她送我回房歇息了。

躺在床上,我仍是念念不忘那個漢白玉池塘,心里反反復復地重復著判詞的最後一句︰鴛鴦鳥,對白頭,白頭不棄死相隨。

念著念著,我便睡著了。然後我果不其然地做了個夢,夢中果不其然出現了一位和楚修竹長相極相似的年輕婦人。她面有病容,眼圈通紅像是剛剛哭過,正抖著手將一封信放到一個小木匣子里。那眼神哀傷得,好像全世界都蒙上了一層藍色。

我卻沒有半點與天地同悲的意思,內心蠢蠢欲動,直欲效仿前世的狗仔隊,扛著長槍短炮將話筒杵在她鼻子底下︰「夫人,您能否透露一下,您生前是否跟魔教有過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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