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安寧日(五十九)

作者 ︰ 妃色琉璃

「哈——啾」

凝寶一個噴嚏打得驚天動地。

她揉揉鼻子,小聲嘀咕︰「真是的,又在念叨我了吧。」

關志久听得清楚,以為是在說他,忙澄清︰「屬下絕對沒有。」

凝寶哈哈一笑,擺手道︰「哪是說你啊,我說我爺爺他們呢。」

她回頭瞅瞅關志久,讓他上前來同她並排走,笑笑地斜眼睨著他︰「你想問什麼就問吧,你憋著不難受,我看著都替你難受了。」

關志久怔了怔,臉一熱,忙低下頭去掩飾著心思被看穿的不自在,可到底還是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先拍上一記馬屁︰「大小姐英明。」,把凝寶逗得笑起來,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小姐,屬下確實有些不大明白。覃伯他在府里待了那麼多年,暗中做了那麼多記錄,似乎連王爺都被他完全瞞過去了……他那樣的人,剛才怎麼會那麼輕易就相信大小姐真的要處決那些人了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凝寶肯讓他和羅濤待在她身邊幫她做事,不是涉及到太過隱秘的問題,她覺得也沒必要瞞著他們。

「我剛不是說了麼?這都是你和老羅的功勞啊。」她攏攏披風,慢悠悠地走著,話也說得慢悠悠的,「你別當我是偏心看重老羅,有意瞞著你派大差事給他。實話,今天這出戲不是我安排的,是別人幫我計劃好了,我撿現成便宜隨便去露個臉唬唬人罷了。要說覃伯為什麼那麼輕易就相信我要大開殺戒了,一個是因為你和老羅,一個是因為我。」

「可屬下其實什麼都沒有做過啊。」關志久撓撓頭,「要不是老羅進來說了那番話,屬下發現覃伯的反應不大對勁,屬下還納悶大小姐為什麼會找覃伯要解藥,而不是去找顧老呢。」

凝寶笑道︰「可不就是因為你什麼都沒有做嗎?你不知道有這麼一個計劃,也不知道我請覃伯去晴明苑是為了什麼,所以當你听見我問他要解藥,還有老羅帶人過來把那兒圍住的時候,你才會表現得很驚訝。你說,覃伯看見你那麼驚訝,他會怎麼想啊?」

關志久靜下心來一想,頓時恍然︰「他會以為大小姐您是故意什麼都不告訴屬下,今天帶著屬下到處去,是把屬下當成幌子讓他和顧老放松警惕,瞞天過海方便老羅拿人。」

人總是喜歡憑經驗作出判斷,如覃伯這等閱歷深的人更是容易被自己的經驗所左右,他相信自己的經驗更甚于別人的真話。當他發現關志久也被蒙在鼓里,定然會想到「要騙過對手,必須先騙過自己人」這上頭去,憑經驗判斷凝寶是計劃好了一切,拿關志久轉移大家的視線來掩護羅濤行動。再加上羅濤到來的時機恰恰好,他那番話簡明扼要,之後也沒有過多說明是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手段拿下那些人的,圍住晴明苑左偏廳的護衛又沒有一個是北宣王府原有的護衛……于是一個原本簡單粗糙的小陷阱,由于諸多細節的裝飾,讓見多識廣的老狐狸也栽了大跟頭

關志久想通了這一點,忍不住笑起來︰「覃伯回去跟顧老一說,他兩個怕是要慪得連晚飯都吃不下去了。」

頓了頓,他又問︰「那麼大小姐說的因為您又是指的什麼呢?」

凝寶不答反問︰「關于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關志久愣了一下,看她不像是要為難他的樣子,這才吞吞吐吐地道︰「除了您回府之後的事,以前的大概就是祈火教和斗獅會……屬下只是听說了一點點,都是傳言,不能盡信。」

凝寶看他目光閃爍含糊其辭,曉得他知道的不少,只是不敢說而已。不過她也不是想听他的評價才問他這樣的問題,那就是個引子,拿來做對比用的,可以讓他更快理解她的意思︰「你還記得昨天晚上老羅說過的話吧?如果說這樣的監視是從覃伯入府後就開始了,他監視的人里也有我一個,那麼關于我的事,他知道的或許比我爺爺還要多。」

當初,她的家人在她眼里如同噩夢,可對于她的家人來說,她又何嘗不是噩夢般的存在?

小小孩童殺人如麻,「閻王」之名響徹北宣……北宣的「閻王」是怎麼造就出來的,她在府里明里暗里做了多少事,別人或許不能全知曉,覃伯這個有心的旁觀者卻定是看得十分清楚的。

再往後,就連她六歲生辰的前夜被爹娘帶離王府也是光寧帝的手筆,那麼,不問她們一家人的來歷就收留她們、帶著她們在異國漂泊了六年的那個雜耍班子又怎麼可能真的是由尋常的雜耍藝人組成的呢?那期間發生了些什麼,恐怕覃伯還沒有拿出來的那些冊子上都有記錄吧。

覃伯和顧金清是光寧帝安插在北宣王府的暗人,多聞閣就在北宣,多聞閣里也有光寧帝留下的暗人,而跟著七爺去了豐樂的薛長子同樣是光寧帝布在七爺身邊的耳目,那麼從七爺買下相思燻教坊之後直到如今,她做過的事,還有多少是覃伯不知道的呢?

「你只看到我這次回府以後不願意輕易取人性命,你才會覺得奇怪,才會不相信我會在今天這種日子一次處死一百六十四人,可……在這之前呢?」凝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信是知道的不夠多,而知道的太多的,我說旁的他或許不會信,但說到殺人,他絕對不會懷疑。」

因為啊,在那樣的人的眼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管她如何努力改變自己,他們看到的依舊是……北宣的「閻王」,一個冷酷無情的怪物而已。

關志久愣住,不知不覺便停下了腳步。等他回過神來,凝寶已走出很遠,大紅猩猩氈在道旁的白雪映襯下現出種如血的暗沉。

他大步趕上去,仍是跟在她身後,偏左,始終保持著兩步的距離。

兩個人默默地走了一路,快到演武場的時候,關志久突然低聲道︰「若是今晚覃伯和顧老真的來了,不如屬下就趁那個時候去定春苑搜一搜,說不定能找到那些冊子。」

凝寶一愣,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吱聲。

關志久抬眼飛快地一瞥她,又垂眸輕道︰「雖然覃伯今天吃了大虧,向大小姐低頭是必然的事,但依屬下看來,他與顧老那樣的人是不會輕易跟大小姐交底的,他們今晚就是來了,給大小姐帶來的大約也就是關于府中護衛和暗衛的記錄。如果他們真的一直在監視大小姐,那些記錄他們應該會扣在手里當做保命的籌碼,就算大小姐問起,他們現在也絕對不會承認手里有那樣的東西的。那樣的東西留著總是個禍害……哪怕要賠上一個定春苑,屬下想,王爺知道了定也是願意的。」

凝寶心底陡地一震,面上卻不露分毫︰「為什麼是定春苑而不是棲風院或別的院子?顧金清將你引去棲風院,上一批冊子也是在那里交給你的。你說過,他從離開到帶著你的兩個手下把冊子送到棲風院只用了大約一刻鐘,而定春苑與棲風院隔了三個院子,大白天的在府里帶著那麼多冊子,他們不可能用輕功,步行的話從定春苑到棲風院一來一回至少要花兩刻鐘。更何況之後他又讓你回來告訴我,要見他得先在棲風院假山洞里放金錁子……按理說,東西藏在棲風院或是雁回齋的可能性更大吧?」

關志久沉默數秒,咬了咬牙,低聲道︰「昨日事出突然,屬下亂了心神,直到大小姐讓屬下回去休息,屬下去查看手下那兩個不成器的家伙是否也中了毒,這才無意中發現……發現他們的鞋底上沾有碾碎的金縷梅的花瓣。整個王府只有定春苑的菊花里才種有金縷梅,而三爺的書房,就在菊花附近。」

「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凝寶口氣不善,眼中卻蕩起柔和笑意,「這一上午你明明有很多機會的。」

關志久深深地低下頭去,暗暗攥緊了拳頭,喉間干澀,舌尖似乎嘗到了一絲苦澀︰「他們兩個與屬下是同一年被選入王軍火器營的,因著志趣相投,他們和屬下拜了把子,屬下年長,是他們的大哥。在第一次暗衛試選的時候,他們沒能進府,過了三年才通過試選,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待屬下很好,屬下、屬下……」

他說不下去了。誰在付出全心信任之後,突然發現那不過是個笑話,還能泰然處之呢?

監視者一直就在身邊,兄弟情誼、同生共死的誓言只是利用和出賣的墊腳石。他從不曾以惡意去揣測他們,哪怕事實擺在眼前,他也仍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是自己想錯了,希望他們也是因為事出突然慌了手腳,一時忘了告訴他,那些冊子是顧金清領著他們去定春苑取來的,可是……

關志久握了握拳,挺直腰板,抬起頭來看著已轉身面向他的凝寶,將那滿心淒苦嚴嚴實實地藏起來,因著長年不見天日的暗衛生活而顯得蒼白的臉上有著不可動搖的堅定︰「屬下所中的毒或許要不了屬下的命,但大小姐為屬下所做的一切,屬下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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