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相依 第一卷 前塵遺恨夜夜夢 第一章 初 見(1)

作者 ︰ 夜旖旎

冬日午後的天空陰沉沉的,太陽在一片彌漫之中剛現出點輪廓,呼嘯的寒風肆意橫行,吹得樹干上的枯枝「嗚嗚」地響。

此時候在廊下的大周媽媽卻通身是汗,一是剛才怕誤了時辰,走得急,二是心里多少有些緊張。

「怕是又要下雪了,」立在大周媽媽身側的小周媽媽滿臉惆悵地望向天空,把在懷中昏睡的小女孩,用自己的墨綠緞面斗篷又裹緊了些,說,「到了夜里,屋子里又不知會冷成什麼樣兒了。」

大周媽媽听到這話,心頭一顫,手里的帕子又被絞得緊了幾分。

她們姐妹在宮里待了二十來年,早都熬成了手握實權的大管事麼麼,就是宮里的尋常主子,也要敬她們幾分,小意兒奉承著。

沒想到隨小姐嫁到了這忠勇侯府,反倒要受這般委屈,今日若是再不鬧上一鬧,哪兒還有她們的活路兒啊?!

「婢子打听得很清楚,想來是不會出差錯的。」在小周媽媽身畔另一側低眉順眼婷婷而立的大丫,沉穩地說。

這時,一個小丫頭出來喚道,「太夫人讓你們進去。」並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三人。

真是沒規矩,大周媽媽在心里不屑地冷哼一聲,隨著打頭的小周媽媽向前走去。

「勞煩妹妹了。」走在最後的大丫笑道,沖小丫頭點了點頭,塞給她個繡工精美的荷包。

此時剛到未時(下午三點),太夫人歇晌已起,離酉時晚飯還有一個時辰,各房的夫人和少爺小姐們都在自己的院子,沒人來請安。管事婆子們的差事在上午就已安排好,除非是有急事,那就人算不如天算了。

這個求見的鐘點,是三人昨夜就商議好的,今天務必要拿捏得分毫不差。

果然,進了正房前廳,太夫人端坐在太師椅上,除了侍候的下人們,並無外人在場,出乎她們意料的是,老侯爺,居然也在。

三人心頭均是一喜,不動聲色地齊刷刷跪了下去,「見過老太爺,太夫人。」

按以往,這個時候,老侯爺應該在外院書房,可最近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大了,饒是身體一向強健的他,也有幾分不適,歇晌起得稍晚了些,然後就和太夫人一起听到了那個讓他們無比訝異的通傳,「四少女乃女乃求見。」

當時太夫人就將半盞熱茶潑在了袖子上,老侯爺也從床上一躍而起。

不能怪身經百戰的老侯爺和一向溫文爾雅的太夫人齊齊失了態,實在是這件事太過古怪。

老侯爺袁鶴松共有四子,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半,身有殘疾且百病纏身的庶出次子袁如江,和唯一的嫡子三老爺袁如文,即二房、三房。

袁如文子嗣艱難,娶妻姜氏後,過了三年總算生下了嫡長孫——四少爺袁亦墨,後來雖又納了兩房妾,也只誕下了三小姐袁芷嫻,沒添男丁。如今他早過了而立之年,袁家也不知還能不能再添嫡孫。

四少爺袁亦墨在袁家的地位之高,可想而知。

袁亦墨今年十三歲,勉強剛到議親的年齡,怎麼就活月兌月兌蹦出個四少女乃女乃來?堂堂忠勇侯府唯一一個嫡孫娶正妻啊,這麼大的事兒,闔府上下居然沒一個人知道?!

這時看著跪在面前的三個人,老侯爺夫婦已定下心來,至少看上去是這樣的。

「都起來吧,哪一位是你們說的少女乃女乃啊?」太夫人開口問道,不急不緩,很是和煦。

剛站起身來的三個人都听出來了,太夫人只說「少女乃女乃」,還是「你們說的」,這其中留有的余地就太大了,怎麼解釋都行。

不過她們不怕,她們的靠山很強大,小姐不僅是聖上賜的婚,而且還是她們眼看著拜的堂,嗯,雖說那堂拜得……

實際上,她們剛一求見,就有丫鬟去請三老爺和四少爺了——三太太自打從京城回來後,一直病著,下不了床。

這些,三個人自然也想到了。

正廳里燒了地龍,比外面要暖和得多,三人剛站起身來,就有小丫頭上來幫她們除去斗篷,露出了一直裹在小周媽媽懷里的喬若依。

太夫人只見冬日午後的日光,柔和地灑在面前小人兒那張還不及巴掌大的小臉上,肌膚如玉般的透明,雖然帶著不健康的青白之氣,卻依舊能看出隱隱的晶瑩。

小巧的口鼻那般精致,就算是畫,恐怕也畫不了這般恰到好處。尤其是那雙眼楮,竟是勾人攝魄的美,加上孱弱的病態之姿,無人能不生憐惜之心。

太夫人不由得就看呆了。

老侯爺從側面看去,忽覺這張嬌美無比的臉,似曾相識,待要細想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四少女乃女乃前些日子生重病,傷了喉嚨,這陣子還說不得話。」大周媽媽解釋道,「不能給老太爺和太夫人請安了。」

太夫人點點頭,想要細問時,又拿不準該用什麼態度,只好淡淡地道,「坐吧。」

大周媽媽謝了,抱著喬若依坐在錦凳上,小周媽媽和大丫立在她的身後。

廳堂里有一刻的安靜,大周媽媽得等身份被確認後才好發難,自然不能說什麼。

本來有些尷尬的局面,因為老侯爺夫婦,不斷地對喬若依投來的,饒有興趣的目光,變得有了幾分溫馨。

喬若依腦子有些混沌,她明明記得是在床上午睡,怎麼醒來時就到了這里?好在身邊都是熟悉的人,要不然,她準以為自己又穿了一次呢!

這時,袁如文和袁亦墨父子走進門來。

父子倆連斗篷都沒披,臉上還帶著運動後產生的潮紅,一看就是卸了馬車上的馬,飛跑過來的。

侯府闊大,就是內院,各院之間也有相當的距離,平時院子里有小油車用于通行。

好在回來後這幾天,袁亦墨一直在母親房里侍疾,不然已住到外院的他,還得再等會兒才能到。

父子倆先給老侯爺夫婦見了禮,祖孫三代四個人,大眼瞪小眼,有滿肚子的話,卻礙著屋子里的人,不能暢然出口。

「見過三老爺,四少爺。」大周媽媽已然起身,抱著喬若依行禮。

袁如文一點頭,「不知大周媽媽來見老太爺和太夫人所為何事?」

這一句話,就解了老侯爺夫婦最大的疑惑,讓他們的心又揪了一下︰這個四少女乃女乃,她,是真的。

「本不該來叨擾太夫人的,可昨日四少女乃女乃被人下了毒,這是大事,怎敢私自瞞下,三太太病著,內院婦人也不能求見老爺、少爺,所以……」

袁家是太夫人管家,大周媽媽的這些話,可謂滴水不露。她不動聲色地看著祖孫四人震驚的表情,又回頭看了眼立在身後的大丫。

「怎麼會被人下毒?」袁如文身體僵直,眼中暗含著強壓的怒氣。

大丫穩穩地上前兩步,先施一禮,才道,「昨日午時初(11點),兩位媽媽去提食盒,二丫在堂下看火,婢子見日頭正好,就帶四少女乃女乃到門口暖暖身子,可院子里積雪太厚,連路也沒有,四少女乃女乃又要下地走走,婢子怕四少女乃女乃一不小心跌到雪里去,只好去後院找大掃把,想清清雪。」

「回來時,看到一位小少爺,正和四少女乃女乃說話,婢子不敢打擾,就在一旁看著。沒想到那位小少爺剛走,四少女乃女乃就不好了,請了陪嫁的沈郎中來瞧,只說是吃了不好的東西。」

「從那時到現在,四少女乃女乃水米未進,吃什麼吐什麼,連喂的藥也會吐出一多半兒。」說到這兒,大丫用帕子抹了抹眼楮。

想起昨日她們的驚慌失措,和寒夜中的擔心無眠,以及隨小姐嫁到侯府這一月之內,所受到的種種慢待和委屈,兩位媽媽的眼角也有些濕潤。

拉拉雜雜的一篇話,提供了太多的信息︰住處簡陋、屋子里冷得待不了人、下人不足、病中也無人照顧……

這些情形,听到每個人的耳朵里,感觸都十分不同,卻是同樣的無法平靜。

最先恢復的老侯爺帶著嘆息沉聲問道,「你可還記得那位小少爺的樣貌?」

現在這種情況,做為家長,他只能以事論事把紛亂暫且壓下,隨後問明因由再說其他,三子如文一向待人寬厚,詩禮持家,若無因由,絕不會如此對待嫡兒媳。

「小少爺的年紀大約在七、八歲,」想到袁家人一向高大,大丫又說,「也可能是六歲吧。」

有這一句話就夠了。

能進內院的,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兒,袁家只有一位——二房的五少爺袁亦誠。

除此之外,內院連個這個年齡的小廝都沒有。

「叫誠兒來。」太夫人說。

袁如文下垂在身側的手,悄悄地攥了起來,他和所有人一樣,都不相信,七歲的袁亦誠會下什麼毒,卻因一時不恰當地發泄怒火,授人以把柄,攪得原已多災多難的侯府,家宅不寧,且毫無還手之力。

袁亦墨則把冷厲的目光投向了喬若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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