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 第二卷 步步為贏 第二十六章 北戎提親

作者 ︰ 江薇

言詞溫和,但步步緊逼,敦律耶到底草莽出身,哪里及得上她的七竅玲瓏心?明知道她這句話里藏著陷阱,卻不知道如何應答,忙向身邊一個謀士打扮的隨從使個眼色。隨從會意,微微頷首,說︰「這位姑娘言詞委實厲害,只是因何要躲在帷帳裝神弄鬼?何不大大方方地站到明處來見個高下。」

顧小白不樂意了,搶著說︰「你大爺的,什麼叫躲在帷帳後裝神弄鬼」

敦律耶認得他,說︰「顧少爺莫怪,我這位隨從不識中原禮儀,不知道女子不可以拋頭露臉。」

顧小白冷笑一聲,說︰「身在大周,一句不識中原禮儀,便為所欲為?你們哪里是來拜祭的?分明就是來砸場子的。一上來就羞辱一個弱質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跟我去校場比個高下。」

敦律耶正色說︰「早就听說顧少爺騎射了得,改日,定討教一番。今日,我確實是誠心正意來吊唁,不想竟然生出這番誤會……」

話還沒有說話,卻被阮碧打斷了︰「誠心正意?將軍帶著兵器來吊唁叫誠心正意?」

敦律耶默然半晌,說︰「我行伍出生,行伍長大,便是回到自己家中也是帶著兵器。」

「將軍忘記了,這里不是將軍的家,而是大周的國土。」

謀士搶著說︰「便是因為大周的國土,我們將軍更要帶著兵器,再說貴國皇帝都準我們將軍帶兵器,又關你一個小小女子什麼事?」

「我雖是一個弱質女子,也知道社稷興亡匹夫有責。」頓了頓,阮碧說,「听聞有道之士說,心在那里,人在那里。將軍兵器不離身,可見心里時刻不忘記兵戎相向。心懷兵戈之人,又豈是真心實意為求和而來?」

顧小白心里一動,若有所思地斜睨郭律耶一眼。

敦律耶則背後冒汗,原來她兜來兜去,就是為了最後一句。略作思忖,哈哈哈大笑著說︰「我從前不懂什麼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听了姑娘這番話,茅塞頓開。」頓了頓,收斂笑容說,「姑娘委實好口才好機心,只是貴國皇帝都不曾置疑我的居心,姑娘莫非認為自己比皇帝還高明?」

這一句話也是殺氣畢露,顧小白擔憂地看著阮碧,深怕她一個錯答,惹來殺身之禍。卻听她柔聲說︰「陛下是聖賢仁君,博愛四海,兼濟天下,豈會搭理蟑螂跳蚤之輩?我卻是村婦,小眼聚光,容不得魑魅魍魎。」

敦律耶暗暗折服,怪不得柴晞中意她,果然是心如比干。知道自己在她嘴上討不好處,便轉移話題,哈哈大笑著說︰「姑娘若是村婦,那村婦一語便是夸人用的。早就听說,阮家女兒,堪比萬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姑娘的聲音如此動听,想來人如其聲,我心向往之,希望有機會一睹姑娘廬山真貌。」

阮碧自然不容他轉移話題,說︰「將軍,看看眼前,再看看腳下。」

敦律耶不解地看看眼前,看看腳下,問︰「姑娘何意?」

「眼前是我母親的靈堂,腳下是我大周土地,將軍,于公于私,我與你誓不兩立。」

語不高,聲不疾,敦律耶卻悚然動容,隨即大笑起來說︰「姑娘何必說的這麼絕對?須知山水有相逢,。」抱抱拳說,「阮五姑娘,後會有期。」

阮碧心里一沉,他果然是沖著自己而來的。

敦律耶帶著手下出了阮府,上馬後,回頭看一眼掛著白布球的阮家門匾,說︰「梅達,你看到沒?柴晞看中的女子同他一樣難纏,可還要依計行事?」

謀士輕佻地笑了笑說︰「確實難纏,不過再烈性的女子,到了床上都是一樣。」

敦律耶大笑著,拍拍馬,慢步走著,從槐樹巷入大街,繁華撲面而來——商鋪鱗次櫛比,車馬輳輻冠蓋飛揚,人來人往都帶著平和安詳的神色。他目不接暇地看著,羨慕地說︰「梅達,若不佔了這座城,咱們白來世間一遭了。」

梅達說︰「只要交趾拖住柴晞三個月,此城定入我們囊中。」

說話間,已到朱雀大街的使館,敦律耶翻身下馬,早有隨從迎上來,牽了馬韁湊到他耳邊低聲細語。

梅達見他神情一肅,問︰「怎麼了?」

「柴終于來了。」敦律耶低聲說完,滿臉笑容走進廳堂,只見皇帝一身便服倚窗坐著,看著外頭的熱鬧,身邊侍立著好些身著便服的太監和侍衛。「陛下來了,怎麼也不事先知會一聲?」

「興之偶發,閑逛至此。」頓了頓,皇帝問,「听聞你去阮府吊唁去了?」

「到底與阮夫人相識一場,她的死也與我有點干系,我心里不安,燒柱香,願她早登極樂。」

「看不出來,你倒是有仁有義。」皇帝皺眉說,「阮夫人的死……說起這事朕心里頗有點光火。」

敦律耶早就得到消息,太後把四姑娘關進冷宮後,皇帝心里不快,兩人起了齟齬。肚子里暗笑,嘴巴卻說︰「太後娘娘也是擔心陛下龍體,情有可原。」

皇帝帶點忿然地說︰「朕非三歲小兒,淌幾點鼻血,又有什麼大礙?」

敦律耶哈哈笑著,說︰「難得陛下今日大駕光臨,請給敦律耶一個機會,請陛下喝一杯薄酒。」

皇帝想念四姑娘,求而不得,心里正煩躁著,點點頭說︰「也罷,咱們今日一醉方休。」

敦律耶引著皇帝進花廳,上了酒菜,又叫一群舞伎上來。領舞的女子年約十七八,豐乳肥臀,眉眼艷麗,姿色不俗。不過皇帝後宮環肥燕瘦的女子太多了,既有四姑娘和謝貴妃這種艷麗如海棠花的,又有杜夢華這種人淡如菊見之望俗的,是以領舞姑娘雖然頗有點異域風情,他卻也只是掃了一眼。

酒過一巡,一股無名躁熱突起,綺念齊飛,再看領舞女子,頓時一顰一笑都是風情萬種。皇帝神智猶在,驚異地看著敦律耶。敦律耶笑了笑,湊近他低聲說︰「陛子躁熱,我叫人改進藥方,這回服下的藥物溫補滋潤,保證陛下yu死yu仙之余,龍體安康。」說罷,拍拍手,其他歌伎都識趣地退了下去。他自己也跟著退下。

那日服藥後與四姑娘**一番的滋味有別于從前,皇帝一直心里記掛,這會兒血脈俱賁,那滋味便又重新浮上心頭,頓時眼冒邪光地看著領舞女子。領舞女子叫桑美,原本就是專門教出來媚惑他的,舉止自然極為大膽放浪,各種技巧,各種姿勢。

後宮全是良家女子,哪里嘗過這種狂野滋味?幾番到雲霄,又幾番落回地上,如此折騰,一宿已過。皇帝只覺得身心俱空,手腳發軟,回到宮里,還沒有睡踏實,已到早朝時間,勉強起來,坐在金鸞殿,心神恍惚。

「陛下,薊奴里汗王傾慕中原文化,深知親親為大之根本。听聞京西阮府五姑娘為母親入玉虛觀修行三年,深心欽佩,願以十萬駿馬為聘,求娶阮五姑娘為妃,永結同好,兩國唇齒相依,請陛下恩準。」

皇帝回過神來,看著敦律耶問︰「將軍,你方才說什麼?」

敦律耶又重復了一遍。

若是在從前,皇帝定然二話不說就拒絕了。但是昨晚一宿顛鸞倒鳳,今晨心神恍惚,頭腦都不太清楚了,怔怔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文武大臣則小聲議論,十萬馬匹可不是小數目。大周只有幽雲十六州可以牧馬,卻是數量有限,很多戰馬都是從西域小國花重金買來的。和親得十萬馬匹——還不是宗室女兒,從江山社稷來說,劃算的很。

因此,有個大臣上前一步說︰「陛下,兩國和親,邊疆安寧,此利國利民之良策。請陛下早下決定。」

又有幾個大臣連聲附和。

皇帝蹙眉,看著沉吟不語的沈問︰「沈相,依卿之見?」

雖說阮碧和親北戎,可確保沈親事,但是薊奴里求親分明別有目的。沈心思一轉,決定不著急表態。「陛下,此事臣不方便開口,請陛下準許臣回避。」

皇帝思索片刻說︰「罷了,改日再議吧。」

早朝結束,循例去給太後請安。

太後一見他面,問︰「官家,听說敦律耶替薊奴里求娶阮五,此事萬萬不可。」

朝堂之事這麼快傳到她耳朵里,皇帝心里不喜。其實從前太後也常插手朝政,但是當時母子同心,他並不覺得不妥,反而很依賴她的意見。但是如今心有嫌隙,只覺得她事事插手,自己跟個傀儡一樣。原本心里還有猶豫,這會兒卻說︰「和親一事,利國利民,有何不可?」

「和親可以,人選卻不能是阮五。」

「她未曾婚配,又是我大周子民,有何不可?」

「官家,薊奴里此舉分明包藏禍心。晞兒手上有北戎幾萬人命,北戎人恨他入骨,知道阮五是他喜歡的女子,才來求娶。官家若是恩準,只怕要寒了晞兒的心,傷了兄弟情份。」

皇帝搖頭說︰「母後多慮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與六弟二十幾年兄弟情份,豈會因為一個小小女子傷了情份?若是兄弟情份如此容易損傷,那不要也罷。」

這話他從來沒有說過,太後悚然一驚,抬頭看著他。

「……六弟身為皇室一員,理應為江山社稷勞心勞力,若是連一個喜歡的女子都舍不得?有何臉面為柴氏子弟?」

太後琢磨片刻,說︰「官家,晞兒什麼樣的性情你自然清楚,為江山社稷便是他一身性命都可以舍棄,何況一個女子?只是薊奴里此舉意不在阮五,實在晞兒。十萬駿馬為聘,便是求娶咱們宗室之女,也不用這麼多。」

「薊奴里之所以急于和親,是因為他要結兵平定北方三部叛亂。誠然,他求娶阮五,與六弟有些干系。不過那也是人之常情。」皇帝頓了頓,帶點嘲諷地說,「母後一直為六弟的婚事憂慮,幾番要我下旨逼他與沈相之女成親,阮五遠嫁,他的婚事也就順理成章,母後怎麼反倒不樂意了?」

太後說︰「我是擔心官家中了奸人之計。」

皇帝心里不爽,別有深意地說︰「母後忘記了,朕已非三歲小兒,朕是一國之君。」

太後心里一沉,目光銳利地看著他。

屋里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

這時,傳來吧噠吧噠腳步聲,一名內侍沖了進來說︰「娘娘,陛下,謝貴妃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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