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凝寶猛地站起來，腿麻了，身子晃了兩晃，險些摔倒。
瑞明連忙扶住她，不忙回答，低頭一瞥那個大張著眼楮望著他們的男人，微微一笑︰「你該怎麼做？」
那人怔了一下，立馬把眼楮閉緊，口中說道︰「小人早就被打暈了，什麼都不知道。」
刀兵都沒見，這人就這般作態，凝寶都忍不住替雇他來的人郁悶了。瑞明卻真是不管那人，拉著她就走︰「到處逛逛吧。難得來這一次，看看風景也是好的。」
凝寶一心想知道西津王和他的妻妾兒女都藏到哪里去了，哪有心情閑逛？離開假山石沒多遠就拽住瑞明，不高興地道︰「你早說早了事，弄什麼玄虛啊。」
她覺著她已弄清了孟雪俊對她轉變態度的目的，又與他口頭約定過以後的事，心里有了計較，打算把事情分開解決，一件完了再去做另一件。
因著心定了，仔細思量，如今她身邊除了樂平和瑞明兩個，竟是再沒人值得她信賴親近。有好些事樂平不曉得，瑞明卻清楚得很，她在樂平面前還需謹言慎行，在瑞明面前卻不用諱言作假，不知不覺，心中的天平就傾斜過去。這會兒又一門心思要把西津王的事解決了，啥男女授受不親啥年紀比她小都沒空再理會，只順著心意想做什麼做什麼，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別提有多輕松。
瑞明也瞧出來點意思，有心要讓她把顧慮都放下，便絕口不提早上的事，也不刻意做些親昵舉止，連吊她胃口都覺多余，過了院子的角門就輕聲解釋︰「那些人既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讓他們繼續不知道好了，免得節外生枝。」
凝寶一听有道理，立馬緩了神色，緊走兩步與他並肩同行，左手抓著他的手，右手仍是捏了銅板隨時準備放倒礙事的人。走到一處游廊上，四顧無人，又沒听見有什麼異常，她才壓低聲音道︰「這里夠遠了，你可以說了吧？」
瑞明淡淡一笑︰「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府里不止有密道，只怕跟荒火洞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看她疑惑，耐心解釋︰「剛才我們察看過的那幾間屋子干淨得很，牆角的燈台上一點灰都沒有，必是每天都有人在打掃。按剛才那人的說法，他們十個人只負責夜間在府里四處走走，那麼每天辰時他們回去之後，這府里的情形定不會和晚上一樣。」
他一面說，一面觀察著游廊庭院的布局，像是在尋找什麼︰「西津王府這麼大，沒有七八十個下人負責灑掃的話根本忙不過來。若是白天他們都回來灑掃，入夜又離開，那麼大動靜怎麼可能會沒人注意到？可是連夜里在府里值守的人都不知道有這樣的事，你說究竟會是什麼原因呢？」
凝寶認真思考，須臾，眼楮一亮︰「辰時從密道返來，入夜前從密道離開」
瑞明點點頭，拉著她慢慢往前走︰「一開始，我想，他們會不會入夜就各自回家去。但，一兩個人嘴巴嚴實有可能，那麼多人竟然沒走漏半點消息出去就太奇怪了，除非……他們全住在一起，跟西津王全家住在一起。」
他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循序漸進地分析、耐心地引導她思考，跟她以前接觸過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凝寶被勾出點興趣來，也不急著問他西津王躲在哪里了。
這樣的問答推理就像是在做游戲，不用一個人苦苦思索，也不用等著別人給指示，讓她覺得很新鮮，索性把今夜來此的目的先丟開，配合著他的思路兩個人慢慢把事情的條理理出來︰「就當王府的下人有八十個，護衛五十個，護兵兩百個，再加上西津王和他的那一大家子人，全住在一起的話，也就西津王府能裝得下。桂大姐她們打听得很仔細，城里沒有宅子能跟西津王府一樣大，所以西津王府的人還在城里的話，不可能住在王府以外的地方。」
瑞明笑著接下去︰「就算他安排到五個縣設伏的人還沒回來，他有十六位妾室，九個兒女，侍婢不知有多少，再加上下人的數目，依舊是這城里人最多的一家。尋常有官員上門，他可以稱病不見，但府中的情形還得跟以前一樣，不能讓人看出異常。而他在五縣設伏，自然天天都在等消息……」
凝寶眯了眯眼楮，低頭望望腳下，又抬頭看看瑞明，輕聲道︰「所以他們還在府里，只不過我們在上面，他們在下面而已。」
瑞明眨眨眼楮，笑得狡黠︰「我從書上看到過，藏在地洞里的人想知道地面上的動靜，最好的方法就是嵌幾口大缸，缸底朝上，以薄土掩蓋。土太多了不行，上面無法種花養草，不能離屋子太遠，又不能離路太近……」
凝寶挽住他的手臂，也是眯著眼楮笑得好似狐狸︰「所以我們到府中各處庭院里走走，說不定一不小心踩破了什麼……我們就能見到我們想見的人了。」
他兩個說做就做，很快便在二進院的一處庭院里找到了他們要找的東西。他們輕手輕腳地撥開浮土，對視一眼，像是惡作劇的小孩子，笑得眼楮都沒縫了。
「再找一處，你從這里下，我從另一邊堵。」瑞明湊到她耳邊輕聲道。
凝寶用力點頭，想象著藏在下面的人看見他們突然出現時會有的表情，樂得不行。
這樣的突襲，兩頭距離太近效果不好，是以他們在府里一共找到了十六個被浮土掩蓋的翻轉嵌在地里的大缸，最後選定的是二進院的一處和三進院的一處。
「小心點。」凝寶前往二進院的「入口」處時叮囑瑞明，「地方太窄，烏蛇鞭施展不開，你在外頭就先把分水刺拔出來吧。」想一想，又道︰「你看準方向，人多就把他們引到我那邊去。我許久沒活動筋骨，手癢得慌。」
她不直說是擔心他火候不夠應付不來，只說是自己手癢，顯然心境又有所變化。瑞明看在眼里，樂在心里，將她緊緊一抱又放開，退開一步，輕聲笑道︰「好。你也小心些。」
凝寶愣了一下，隨即便有些微的甜隨著暖意在心間漾開來。時間不多了，大概半個時辰後雜耍班就會收工，她無暇細想，甚至沒有去想這麼做對不對，便已迎上去，用力抱了他一下。
等發覺自己做了什麼，她不由得臉熱心跳。不期然間，那場被強制壓在記憶深處的綺夢便沖破禁錮涌入腦海。她頓時慌了神，松手退開幾步，抬頭對上那雙含笑的眼眸，更有種血液都往腦子里沖的感覺。
「哨、哨聲為號，我等你。」她丟下一句，慌慌張張地跑掉，卻不見瑞明望著她的背影默默彎了嘴角。
府里那些只負責「夜里出來四處轉轉」的人早是被凝寶放倒，不怕他們會因異常的聲響跑來湊熱鬧。
不多時，清亮的哨聲劃破長空，二進院和三進院的筆直相對的兩個庭院里同時響起沉悶的砸破東西的聲響。
這些特制的缸，缸底足有小磨盤般大，供一人進出絕無問題。
夜風的寒涼已將凝寶臉上的炙熱驅散不少，一塊假山石砸下去，缸底開口的一瞬，她便毫不猶豫從洞口躍下。
熱暖的空氣帶著桂花甜蜜的芳香猛地裹住了她，隨之而來的還有昏黃的燈光。
地面到底下的距離比凝寶想象中的長，但還沒到能讓她驚慌的地步。她腳一沾地便迅速起身，不等眼楮適應便憑著耳力確認了旁邊幾個人的位置，身形如電，出手更是快得驚人。
待她的眼楮適應了光亮的時候，她所在的這一方狹小的石室里的兩個身著暗青護衛服的男人，還有開門想進來援手的幾個男人都已泥雕木塑般杵在那里動不得也叫不得了。
她撢掉衣服上沾到的泥土，把門外的六個男人依次提進石室里丟著，鄙夷地一瞥，輕聲哼道︰「老鼠一樣，虧你們想得出。」
大約監听地面動靜的那些石室離正主們的住地尚遠，彼此之間的間隔也遠，更沒誰會想到機關會被輕易識穿，有人會直接破缸跳下來，十丈之內，只有這八個護衛。
凝寶側耳細听一回，放放心心地將石室的門鎖上。沿著巷道一路模過去，把她發現的所有監听者全撂倒關進石室里。
等她把一進院和二進院地下的十處石室里外的護衛都料理完，出來走了沒多遠便瞧見瑞明提著三稜刺靠在石壁上笑微微地望著這邊。
凝寶急忙跑過去，壓低聲音問道︰「怎麼樣，沒受傷吧？」
因著巷道窄，大聲說話會有回音，瑞明也壓低了聲音︰「我沒事。」
「那就好。」凝寶松了口氣，拉著瑞明想要朝前走，「那邊的十間石室我都清理干淨了，把剩下的五間清清，咱們就可以去找西津王了。」
瑞明笑著把她拽回來︰「不用去了，我清理了六處。」看她驚訝地睜大了眼楮，又笑道︰「我清理的那六處，每處有八名護衛值守，要是你那邊的十處也一樣，他派去五縣設伏的人該是已經撤回來了……別擔心，他們不是正主，我沒殺他們。」
凝寶卻更是驚訝︰「四十八個你都撂倒了？」不錯啊，她還以為他頂多能料理十來個呢。
瑞明拍掉她右肘上蹭到的泥土，莞爾︰「不止，我還找到出口了。不過，不是回去上面的，是通往外頭的老鼠洞的。」